那天在诸葛剑庄,我挟制我爹让你们逃生,等你们走后,我便弃剑请罪。这时候我们亦在地道里迷失了。后来南宫姑娘从庄上打了洞,总算救了我们出去。我爹恼我不孝,竟要以家法处置。
而这家法,诸葛家的家法,对待我这等犯上大罪,只有一个处罚:那就是死。因为诸葛剑庄绝不会冒着自己的少庄主被人利用的危险而,让我流落江湖。其实当我把剑指向父亲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局。但我不想死,我还有心愿未偿。在琴儿妹妹的帮助下,我逃出了剑庄。
我开始在江湖上寻找你,找到了南荒,南荒幅员广阔,我靠着双腿又怎么能找遍每一座山峦。所幸的是,我结识了秦护法,不打不相识,我降伏了他们,在他们的山寨落下草来。
秦护法见我总是闷闷不乐,便向我询问。我将一切告诉了他,秦护法便为我出了个主意,他告诉我六十年一开的西域紫蕊雪莲将在三年后盛开,届时必会有众多江湖门派争夺。所以,秦护法说,如果我们能控制圣陀山,便能控制江湖群雄,利用他们的力量来寻找你。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阿悠,你竟也会为了紫蕊雪莲而来到圣陀山。天意,这是天意啊!哈哈哈。
诸葛龙狂野地笑了起来,一头散在身后的银发竟是无风自动。
韩悠实在无法想像,这个诸葛剑主的少庄主,是靠了甚么样的毅力,在西域如此艰难的条件下坚持了三年。好吧,韩悠承认他爱自己,很爱自己,可是这种爱,似乎有些……有些变态了罢。
一时怔怔地,竟是说不出话来。
笑声甫落,诸葛龙走近韩悠,托起韩悠的下巴,直视着韩悠的眼睛,轻声道:“阿悠,这座紫莲宫,是我为我们建的住宅,也是我们将来的坟墓,我们将在这里与世无争,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你愿意么?”
当然不愿意,即使陪伴自己的人是独孤泓而不是你诸葛龙,韩悠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度过一生,这听起来就够碜人了。况且还是这么一个满头银发,心理变态的紫莲帮主。
“诸葛龙,你太可笑了,天下女子何其多也,就算阿悠是其中矫矫者,又何必如此执拗。”
诸葛龙笑了笑,幽幽道:“阿悠还看不出来,龙儿用情之深么!”诸葛此时方缓过神来,稍稍恢复了三年之前韩悠熟悉的模样。朝着那侍女道:“出去,教秦护法带独孤泓离开。告诉独孤泓,诸葛龙绝不食言,紫蕊雪莲一旦盛开,我便会派人给他送去,教他在圣陀镇上等待。”
韩悠闻言大惊,急道:“阿悠说过愿留在这里了么?紫蕊雪莲你给也好,不给也罢,阿悠绝不愿在紫莲宫呆上一生。”
诸葛龙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对那侍女道:“还不快去!”看那侍女一溜小跑逃了出去,这才道:“圣陀山虽若寒,但这紫莲宫中倒还尚可。待冰融雪化之时,阿悠必会喜欢这里。等紫蕊雪莲开后,这里便清静了,咱们便可与世无争逍遥快活地生活在这里。”
“不——”韩悠大叫起来,向门口抢去。哪知诸葛龙虽后动而先至,阻在门前,将韩悠一把抱在怀里。
“诸葛龙,你竟要用强么?”
“龙儿怎忍对悠悠用强,龙儿起誓,只要悠悠不离开紫莲宫,却不会动你一根手指。龙儿有信心,会令你自愿留在紫莲宫。因为,你迟早会发现,这世上最爱你之人,到底是谁!”
韩悠真是被这小子气疯了,怔怔地看着诸葛龙,心内却是五味杂陈,有感动,有怜悯,有生气,当然还有几乎是恨的恼怒。怎么可以这样蛮横?
外面亦传来一阵吵嚷,这吵嚷之声渐行渐近,不一时,便看独孤泓被秦护法等几个紫莲宫弟子缠斗着,向这边走来。
“阿悠,泓来救你了!”看见韩悠,独孤泓神气大振,剑光陡地划出无数半弧,将敌人逼开数尺,大踏步向韩悠和诸葛龙奔来。
诸葛龙放开韩悠,亦未取兵器,迎着独孤泓纵起,苍鹰击兔般扑下。
“诸葛龙!”独孤泓亦是大惊,无心细思,剑芒直指诸葛龙胸腹。
却见诸葛龙伸出右手,照准剑刃一弹,“嗡”的一声,弹在剑刃上,化解了攻势,借力折到独孤泓身后。接过秦护法手中宝剑,指着独孤泓道:“独孤泓,一别三年,可还安好!”
独孤泓先时早有疑惑,此时,见了诸葛龙,一切均已了然,再不必多语,只冷冷道:“诸葛龙,你我既已委身江湖,便剑上说话罢!”
诸葛龙哈哈一笑,对秦护法等人道:“今日是我与独孤泓解决私人恩怨,稍时无论发生甚么,均不得出手!”
“喏!”
又对独孤泓道:“大殿上请!”
“且慢,诸葛龙,若是泓侥幸获胜,可有何话说!”
“奉上雪莲,恭送二位下山!倘若你输了呢?”
“若独孤泓输了,自然悉听帮主吩咐,但是要了泓的性命,亦无可话说!”
“好,独孤泓,便是你输了,我依旧奉上雪莲,送你下山!”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在走向大殿的途中,韩悠悄悄地向独孤泓问道:“可有胜算?”独孤泓一脸傲然神气:“并无!”
韩悠急道:“既无,何必说得如此绝决,毫无回旋余地!”
“倘若泓输了,那泓便也死了。所幸诸葛龙对悠悠并无恶意,泓大可安心决一死战!”
韩悠心中一凛,原来独孤泓是存的这个念头。既然独孤泓存的是这个念头,那诸葛龙何尝又不是呢?心中焦急,这两个男人,今天必要死一个么?
大殿上众弟子早在秦护法的调度下退开,围起一个三四丈方圆的圈子。诸葛龙特地强调道:“弟兄们,诸葛龙多承各位三年来忠心耿耿相伴,今日心爱之人便在眼前,诸葛龙便是战死亦是大快之事,请各位兄弟无论发生甚么事,也勿出手,以全诸葛龙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倘若我不幸战死,帮主之位由秦护法继承,待雪莲盛开,便送独孤泓和阿悠离开圣陀山。诸葛龙多谢名位兄弟了。”言罢,向秦护法及众弟子深深鞠了一躬,一时大殿之上人人动容。
噌——噌——
“请!”
“请!”
诸葛龙一身白袍银发,愰若一团白雾,向独孤泓缭绕而去,剑芒森森将独孤泓全身笼罩其中。独孤泓这才领会到风尘子要他日夜练剑的必要,一抖手中宝剑,亦幻出一片剑光迎了上去。
一个是家传诸葛剑法,一个是绝世高人指点之剑,竟是难分高下,快时已瞧不清剑招剑势,缓时又是力钧千斤,断铁裂石。
大殿之上连众人呼吸也听闻不到,均是屏息观斗。而韩悠自是尤揪心,自然不愿意独孤泓输,可是,若是诸葛龙战死,又能如何安心。而面前这两个男人,皆是斗红了眼,一个是恶虎一个是暴怒的雄狮,谁又能分解得开。
堪堪斗了两个余时辰,从清晨斗到正午,竟是不分胜负,二人皆是大汗淋漓,却仍是勉力支撑。
铿——
剑刃相交,蓦然一声脆响,两柄宝剑竟是同时折断。再看残剑之上,皆是缺口。独孤泓和诸葛龙愣了愣,弃了手中残剑,徒手互搏起来。
此时二人皆是内力耗尽,全凭一股意志支撑,动作亦迟滞,一拳一掌往来,打在对方身上,却也不能致命。
唉,韩悠叹了口气,幽幽道:“都这副样子了,歇歇罢!”
二人一拳相撞,皆退了两步。听得韩悠这般说,诸葛龙淤青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独孤泓,这般下去,谁也死不了,养足精神,明日再战罢!”
独孤泓亦道声:“好!”头也不回,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秦护法意欲去扶诸葛龙,却被推开,道:“秦护法,明日备下两口好剑!”亦回了房。
韩悠向秦护法讨了些止血化淤的膏药,这才走进独孤泓的房间。
独孤泓亦伤得不轻,方才虽还勉力走了回来,此时倒在榻上却是连个翻声的力气也无。韩悠将他衣服褪去,细看之下,浑身竟有十来处淤青三道剑伤。好在那剑伤非深,只划破了皮肉。
心中绞痛,泪珠不由滚落下来,大滴大滴地落在独孤泓肌肤上。
“阿悠,哭甚么,泓这不还好端端的么?”独孤泓见韩悠难过,反倒安慰起她来。
韩悠擦了擦泪,这才为独孤泓抹药,一边抹一边道:“非要决个生死来么?”
独孤泓苦笑道:“除非诸葛龙肯放我们下山!”
“便不能想想别的法子么?”
独孤泓却坚决道:“事关尊严,却是别无通融之法!”
唉,碰上了两条蛮牛,韩悠也真是无法了,细细地为独孤泓敷上药膏,原本毫无瑕疵的肌肤上,多出的这些淤青和剑伤是如此的触目惊心,令韩悠又忍不住有落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