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知道,溟无敌所说的好戏,果然是要开锣了。
只听刘御史奏道:“吾皇慈穆,恩泽万民,感动上天得赐皇子。今太子殿下不思进取,有违人伦,实难君临天下,为万民之主。臣斗胆,奏请陛下改立太子,以正朝纲,以顺民*意!”
刘谨声音洪亮,自信笃笃,话音刚落,却见班中又闪出一人,韩悠认得,此人乃当朝丞相司马颂,司马丞相急道:“废立太子兹事体大,不可擅动。当今太子虽有睱疵,然禀性纯良,宽厚有仁。新皇子尚且年幼,皇上又正值壮年,如此罔论太子之事,请问刘御史是何居心。”
“臣所奏乃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并无私心。司马丞相何故如此诘问,臣之忠心苍天可鉴。新皇子虽然年幼,内禀皇家血脉天赋,外有太傅调教,成长乃指日可待之事。难道丞相对此有所怀疑吗?”
“哼,是否当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可……”
“够了!”皇上的声音虽非响亮,但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大殿一时寂静无声。
“朕子嗣稀薄,登基十余年来,止得了两个皇子。如今一个不成气候,一个尚在襁褓。即便如此,尔等亦在此问题上大做文章,令朕寒呐!”皇上竟未表态,倒是动情说道。
“臣等惶恐!”文武群臣顿时拜倒。
两个皇子?哼,韩悠不禁着急,父皇竟然还不知,所谓的“皇子”不过是城外罗员外的外孙,当下大急,便闪出屏风,大声道:“父皇,悠有话说!”
群臣错愕!皇上亦不悦道:“长安公主,为何私离三清庵,擅回汉宫!”
“父皇恕罪,只是悠倒非私离,乃是某人用强,率了百来个刑部士兵,将悠从三清庵强行带走!”眼睛却瞥向刘御史。
刘御史却没想到,那个偷听墨竹夫人祝祷的小尼姑,竟然便是眼前这个长安公主。听韩悠一说,才知大事不妙,立时背脊上冒起冷汗。
“何人大胆,敢入皇庙捕人?”
“父皇问问刘御史大人便知!”
“启奏陛下,因当日墨竹夫人礼佛之时被个小尼姑打扰,致墨竹夫人支了胎气早产数日。臣恐有人心怀叵测,不利于墨竹夫人母子,因此欲将此尼姑带回盘问,并不知竟是长安公主殿下!”
还抵赖!哼,韩悠冷笑道:“刘御史撒起谎来,可当真是气不喘脸不红心不跳啊。本宫问你,便是本宫冲撞了墨竹夫人,那也是刑部之事,又与你何干?御史大人缘何如此紧张!”
刘御史哑口,韩悠遂将当日在佛像背后,听到的墨竹夫人的祝祷之词,一一道来,一时引得议论纷纷。“御史大人,墨竹夫人所说的交结大臣,可是指汝?”
“皇上明鉴!外臣与后宫嫔妃勾结乃不敕大罪,臣不敢明知故犯。”
皇上却冷冷道:“罗总管,宣墨竹夫人上殿!”
罗总管悄声提醒道:“墨竹夫人产后体弱,恐不宜上殿!”
“抬上来!”不容置疑的坚决。
墨竹夫人被抬上大殿的时候,脸上几乎完全没有血色,娇好的脸似乎是透明的。想要起身行礼,但被皇上制止了:“就躺着说话吧,朕问你,可认识这位御史大人!”
“刘御史吗?位列三公,臣妾听闻过!”声音也是极虚弱。
“仅是听闻吗?”韩悠走到墨竹夫人面前,不无讥讽道,直视着墨竹夫人强自镇定的眼神。
“公主殿下是何意?”
“汝在三清庵佛祖像前可是如果祝祷的,可有结交大臣之说!”
“想是殿下听错了,我只祝母子平安,皇上龙体安康,再无所求!”
韩悠微微一笑,问道:“若是果然如此问心无愧,御史大人为何紧张,冒着私闯皇庙的罪名也要将悠**三清庵?”
墨竹夫人反诘道:“殿下是在审本宫么?御史大人的心思,本宫如何知晓。本宫倒想知道,殿下如此为难本宫,是何人指使。皇子还未满周,已然如此叫人忌怀在心,也不知我们母子是不是能活到……”言罢竟是泪流满面,凄苦之状令人动容。
表演得倒是逼真,韩悠却道:“皇子?墨竹夫人生的是皇子吗?”
“殿下是甚么意思?”
哼,终于知道慌乱了。韩悠知道,这一击正中墨竹夫人的要害。
“墨竹夫人生的皇子可是颏下有一个倒钟形靛青胎记?”
“殿下亦听知了?正是,那又怎样?”
“倒不是听知的,而是本宫亲眼所见的。夫人一定奇怪,本宫一直在三清庵,如何便知所谓皇子身上的记号。本宫便告诉你,因为这个皇子还未在皇宫出生,我便已见过了!”
墨竹夫人身上的颤抖电闪了,很快镇定了下来,反而是困兽犹斗的坚决:“殿下说笑了,如今皇宫内外,知道皇子颏下胎记也不知多少!”
韩悠再也不想理她,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如果当真生了个皇子,即使是勾结外臣,秘捕自己,也算不得甚么大事,但是用个民间婴孩来假冒太子,这等欺君之罪,你墨竹有一百颗人头,也需砍上一百回啊!
皇上和群臣听二人说话,一时还未清楚到底是甚么回事,谁又想得到,新皇子竟然是假的呢?
“父皇!”韩悠转向皇上,字字如铁道:“墨竹夫人生的不是皇子,这个皇子是假的!”
大殿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皇上、墨党、太子党、两派之外的十之二三和殿上的太监宫女,此时拥有了同样的一副表情。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张,脸上肌肉僵硬,整个人都被风化了。
扫了一眼被自己风化的大殿,韩悠马上意识到,假冒太子一事,似乎竟连墨党包括刘御史也不知情,因为他们同样错愕,而不是恐惧的表情。
当然,还有一个人没有被风化,那人自然是墨竹夫人了。韩悠竟然对她生出一丝钦佩,这女人外表柔弱,其实内心非常坚强,即便此刻,从她脸上绝对找不出一丝慌乱,反而,带着一丝讥讽的笑。
“公主殿下欲置我们母子于死地的心情,本宫可以体会,但这个籍口未免也太叫人失笑了罢!”
跟这种死硬派没有办法说话。“父皇,悠是亲眼所见,这个所谓皇子其实是城外一个姓罗的员外之孙,在墨竹夫人生产之前,已被抱至三清庵。墨竹夫人一旦产下公主,便将此婴拿去替换。此事千真万确,若不信,唤来三清庵主持师太一问便知!”如果师太能承认,能不牵扯到灵空师姐自然最好。
皇上终于缓过神来,语气竟然也有些颤抖:“速派人去三清带师太入宫!”
“皇上,师太昨日已入皇宫,正要向皇上禀报公主离庵之事,因尚未接见,仍逗留宫中!”罗总管提醒道。
“快宣上来!”
在凝结了一般的空气中,公公宣太师上殿的尖利声音更加刺耳。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韩悠相信即使师太不承认,也总有办法弄清真相。因此倒是气定神笃!
“阿悠,汝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父皇,若有半句谎词,可受千刀万剐!”
不一时,师太飘然上殿,瞥了一眼大殿上的墨竹和韩悠,原本平静的脸上渐渐复杂。
“师太,朕问汝一事,要如实作答!”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墨竹夫人新生皇子,可是汝令人从城外抱养回来的?”
师太浑身一震,将头扭向墨竹夫人,虽未开言,但千言万语已然在眼神中表达尽了。然后师太移步走向韩悠,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曾答应帮老尼一事,今可还允否?”
“然!”
“望殿下看在老尼面上,无论如何保全墨竹夫人性命,老尼泉下有知,必然厚报!”
“……”
师太却已转回大殿之中,跪禀道:“确有此事!墨竹所生确为一女婴,皇子乃是假冒的!此皆是老尼利欲熏心,一人所为,墨竹亦不知情!”
“师太为何行此大逆之事?”语气中已然露出杀气。
“回陛下,因墨竹乃是老尼亲生之女!老尼糊涂,悄悄寻访了个男婴来替下墨竹所生公主。其时墨竹尚在生产中,并不知情。如今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老尼甘愿自戗,但求皇上宽恕他个,切莫追究他人!”
师太言罢,定定地看了墨竹一眼,又充满期待地看着韩悠,然后骤然向一根庭柱上一头撞去。只听“嗵”的一声闷响,脑浆和着血水顺着庭柱一直延向大殿当中。早有太监去扶起时,师太早已没了气息。这一撞却是拼尽全力,可见师太死意之坚决!
此情此景,韩悠亦是心惊肉跳,未料师太如此性烈,为救墨竹甘愿赴死。只是……这便能救下墨竹吗?自己答应了师太,如今连反悔的机会也没了。
大殿之上一时乱哄哄,侍卫抢进来,将师太抬将出去。那些墨党个个皆是面如死灰。
蓦地,只见刘御史出班,猛跪于地,叩首道:“陛下明鉴,臣等确有与墨竹夫人结交,愿扶持新皇子……哦,不,是那个假冒皇子为太子这意。但假冒太子之事,臣等确不知情。若知情,刘谨便有十个胆,也不敢行此大逆之事!”
刘御史既然认罪,殿上墨党顿时尽皆跪伏。
“啪”——
龙案上一物飞下,砸得四裂。
“将墨竹夫人并墨党一并打入天牢,责有司三堂会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