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犹自阻拦,却被两个兵士拉住,这里韩悠随那将军一并出了三清庵。那将军问道:“可会骑马?”
韩悠答道:“有何难?”
将军便叫骑兵牵过来一匹马,撇下步兵,只率了二十余骑兵直往京城奔去。三清庵虽地处皇城脚下,亦有两三刻钟远。才只走了一刻钟,忽见前方一群脂粉裙衩阻了道路,亦有闲汉无数在外围观。
不得已,队伍停跓马蹄,一个士兵早下马探视,一时回来禀报道:“因前方一个公子绣球招亲,引来待嫁女子无数,因此阻了道路!”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都只见过女子抛绣球招亲,何时听闻公子反其道而行。也不知是何等俊秀公子,竟能引来如此众多的待嫁少女。再看那些少女全无娇羞之态,一个个引颈而盼,俱是满脸兴奋。
那将军见了此等奇事,也不禁忘了赶路,跳下马来道:“这倒稀奇了,且看看去!”引了三四个亲随并韩悠,拔开人群,来到楼下。
只见楼上一个白衣男子,也未着冠,只挽了个发髻,端的是俊秀飘逸,只是一张粉脸未免有些妖媚,少了些许男儿阳刚之气。正捧了个大红绸缎红花球,浅笑吟吟,在那顾盼。
韩悠看此人倒是面善,只一时又记不真切。
却听将军高声喝问道:“汝是哪家公子?作甚行这荒诞之事?”
那公子答道:“军爷见笑了,盖因本公子自幼风流,又喜与女子与伍,这些年来欠下的风流冤债也数不胜数。如今早已过了婚配年纪,却着实为难,若娶了这个,恐又误了那个;娶了那个,又误了这个。虽可三妻四妾,本公子也消受不得如许多女子。将军可瞧瞧,个个皆是美貌如花啊,不得已出此下策,教老天定夺,月老作媒,姑娘自无话可说!”
楼下的姑娘们虽非个个貌美如花,却是皆有几分姿色,且在妙龄。将军打量一眼,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不屑道:“瞧汝那油头粉面的模样,依本将看来,这些女子绝非甚么正经角色,哪有正经女子如此当街求夫,不成体统的?”
这话打击面过大,一时引来众姑娘怒目相视,那公子火上浇油道:“将军所言似有几分道理,倒教本公子忐忑了,若这绣球抛下,竟叫个青楼女子接了去,这绿帽可就戴大了?我说姑娘们,正经姑娘靠前些,那些混过青楼的,嫁过人夫的倒是稍退一退!”
那些女子听得此言,不由迁怒将军,纷纷围了过去,一迭声质问:“哪个是不正经女子?凭甚如此作贱我等?”又道:“怕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罢!”更有泼辣的便隐在人群里骂:“汝家妻女才是千夫所御的不正经女子呢!”
惹得将军大怒:“竟敢辱骂本将,活得不耐烦了么?”
楼上那公子又朗声笑道:“姑娘们快将这聒噪的军官推出去,本公子要丢绣球了!”
那些女子果然乱哄哄地围将上来。将军急道:“本将也不跟汝等计较,且闪开道路让我等过去!”那些女子哪里听他,三四个围住,七手八脚去推搡。将军大怒,便要去抽刀,岂料忽见一名黄衫女子手中银光一闪,一柄小小巧巧的匕首赫然抵在他的喉间,那几个亲随亦早被制伏!
将军方知上当,只是要害被制,又被三四个女子夹挟其中,只得怒道:“汝等可知本将是甚么人?敢行此大逆这事!”那十余名士兵慌忙挺刀来助,因首领被制,又不敢动。
忽见楼上红光一闪,那大红绣球画了一道弧,不偏不倚落在韩悠怀里。楼上公子呵呵一笑,将身一纵飘然而下,在韩悠肩上一抓,兔起鹘落,韩悠身不由已,随了他越过士兵头顶,轻巧巧落在一匹马上。
“姑娘们,好生招待军爷,月老眷顾,本公子已得佳人,却是对不住众位姑娘了!”
从那绣球抛下,到携韩悠跨马飞奔而去,不过转眼间工夫,那公子扬鞭奋蹄前还不忘在马匹间胡乱挥舞一阵,惊得军马乱纷纷四散而走,那些士兵半是错愕,半是未得首领指令,一时也竟忘了追,眼睁睁看着妖媚公子带着韩悠绝尘而去。
韩悠被那公子搂在怀里,纵马飞驰,蓦地想起,此人不是当日中断魂迷香苏醒之后唤自己姐姐的那个溟无敌么?并不害怕,只是好奇,又觉得有趣。这人行事看起来荒诞不稽,实则心思缜密,极善布局。
“溟无敌,带本宫去哪里?”
“姐姐莫唤我溟无敌好不好,还唤我阿生习惯。”
“阿生,作甚么劫掳本宫?”
“说甚么话呢?阿生哪敢劫掳姐姐,姐姐既接了绣球,阿生自然带你入洞房去!”
占自己便宜,完全是下意识的,反手一把掐了下去,其实并不知失忆之前此乃对付溟无敌的必杀技。
“姐姐饶我,阿生知错了!不过是带你去瞧些有趣事物。”
这倒是蛮有诱惑力:“甚么有趣的东西?”
“不是东西,到了便知!”
奔了一阵,不见后面追兵,两弃了马,在第街巷里只是穿梭,一时是繁华大街,一时是逼仄小巷,走了两刻钟,韩悠正自不耐烦,溟无敌却道:“到了!”
面前是一个小小四合院,不过一间普通民宅。还未入门,一缕琴声悠悠飘出。琴声甚是哀怨,似有道不尽的烦恼心事。推门而入,原来是一个青年公子端坐绿荫花丛中,葱指横飞,鼓琴而操。见韩悠与溟无敌进来,并不十分理会,堪堪一曲奏毕,方直起身来,向韩悠道:“殿下可知这首曲子?”语气倒似与韩悠十分熟稔。
韩悠印象中却无此人,只得照例问:“不知!汝是何人?”
“果然,连《汉广》也听不出来了!”神情似是无限哀伤。
溟无敌却道:“这位公子便是赵庭玉!”
赵庭玉?!韩悠微微吃了一惊,如雷贯耳的名字啊,不由细细打量了他一眼。果然亦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虽不似独孤泓那般纯美如神灵,但身态气质却似在独孤泓之上。
“你是便是赵庭玉?咱们往日可有交情?”
“殿下当日跟我习这《汉广》,还只是个十龄幼女,不想不过五年,竟出挑得如此倾国倾城。也难怪……”却不说下去了,转移话题道:“未料与殿下再相逢,竟是如此光景!”语气之中倒是无限感慨。
“传闻汝被发配戍边,可是逃回来的么?”
“亦是亦不是!”
“此话怎讲?”
“庭玉确是未得圣旨,擅离益州的。但却是事出有因。”
却听溟无敌道:“不过是遭墨党哄骗,赚到京畿来。”
“庭玉在益州,那一日,忽一个扮作客商模样的公公寻到我,道是太子所遣,从宫里逃出来带消息的。那公公诳我道太子沉疾难愈,欲见庭玉一面。庭玉顾及与太子往日交情,也未细想便随那公公私离了益州,回到京畿。那公公将我带至皇宫外的四海客栈,次日太子果然乔装而来,只是气色大好,并无甚么沉疾,我一瞧便知中了计。太子亦是被人所诳来见我。才一见面,客栈外便冒出一队官兵,前来缉捕于我,若不是溟无敌出手相求,我早入了刑部大牢!”
韩悠问道:“墨党此举何为?”隐隐已觉和皇储之争有莫大干系。
溟无敌道:“墨党是要利用此事激怒皇上,好废了太子,改立墨竹夫人生的那个皇子!”
“所幸被我走脱,不然此时太子也许已然被废。”
溟无敌却道:“和被废区别也不甚大!”
韩悠瞪了他一眼:“阿生不说话,本宫不会当你是哑巴!”
“溟兄说得不差,太子虽未被废,也相去不远,如今被幽禁在东宫,不得自由!”
韩悠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忙问道:“安国公独孤泓呢?他怎么不救太子?”
赵庭玉却是苦笑:“当日太子与我相会之时,独孤泓便在旁相陪。我逃出之后,安国公便被投了刑部大牢,哪里得闲去救太子?!”
韩悠方知独孤泓爽约的缘故,不禁又担心起来,未想情势已如此般恶劣。又听溟无敌道:“如今墨党甚嚣尘上,昨日早朝,御史大夫当庭提出改立太子,皇帝老儿虽未当即答应,却似有依允之意,拟在三日后即明日定夺!”
韩悠向二人问道:“太子此劫,可有何法子化解?”
赵庭玉凝重不语,溟无敌却是狐媚一笑道:“那也容易,今晚便去刺杀皇帝老儿,令太子登基便可!”
不掐是不行了,狠狠一把扭在溟无敌臂上。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溟无敌略显夸张地大叫一声,反诘道:“姐姐又有甚么法子么?”
甚么法子?韩悠脑子急速转动起来,如今也只有看天意了,若墨竹夫人所生确是皇子,只得听天由命;若是城外罗员外之孙顶包的,倒还有绝地反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