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醒醒!”溟无敌摇醒韩悠,后者正自倦意甚浓。独孤泓走后,韩悠辗转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子正酣然,却被摇醒,岂能不恼。
“作甚么!”仍迷着双眼。
“你的皇帝舅舅明天就要来了,外面可有趣得紧呢?”
一个激灵就清醒了。“明日?”
“你的皇帝舅舅精明过人呐,想来个突然,让对手无甚准备。岂知消息走漏,还是教安国公府知晓了,所以……”
“所以甚么?安国公连夜布置,要对皇帝舅舅不利?”
“瞧瞧去么?……姐姐,急甚么,你倒是披上斗篷,外头可寒凉了。”
怎能不急!皇帝舅舅要以身犯险,这里张网以待,怎能不急!匆匆披上斗篷,出得房门,只见门边一个兵士倒在那里,显是监视她们却被溟无敌放倒的。拖入房内来,两人蹑手蹑脚出了宅子。
五凤陂虽是灯火依稀,但黑地里人来马往,气氛却是紧张非常。想来安国府也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故此内紧外松。
到得镇上,自然无法行走街道,溟无敌抱起韩悠,拣那僻静房舍飞檐走壁,奔到镇外原野之上。溟无敌轻功虽好,负着韩悠奔走,却也累得微微气喘。
镇外又是另一番景象。
五凤陂毗邻稷山,除了稷山地势稍高,均是一片平原,不过庄园田地,四望无遮无碍。双方选择此处会盟,显是提防对方伏兵。最近的树木也远有数十里,确难藏兵。
让韩悠无语的是,眼前荒败的原野之上,影影绰绰地皆是人头晃动,细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独孤童,这个废人,看样子真打算要置皇帝舅舅于死地了。那些人影皆在刨洞,硬生生在这个绝无藏兵可能的原野之上,藏匿了若干死士。
“哎哟,姐姐轻点!”溟无敌轻声惨呼,韩悠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也是生疼。
“阿生,可有办法通知皇帝舅舅?”
“你皇帝舅舅就是知道,也必是要来的。会盟地点是经过双方商定的,岂能随意更改。”
“那便看着皇帝舅舅入他们的套!”韩悠反诘道。
“这会子,皇帝老儿早离了京畿,目下也不知道在何处扎营,便是去寻也无处可去!”
“甚么人!”忽然背后一声大喝,其时二人藏身一株高大松树之上。韩悠只道听人发现踪迹,正要跃下现身,一面思虑如何解脱,溟无敌却轻轻拉住,指指不远处一个人影与她看。
那一声喝呼早惊动了兵士,立时便有十数人向一条黑影追去。
“可放心了!只要此人能逃回,这些伏兵便算是白弄了。”
也是,如此关系重大,以皇帝舅舅之精明,岂可当真懵懂而来,必要将会盟之处细细摸察。才略宽心,只见兵士已然追上黑影,一阵刀光剑影,那黑影武功虽不弱,只是寡不敌众,落在了下风。
“阿生,救他!”
“救不得,救不得,这是安国公的地盘,咱们只需一现身,立时便有成百上千兵士围攻!”
“我不管,救他!”
“姐姐是要阿生去送死啊!”
“不去是么?”韩悠睨他一眼,便从树上跳下,朝那打斗之处奔去。
“甚么人?站住!”早有兵卒发觉,立时喝止。该死,溟无敌竟然没有跟来,仍是隐在树上。顿时有十几个士兵将自己团团围住。
“各位军爷,小女是五凤陂肖员外家二小姐,莫要为难小女子!”
“肖员外家小姐,半夜三更到此作甚?”
“军爷,说不得!”
“不说便军法从事了!”
“军爷饶我,我说便是,小女子在此等候玉郎……”唉,撒谎的本事见长啊。韩悠朝树上瞪了一眼,溟无敌,见死不救,本宫记住了。
“哈哈,”那军汉大笑道:“原来是作这个勾当。二柱子,拿条麻袋装了,丢那田埂边,别耽搁干活,天色可要泛明了。
那唤作二柱子憨兵果拿了条大麻布口袋,不由分说,往韩悠口中塞了条汗腻毛巾,装进麻袋,扛到田埂边轻轻放下。
“小姐委屈一下,待得天明那事完了便放你回家!”憨兵心地倒是不坏。
麻袋之内又闷又臭,韩悠活了十五个年头,皆是锦衣玉食,哪受过这般苦楚,不由清泪直下。呼又呼不得,挣扎也挣扎不得,又担心皇帝舅舅安危,又恨独孤泓执意不悔改,要与皇帝舅舅作对。
“姐姐可吃苦头了不是!”
良久,只听溟无敌幸灾乐祸道。“混帐,还不快放本宫出来!”
“再候片刻……唉呀,可惜,你舅舅派来的探子终究没能跑掉,被杀了!”
哼,皇帝舅舅何等精明,区区小计岂能得逞,舅舅才不会打无把握之战呢。如此一想,韩悠心中倒是坦然许多。现在更担心的是,怎生令独孤泓迷途知返?!
又过得两个时辰,溟无敌方解开麻袋,将韩悠放了出来。外面已是天色大亮,原野里却又空空寂寂,若非知情,绝难相信地面之下竟然藏有死士。
依旧回到松树上,溟无敌摸出些干粮清水。韩悠却仍自生气,并不去接。
“姐姐,别生气了,非是阿生不想放你出来,实是不想坏了大事!”
“甚么大事?”韩悠已经感觉溟无敌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其实我带姐姐来,可不是来顽的。若不是我师兄授意,我怎能找到那个驿馆。没随想我师兄倒是狡兔三窟。”
燕芷?!燕芷为什么要让溟无敌带自己来此?
“别问我,我亦不知,他只让我带你来五凤陂,设法混入安国府,在会盟之前藏身在会盟之处即可……”
一步步走来,原以为是自己意志,没承想还是全在别人掌握之中!“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溟无敌一指远方,一支队伍正遥遥行来,旌旗蔽日,宝辇华盖,除了皇家,恁谁有这般气派。只是和皇帝寻常出巡的规模比起来,却要差得远了,随行不过百来十人,除了秦总管并二个太监,其余皆是御前侍卫,宫女则一个也无。
队伍行到松树前两百米开外,预定的会盟之处方停下来。皇帝舅舅啊,你可知身边的凶险?一定是知道。虽看不清脸容神态,但瞧皇帝舅舅从容不迫的身态,韩悠更是渐渐放心。
早有号手吹起长号。低沉的号音传出数十里地。不一时又有两支队伍打着汝阳侯和安国公的旗号缓缓靠近,规模加在一起,也是百来人。
两支队伍汇合一处,停驻在皇帝五十米开外,安国公和汝阳侯独自上前。
汝阳侯行了君臣大礼:“臣叩见陛下!”
独孤童却阴阳怪气道:“恕臣有疾,不能行礼!”
皇帝冷哼一声:“皆平身罢,何必虚礼!”
“不然,臣惶恐。皇上一日为君,我等必守君臣之礼。清闻:君臣守份,则国之伦常定。清斗胆,试问陛下,臣之幼女韩悠,年方不过及笄,如何命绝禁宫,此等绝寰之行,可是王道?”
“大胆!”秦总管喝道:“陛下九五之尊,生杀予夺,乃天赋之权!”
“韩清,独孤童,尔等皆是国之重臣,朕扪心自问待尔等不薄,如何便敢窥剀神器,陷君不君臣不臣之境地……”
“皇上,”独孤童冷冷道:“闲话休提,臣只问,可否下诏退位,令太子登极!”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如此明目张胆的逼宫,也,太嚣张了罢。
皇帝却是淡然一笑:“太子年纪尚轻,此时继位,难免受奸人挟制,败坏纲常,安国公以为如何?”
“恐怕却是由不得皇上了。”独孤童向身后的梨副参军打了个手势,只听一声锣响,好隐匿的死士尽皆奋起,将皇帝队伍团团围住。
“汝阳侯,安国公。”皇帝却是神色不变,依旧淡淡道:“尔等私募军兵,也非止一日了罢。朕看在先祖皆为大汉立过功勋,且再予尔等一个机会,岐途知返,否则……”
“退位,还是,死!”独孤童眼中杀气大炽,眼见就要发作。
“安国公,尔向朕发难,原本是要向朕讨令弟独孤泓性命罢。好,朕今日就还你一个弟弟!”话音一落,安国公府中早走出一位兵卒,竟是独孤泓。
“兄长!独孤世家累受皇恩,泓不忍兄长作下令祖宗蒙羞之事。”
“好,真好!”独孤童脸色难看已极,“那你便一同下阿鼻地狱吧。”
独孤泓打量兄长一眼,拔开死士手中兵刃,大步而入,向皇帝叩拜。
“汝阳侯……悠儿?!”
“阿悠!”
韩悠已然离开藏身之所,飞奔而来,皇帝和汝阳侯不禁同时失声叫道。正眼也不瞧汝阳侯,韩悠扑入皇帝舅舅怀里,倏时湿了一大片龙袍。
“阿悠,可还好!”
“父皇,悠儿很好!”故意将父皇说得清晰而隆重,转身又道:“汝阳侯,韩悠多谢养育之恩,如今倒也一笔勾销了。悠便是死在这些死士之手,也绝不再认尔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