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画儿和墨儿已经将洗澡水准备妥当,云霄便催促燕萍先去盥洗。看着三个女孩儿都进了屋子,自己也解开衣衫,只穿着一条薄纱裤,在井边打水冲洗。冲洗之后才意识到,这儿不是自己府上,衣服还没准备好就脱光了,正在犯愁,只看到竹帘突然拨开一道缝隙,一只小手将一个包裹放在地上,又放上了一块干布巾,云霄呵呵一笑,走过去拿布巾将身上擦干,换上衣衫才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燕萍也已经盥洗完毕,换上一套襦裙,两个丫头一边收拾澡盆一边道:“将军,今儿吃过晚饭再走吧,好容易来一趟,也让我家小姐多看你几眼。”
燕萍显然被两个胆大的丫头吓了一跳,两个丫头的心思她也明白。她们巴不得自己的主子赶快能有个名份,这样自己出门的时候也能荣耀一些。普通人家的家奴和将军府的家奴完全是两回事。虽然着急,但有不好怪罪她们什么,可到底说,有些事情急不来的。
云霄听了两个丫头的话笑道:“你们也别卖乖了,今儿我本就没打算走,明儿早上再回去。”
两个丫头一脸欢喜地出去了,只留下满脸通红的燕萍在原地踌躇。
“怎么,不欢迎?”云霄盯着燕萍问道,他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虽然知道燕萍的想法,可此刻若是被拒绝,绝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儿。
“只是……我这儿太简陋了……”燕萍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答应又不是,赶他走又不是。
云霄略略有些失望,强笑道:“不妨,我吃过饭先走便是。”
这下倒是燕萍急了:“不是!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云霄旋即明白了燕萍的想法,脸色稍霁,呵呵笑道:“先吃饭吧,晚上弹几支曲子给我听听。”
给燕萍找了个台阶,燕萍也就立刻顺台阶下了:“长久不练,弹得不好可别抱怨。”
云霄微微笑笑,也不再言语,省得燕萍再尴尬。吃过饭,燕萍在房间燃起熏香,坐在琴台上轻抚起来。云霄则大咧咧半躺在床上,眯眼听琴,口中问道:“可有新曲?”
燕萍停手笑道:“奴早已淡出青楼,如何认得那些曲赋名家再度新曲?倒是前几日闲来无事,自度了一阙,若不嫌拙劣,奴愿献丑。”
云霄笑道:“且弹来听听。”
燕萍坐端正,指尖轻抚,琴声悠扬而出,口中唱道:“东风千里花开早,又绿江南,枝头莺啼晓。也做红妆对镜笑,却见韶华随春消。抛去蜂蝶周身绕,寂寞楼台,又被无情恼。何苦空枝零落老,宁做郎君足边草。”唱罢,垂首不语。
云霄半卧着笑道:“你这是怪我吧?这词里的怨气都快把天捅了窟窿了!”
燕萍气道:“哪里敢怪你!奴不过是自叹身世罢了!”
云霄摸摸鼻子道:“我今儿不是说了么,这些日子实在事儿多,好容易闲着了,我也没找玉若,不是先到你这儿来了么?”
燕萍这才好些了,只是幽幽道:“论理,我也不该怪你……你能来,就说明还没把我忘了……我也不指望你多在乎我……”半天没有回音,抬头看时,云霄已经睡着了。
“死人!怎么就睡了!”燕萍自言自语道,收拾好琴台,站起身款款走到云霄跟前,替他除去鞋袜,将两腿搬到床上,又解开云霄衣衫,轻手轻脚脱掉,盖好被子。自己站在床头犹豫一阵,脸也变得通红,良久,才解开外套襦裙,吹灭了烛火,摸黑钻进了被窝。
刚进被窝,一双大手就紧紧搂住了燕萍,燕萍身体陡然一紧,绷得直直地,耳畔却传来一个声音:“我的腿那么沉,你也搬得动?”
云霄的手一阵游走,握住了燕萍攥得紧紧的拳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燕萍的手一松,也反握住了云霄的手,枕在云霄的臂弯中摇了摇头,转过身,黑暗中摸索着解开了云霄的衣衫,脑袋凑上前去,印住了云霄的双唇。
黑夜中传来一阵娇柔的低呼,随后便是阵阵呻吟。两个丫头趴在窗沿听了片刻,捂着嘴溜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云霄是被燕萍弄醒的。醒来的时候,燕萍正用头发拨弄着云霄的耳朵。云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燕萍古怪的表情,淡然笑笑:“醒了?什么时辰了?”
看到云霄醒来,燕萍脸色变得绯红,又钻到了云霄臂弯里,闷声道:“卯时过了。”
云霄“哦”了一声,侧过身,搂住燕萍光滑的身躯,周身上下抚摸了起来。燕萍微微一抖,往云霄怀里钻得更紧。云霄越过山峰,穿过草丛,滑过溪流,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手,托起燕萍的脑袋,亲了一口,低声道:“我得起来了,今儿可不是休沐,还有一帮属下等着见我呢。”
燕萍低声应了一声,坐起身,先把自己衣服披好,转过来伺候云霄穿衣。云霄摆摆手道:“我自己来,天儿还冷,你多睡一会儿。”说罢起身穿好衣服,燕萍对屋外喊了一声,屋外的墨儿和画儿也解开帘子进来将盥洗的铜盆、漱口的茶盅摆放好,道了一声:“将军早!夫人早!”又转身出去了。
云霄笑笑问还在床上害臊的燕萍道:“照规矩是不是要给赏钱?”燕萍轻啐了一口,云霄也不在意,转身漱口洗脸。
擦干脸上的水珠,却看见燕萍披着外套爬在床上,云霄一阵疑惑,走近一看,燕萍正握着剪刀,仔细地剪着褥子上点点落红。
云霄瞪大眼睛道:“原来你还是……”言下之意明了:你出来混了这么多年,红丸怎么可能还在?
燕萍脸色大变,羞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一大早儿就作践人?”
云霄一阵愧疚,连忙摆手解释道:“你听我说!我去大都的时候,有一次吃酒,一个小二把我当作应考的士子,他说……”解释了半天,燕萍不但怒气全消,反而咯咯笑道:“那小二说得不错!你若是打扮打扮,应该能‘考’进前三甲。”
云霄奇道:“难道你还想戴绿帽子不成?”
燕萍掐了云霄一把,恨恨道:“你有多少女人我可不管,可不准沾男人,腌?!原本那小二说得也没错。那些达官贵人、饱学大儒们最喜好就是评这个花魁,选那个娇娘,可暗地里银子照收,姑娘照睡,谁要是不从,不但做不了花魁,脸普通窑姐儿都做不下去。我和雨娘妹妹就是因为不肯从他们才被迫南下到应天来的。好在江南的读书人虽然也是一肚子**,但也不似大都那般逼迫,我和雨娘才勉强留下。”旋即脸色一红,道:“原来你抱着这番心思,难怪昨夜那么……不怜惜人家。”
云霄嘿嘿笑笑,也不解释,确实,也没法解释,自己当真就是这么想的。燕萍软软地靠到云霄的胸膛道:“虽然在你心里我早就不是处子,但昨儿一整天都没看出你有丝毫介怀,反而把我当作居家的妻子一般,能待我如此,当真无憾了。”
云霄揣测燕萍这也是自怜自艾,心下不想触动燕萍的伤心处,只是扯开话题道:“能走动么?替我梳头。”替丈夫梳头,这是云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燕萍心里一阵欣喜,顾不得下身疼痛,勉强下床,替云霄细细地梳头,挽好发髻。云霄站起身,将燕萍按坐在绣墩上,仔细地替燕萍梳了一个发髻,提起炭笔,慢慢地描上眉,轻声说道:“无媒无聘,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燕萍微微摇头道:“这便够了。”
此时画儿隔着帘子道:“将军、夫人,早饭摆好了。”
云霄拉着燕萍的手笑道:“昨儿我身上的银子可都给了画儿,今儿打赏的银子我还得借你的。”
燕萍张张嘴道:“我也没有……要不我挑两件首饰好了……”
云霄淡然笑道:“随意吧,回头我再让人送一些个过来。”
燕萍噘嘴道:“我才不要!我知道,飞儿妹妹那副打扮才是最讨你喜欢的。满脑袋插上金簪银簪,你躲我还来不及呢!”说罢又发愁道:“以后见到飞儿,我该称她姐姐还是妹妹?”逗得云霄大笑不止。
吃过早饭,云霄就在燕萍的送别下,走出了大门。
云霄到底还是惦记要抓几副药回去,过了街角就钻进一家药铺。
“五将军!”坐堂的医师一见云霄就跳了起来,冲着云霄苦笑道,“五将军莫不是来砸招牌的?”
云霄细看过去,却是刘寿。拱拱手笑道:“刘老哥安好!我哪是来砸招牌的?只不过拙荆这些日子就要临盆,过来抓几副药而已。”
刘寿抹抹冷汗道:“瞧把我吓得!昨儿下午就听说了,五将军和夫人一起发力,硬是把如夫人的胎儿保住了,神了!咱们应天的大夫昨儿都担心了一宿,就怕明公带人过来砸了咱的招牌!”
云霄呵呵笑道:“你这么说话倒像我们不讲理似的!那事儿原也怨不得你们,到了那个份儿上,汤药也是拉不回来的。只不过凭着在下和贱内的一口真气,硬是续上去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