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霄的一意坚持下,薛雪被葬在青甸镇秀秀墓的旁边,碑上的抬头云霄依然镌下了“爱妻”二字。
大殓那一天,天气有些回暖,虽然刚刚下过一场春雪,积雪的枝条依然鼓起了一个个小包。风不大,柳飞儿扶着云霄默默地伫立在薛雪的碑前垂泪。
蓝翎在地上垫上羊皮褥子,展开纸卷,压好,又细细地开始研墨。云霄颤颤巍巍地坐下,提起笔,蘸满了研得浓浓的墨汁,一声不响地在纸上挥毫。
“冰封素裹寂寞舞,随风飞去,何惧零落苦,春来香殒烽烟路,身与相思随尘土……”柳飞儿徐徐念到,“写的可是雪花么?”
云霄点点头,提笔写下阙。
“巾帼从来惹人妒,百花开时,芳魂九天处,我踏青云凌霄路,岂与尔曹相为伍?”柳飞儿唏嘘道,“是啊,雪妹乃是世之罕见的奇女子,岂可与那些凡花俗草相提并论?”
云霄一阵伤心:“不要说了罢……”
柳飞儿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了。当日易水河一战之后,柳飞儿和蓝翎就当即带着云霄赶回落叶谷,初回落叶谷的那几天,云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极度悲痛之下居然索求无度,不管白天黑夜都在床上征伐不休,直到体力不支彻底瘫软在自己身上。饶是自己和蓝翎“久经沙场”,也是好几天行动不便。
柳飞儿知道云霄心里苦,苦得不能朝任何人去说,苦得恨不得把扩廓帖木儿活活剐了。但是现在他做不到,为了大局他也不能做,元廷太需要一个出色的将领来维持目前这样一个微妙的平衡,也太需要一个出色的将领打退龙凤朝廷潮水般的进攻,否则天命的归属就不再是应天,所以扩阔只能狼狈地逃回去,而不能死在易水河边。于是,他只有靠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柳飞儿弯下腰,准备扶起云霄,可下身一痛,忍不住轻哼一声。
云霄这才回过身,赧然道:“飞儿,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
柳飞儿淡然笑笑:“师傅他老人家也说了,多亏了这样,否则你心里那股郁结之气不出,你虚耗过度的新旧伤势会彻底毁了你的经脉,何况……”柳飞儿脸色一红,低声道:“我和翎儿不是还有‘五妹’么?”
云霄回想起几日来的荒唐,心下也有些歉然,可在薛雪墓前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拉着柳飞儿和蓝翎的手,勉强站起身道:“咱们回去吧,抓紧时间,还要恢复伤势,也好早日回应天。”
柳飞儿含羞点头,和蓝翎一左一右搀着云霄往回走。
“啪!”从云霄怀里掉出一本书,落到雪地上,笔直地插入雪中。
“雪妹,是你要看么?”云霄口中喃喃道,弯下腰将书捡起,在手中抖了抖残雪,“可惜是铁蚕纸的,明天我抄录一本给你……”说道一半,话却说不出来了。
铁蚕纸很厚,也很硬,掉到地上的时候每一页上都沾上了残雪,就在云霄细细掸去的时候却发现,总有一些细细的雪痕拂不掉。大奇之下,举起书页对着光一阵晃动,这才发现,厚厚的铁蚕纸页面上,有着极细的纹路。云霄抖抖索索地蹲下,抓起一把雪仔细地涂抹在页面上,又将书页抖了抖,再看那页面,残留的雪痕居然形成了一个姿势怪异至极的人形图案,跪着的、躺着的、斜卧的,千奇百怪,图案上,清晰地画着经脉的运行方位。
云霄站起身,将书阖上,递给柳飞儿,朝薛雪的墓碑看了一眼,低声道:“雪妹,谢谢你!”
回到落叶谷,得知云霄在里有发现了新花样,竺清和白梅也立刻凑过来一起参详。
云霄慢慢看过图谱,仔细思考一番,然后将文字口诀和图谱结合起来,照着图谱艰难地摆好姿势,运起真气在体内走了一圈后发觉,除了口诀中“治病”的功效之外,没有任何附加效果,就连内力都不曾有一丝半点的增加,反而有心里刚散去的那一股郁结之气又有聚集的迹象,大惊之下,连忙停手不练,将自己的看法告诉给众人。
竺清本来就觉得图谱有些古怪,别家武功都在自己体内形成一道循环,偏偏这个图谱什么循环都不是,真气提上来却回不去,那还不郁结才怪!柳飞儿不信邪,照着图谱一番演练,不练倒还罢了,一练差点当场岔气,万幸柳飞儿内功底子不厚,否则麻烦还真不小。
事到如今,众人只得作罢,沉思半晌,云霄看着图谱中千奇百怪的人物图形,眼睛突然一亮:“师傅,你还记得‘武道’部中的域外武学么?我记得天竺武学中,有一门外门修炼功夫叫做瑜伽,典籍记载其练功姿势极其怪异,难道这本乃是天竺传来?”
柳飞儿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云霄道:“瞎说什么?‘大周天’这个说法明显出自道典,若是天竺武学,理当与佛典或者娑婆罗典有关,何苦用‘大周天’来打个幌子?盛唐佛教之盛,也不用如此偷偷摸摸吧?”
竺清点头道:“飞儿说得不错,何况瑜伽本是外门功夫,哪来的心法?就算有心法,天竺武学怎们又和咱们中原经脉搭上关系了?理当不是。”
云霄点点头:“也对,可这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蓝翎笑呵呵道:“云哥你别着急啊,不是说过‘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么?放宽心思好了,既然这本书能到是手上,就说明这是缘分,既然这是缘分,那就随缘好了,就像今天一样,缘分一到,自然就会破解谜题了。”
蓝翎的话让竺清大为赞许,大笑道:“还是这小丫头对付我的胃口!比这个臭小子可爱多了!”又面带笑容朝蓝翎道:“小丫头,我曾经和你外祖母有过数面之缘,当年她还是教主的时候,我也只是个毛头小子,你外祖母曾经托我追杀一个负心汉,我可是一路追杀到小琉球才找到他!当时她可是说,若是有个儿子就交给我当徒弟,可惜她这一辈子就生了你母亲一人。倒是难为你们这三代个个都用情专一如许,纵然郎君负我,我也不负郎君哪!既然如此,这几天他们疗伤的功夫,我就来教你一套拳法一套剑术,把你当半个徒弟好了!”
蓝翎一歪脑袋道:“那么,我要不要叫你师傅呢?”
竺清微微一愣,随即看着云霄笑道:“不管你学不学功夫,你这声师傅都是免不了的!”
蓝翎脸微微一红,旋即道:“那就学吧,反正我也不吃亏。”
云霄有些尴尬,抗声道:“师傅,翎儿能学,飞儿就不能了?”柳飞儿连忙道:“不用不用!云哥教我的我还没练得好,不能贪多!”说话间,手指在云霄腰部又掐又捏。
竺清也不着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云霄,呵呵笑道:“这些日子你是荒唐了,我可没闲着。我根据你和飞儿真气运行的路子再参详你那本上的疗伤口诀,琢磨出了一个疗伤的法子,或许还有助你们的内力修为,不妨试试。”
云霄一脸惊喜地接过纸片,刚准备说写什么,竺清就来了一句:“不许贫嘴!赶快试试去,时间不等人,你打算等到应天被围你才回去?”
云霄正了正脸色,连忙叫柳飞儿扶着自己疗伤去了。
还别说,竺清研究出来的法子效果真不错,云霄心里叹服不已:师傅到底是师傅,果然不是吹出来的!悟道这么多年,居然将经脉穴位按照五行之说进行区分,又以五行相生之理融入其中,让柳飞儿通过气场催动云霄的心脉,随后云霄再反哺柳飞儿,彼此循环之下,真气越聚越强。
的口诀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云霄的经脉很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或许是因为在易水河边一下子激发太多的缘故,云霄虽然脱力体虚,可经脉却在这次暴怒中拓展了不少,此时的运功行气中已经隐隐有了厚积薄发之势。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气场上,原先,云霄的气场就算与柳飞儿结合,其范围也不到十丈,如今两人合击的气场已经能扩充到十四五丈,这对云霄来说已经相当难得。
云霄又将当日与扩阔对阵时的每一个细节仔细回忆,与柳飞儿一起参详出通过控制真气来改变气场形状的导气法门。一时间,两人倒也不亦乐乎。
不过此时与这里世外桃源般的境地不同,落叶谷之外却一点也不曾闲着。扩阔带伤跑回大都之后,立刻投入到京畿地区攻防战之中,虽然扩阔能带回去的兵力很少,可因为他的加入,整个北方又立刻进入了一种平衡状态,刘福通的大军在连番败绩之后,进攻的势头明显减弱,与扩阔帖木儿、察罕帖木儿、孛罗帖木儿三支大军形成了对峙,双方都在等待时机给对手致命一击。这让接到飞鸽传书的云霄顿时放心不少,至少,他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腾出手来解决陈友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