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的柳飞儿心里也就安定了许多,看着云霄急得一脑门子汗,心里也是一软,道:“看把你急得,我不争了还不行么?扶我起来。”
云霄总算松了一口气,把柳飞儿扶了起来,道:“以后别再这么着了,我还年轻,不想被你就这么气死……”云霄面对柳飞儿的时候,本能上有一种抗拒,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当他把柳飞儿和秀秀放在一起对比的时候,心里已经开始渐渐接受柳飞儿了。只是他觉得如果再要找一个女人,那也应该是秀秀的影子,不然就是对不起秀秀,尽管他也知道,这样做会对另外一个女人不公平,但是他更在意秀秀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
当他发觉随着时间的推移,秀秀的影子在他心里越来越淡的时候,他觉得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自责。而他又把这种罪过全部推到柳飞儿的头上,觉得是柳飞儿的出现让自己忘记了秀秀。所以他本能地抗拒柳飞儿,本能地想拒绝柳飞儿,但是随着相处日久,觉得自己也越来越离不开柳飞儿。总觉得自己一旦离开柳飞儿一步,柳飞儿就会跟秀秀一样遭遇不测,虽然柳飞儿经过他的帮助和指点,已经跻身高手行列,想要逃跑几乎没人能拦得住她,但是秀秀的死,让云霄陷入了一个梦魇,一个跳不出去的心理怪圈。
既然不能分开,就尝试着彼此接受吧,云霄不断地暗示着自己。毕竟,除了脾气和秀秀走了两个极端之外,其他方面柳飞儿都远远超过了秀秀。他也曾幻想过柳飞儿有着秀秀那样的端庄与羞涩,有着秀秀那样的腼腆与温柔,可是,那还是柳飞儿么?云霄自己也陷入迷惘。
柳飞儿出乎意料地没有咬人,只是轻轻一笑,有些幽怨道:“你不气我,我气你干嘛?”说间用袖子替云霄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云霄也没躲开,拉着柳飞儿的手道:“走,进山!咱们的屋子要开工咯!”是啊,这是“咱们”的屋子!柳飞儿又高兴起来,随着云霄上山伐木。
整整一天,云霄和柳飞儿在山上砍了不少好木料,修整一番都堆在父母的墓旁不远处,等晾晒几天再用,云霄打算在这里搭起一间木屋,住到明年清明。柳飞儿看到云霄砍木料之余挖了不少草药,便问起了沐张氏的病情。
云霄只是摇摇头,无奈道:“回天乏术!按路程计算,她在南阳就该死了,能拖到现在就是因为硬撑一口气,要把儿子送进义军,照这个样子能拖过这个冬天已经算万幸了。你看我抓的药里面放了多少人参么?吊性命啊!”
柳飞儿也是一阵伤感,两人默默不出声,将劈开的枝丫装到车上,赶车回到破屋。远远地就看到沐英站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影子向两人挥手兴奋地大喊:“云霄哥哥――飞儿姐姐――”夕阳、远山、山村,一切总是显得那么和谐美好。
柳飞儿看着另一驾马车上正在赶马的云霄,心里充满了宁静和甜蜜,十年来自己胆战心惊的日子里,最期盼的,不就是这种安宁的生活么?柳飞儿此时很想和云霄同驾一辆马车,很想让云霄将自己搂在怀里,很想将自己疲惫了十年的身躯静静地靠在那个坚实的胸膛上,然后两个人一起望着那个夕阳下等着他们回家的孩子,时间永不流逝。
云霄转过头,望着柳飞儿,刀削斧凿楞角分明的脸庞上露出孩提般灿烂的微笑。不知不觉中柳飞儿手上的鞭子轻了些,渐渐落在云霄身后,眼泪又忍不住滑落下来,这一次不因为伤心,而是因为那久违的感动。
小木屋很快就搭建起来,云霄等人终于在入冬之前搬进了一处温暖的栖息地。沐张氏最终没有熬过寒冷的冬天,入腊前夕最终还是撒手人寰,自此,云霄便担负起抚养沐英的职责。好在云霄前后去跑了几次凤阳府,小木屋过冬物资的储备还算充裕,三人在小木屋里也算吃穿不愁,每天云霄则是指点柳飞儿的武学,也教给沐英一些入门的基本功夫。
沐英的资质只能算中上,云霄不打算收他做徒弟,倒是沐英天生神力,父亲又死在鞑子狼牙棒下,这孩子发了疯的求云霄教他练锤,发誓以后也要敲烂鞑子的天灵盖替父亲报仇。云霄想想就同意了,可惜武林中人用这种几乎没有用这种无论携带还是打斗都不够灵巧的兵器,云霄能传授给沐英的,只有骑战步战的法门,沐英很快便练得精熟,平日只用石锁练习,只等年龄再大些便可替他找到趁手的兵器了。所以,闲暇时云霄就给沐英讲授兵书战策,沐英的热情却更高,学习的进度愈快,云霄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天生就是属于战场而不是属于江湖。
柳飞儿的进境也算神速,毕竟起码几大车的人参灵芝砸下去,筋骨改善得也不小。原先教授给她的一些功夫早就练得不错,如果云霄不放水,也能在他手上走个五十招上下了。云霄知道自己门门都懂却门门不精的弊病,也没让柳飞儿贪吃其他的功夫,反而在不断指点柳飞儿的同时,又教会了柳飞儿不少“技术”上的东西。倒是柳飞儿总是以怕冷为借口,常常钻进云霄与沐英的被窝,若不是有沐英夹在两个人中间,云霄是无论如何不肯答应的。但是沐英却十分喜欢柳飞儿,在潜意识里,沐英已经将云霄跟柳飞儿当作自己的父母,柳飞儿也抱着类似的想法。至少在目前看来,小木屋好歹像个“家”了。
若是放在贫苦人家,冬天难熬。不但年关会有官吏地主催税催租,单是种寒天家里的存粮也得仔细地匀着过日子,稍有不慎,饿死冻死是常有的,地里没有野菜,河里的鱼早就被抢得精光,冬天,是数掰着手指一天一天熬出来的。一旦开春,河冰解冻了,野菜也都有了嫩芽,柳树榆树的嫩叶也可以充饥,孩子们像出了笼的野兔一般,漫山野地乱跑。清明前后的柳芽煎饼,也足够让孩子们垂涎三尺了,偶尔还可以摸些田螺、捞些小虾,或换钱或打牙祭,总之,一个冬天就算过来了,所有人都在庆幸自己多活了一年。
当云霄把祭奠的果品刚刚摆好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阵战马奔驰的蹄声,约有百十骑。鞑子这么快打过来了?云霄心里一紧,右手探进怀里握住了断岳短刀。柳飞儿的手也已经伸向腰间。不过两人的手随即也就松了,来者不是鞑子,是几个甲胄鲜明的义军将领和他们的亲兵。百十骑越来越近,云霄的脸上逐渐露出一丝笑容,一个纵身跃到路中间,拦住马队。
看见有人拦路,百十骑立刻原地勒马,战马受痛,长嘶不已。一个亲兵厉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阻拦朱将军!”
云霄并不理会,朝着为首的义军将领大叫道:“重八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马上众人一愣,仔细端详了云霄一阵,突然一人叫道:“大哥,是老五!”
“老五!”“云娃!”
众骑士纷纷下马,朝云霄围了过来,众兄弟一通乱叫,大笑不已。
为首那位笑着对云霄说:“老五,大哥现在不叫重八了,当年饿得实在活不下去了,我又去皇觉寺当了和尚,后来到濠州投奔了郭子兴元帅,现在叫朱元璋,”说罢从身后拉出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这是你大嫂,去年我们刚刚完婚,郭元帅的义女,马秀英。”
(本尊曰:传说马氏大脚,那是按“三寸金莲”的标准对比之后的以讹传讹,毕竟宫廷选妃还是以小脚为美,马氏“天足”本来就是异类,何况民间传颂“大脚”实际上也是对马氏贴近百姓的一种赞颂,认为马氏不是千金小姐,而是普通百姓出身,更具认同感,换现在的说法叫“深入群众”。愚以为:以郭子兴的身份,无论出将还是入相,他都能收到一堆德才兼备的“干儿子”,马氏之为义女,肯定不是没事收着玩,必然无论外貌还是文武,都是脱颖而出者,否则郭子兴收一大脚丑女做什么?能打仗么?直接收朱元璋当干儿子不是更好么?)
云霄闻言慌忙见礼,朝身后道:“飞儿过来!”拉着飞儿挨个介绍道:“这是我大哥大嫂,朱元璋、马秀英;二哥胡大海,三哥汤和,四哥徐达。”柳飞儿也一一见礼。
胡大海愣了半晌才道:“老五,你人长的俊也就罢了,找个媳妇也这么俊,你这不是埋汰你二哥嘛!你大嫂给咱相了一个姑娘,人家硬是嫌弃咱丑,死活不肯嫁,这真是……”众人闻言狂笑不已。
朱元璋笑道:“云娃你是不知道啊,兄弟几个都成了家,唯独你二哥人高马大,便是寻常战马看见他都怕,寻常人家姑娘更不敢嫁了,咱兄弟几个都替他着急哪!”这番言语话中有话,众兄弟自然心知肚明,马秀英脸一红,啐了朱元璋一口道:“你怎么什么话都乱说!弟妹还在呢!”说罢拉着柳飞儿的手道一边拉家常去了,柳飞儿见云霄对“媳妇”“弟妹”并不排斥,心里也高兴,小嘴叽哩瓜拉恨不得把马秀英捧上天去,两女一会便热络起来。
“难得兄弟今日重逢,”云霄笑道,“列为兄长,进屋喝碗热酒吧!”话音一落,众人轰然叫好,钻进云霄的小木屋。
进屋之后,汤和看到沐英晃着贼兮兮的小脑袋,颂念的时候,看了看正和马秀英聊得热火朝天的柳飞儿,不可思议道:“老五,你行啊,是不是有什么偏方?说出来也好让哥哥一举得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