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上,夕阳之下,形态苍老,宛如一个进入垂暮之年般老弱的风伤,骑着一匹瘦小的毛驴,吟唱着古老的歌谣,晃荡着朝草原深处行去,遥遥看去,他的身影似乎已经与整个天地融合在一起,似乎他一动,天地就随之动将起来,他走到哪里,夕阳的光芒就紧紧跟随。
这颗昔日天地中最为璀璨的彗星,手下统领亿万大妖高手的青年绝顶高手,此刻却是那么的苍老,瘦小的身材,黑黑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那皱纹宛如刀割一般的横布在肌肤上,有的地方甚至还露出了垂暮老人才有的老人斑,灰暗浑浊的灰白眼柱中,露出的是一种看透世间百态的沧桑。
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俯视一切,锋芒逼人的无上气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随岁月而行走的淡然,人们再也看不出他就是天地中最强大的存在,甚至,就是他的肌肉,都如同一个正常人般那么软塌塌的,那么的柔弱,那么的无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他吹倒一般。
自从二十三年后那一战来,风伤惨败在风河真人手下,大天神日冕被五气朝元所粉碎,他的锋芒就彻底消磨了,往日的辉煌无敌从的脑海中渐渐淡去,他终于开始全身心的真正审视着自己,审视着他风伤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审视着他所经过的一切,审视着那一切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他深深的感受到,他所得到的一切,来得都是那么的匆忙,都是那么的仓促,他连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都没有彻底消除,就匆忙的接受了那一切。
自始至终,从得到龙刀,修炼到真正的一气长存诀,然后建立妖星,这一切的到来,其实全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他只是被迫选择接受而已。
所以,那一切,他曾经得到的一切,其实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冥冥中某中存在赋予他的,所以,他断然抛弃了这一切,投进了万丈红尘之中,去把那一切都变成真正属于自己的。
这二三十年中,前面的一年,风伤在神州世界最高的雪山之顶上,枯坐了整整一年,任凭风吹雨打,雪山崩裂,他自岿然不动,把一切精神都投进了神海中,去领悟一气长存诀的奥秘,去领悟一元脉中的一切,去领悟黑白气旋中的一切,将一切的功法都融会贯通。
接下来的九年中,风伤彻底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他去过九天罡风之中,在其中一坐就是三年,在九天罡风的最深处,面对着天地间最险恶的存在,面对着可以湮灭时光,连大天王都不敢轻易沾染的凶恶之物天净沙,他硬生生的挺了过来,最终将九转玄功生生提升到了七层。
他身出九天罡风之时,远隔百万里虚空,遥遥一拳就将一头力量堪比大天神的九头毒蛟轰成废渣。
他去过真正的太阳星中,忍受着那可以毁灭一切的太阳神火,去领悟那极致的火焰力量,最终将寂灭元火修炼到大成之境界,成为了天地间一种独立的神火,而且九转玄功在太阳星中也水到渠成的修炼到八层境界,千变万化在一念之间,当真是天地塌陷在他眼前,都伤他丝毫不得,肉身之强悍,可以力撼星辰。
最后他出太阳星之时,与深居在太阳星中的一头大日凤凰鏖战三个月之久,最终打成了平手,高傲的神兽之王,俯视一切生灵的存在,都不得不真心佩服风伤的开天伟力,无边神通。
到了最后,风伤直上天外苍穹之中,发动起盖世无双的开天能力,硬撼星辰之流转,生生打爆了三颗真正的星辰,使得天地星辰的流转都出现了短暂的紊乱,风伤这才放下手来,转而投下凡间。
在凡间的十三年里,风伤封印了他的全部力量,将一切气息彻底掩盖,宛如一个真正的凡人那般,投进了滚滚红尘之中,去磨练那一颗道心。
十三年中,他经历了无数人世间的辛酸,经历了无数凡人一辈子要经历的一切,他改变了几千种形态,做过上千种形形色色的人物,经历了富贵,卑微,奸诈,无耻,下流,敦厚,老实,任劳任怨等等无数种之多的人生。
他在豪门大院做过家丁,他全身心的融进了那一个角色中,领会到了真正家丁的心态,面对乞丐的恶毒,面对主人的卑微,还有豪门衰弱后的世间一切炎凉。
他做过店小二,整日里受尽了黑心老板的气,还得被无理客人所打骂,每天吃的是发霉的馒头。
他到大离帝国中做过丞相,享受了那高高在上的感受,每日里犬马声色,整天被人追捧,但是面对皇帝却不得不受气。
他做过奸臣手下的狗头军师,每日里就是给奸臣出毒计,脑子里天天想的就是怎么去谋害别人。
他做过伙夫,搬运工,大江河上的纤夫,为人师表的老师,乞丐,甚至就是妓院里的龟公,他都是那么全身心的融进了每一种人生中,去感受世间的一切炎凉,去感受那种种人生中的一切收获,去感受别人的欢喜哀乐。
而在这些年中,由于他自己彻底封印了一切力量,他也会生老病死,也会跟随时光的流失而苍老变化,所以,他现在的样子,别说是没有施展千变万化,别人都不可能认他出来。
经历了滚滚红尘,种种人生之后,风伤已经看穿了世间一切,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中,充满了真正的智慧,他的修为道行,对茫茫天道的领悟,对天地一切元气的领悟,实在是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境界。
他只知道,他神海中的黑白气旋,已经彻底转化成了一轮天地初开之时,演化万物的真正太极之形,流转之间,隐隐蕴涵这天地间的一切真理,而二朵青色莲花早已彻底盛开,已经衍生出了三朵莲孢,只是这三朵却是不知为何,也不知道吞进去了多少天地正气,却一直没有动静。
如果是在以前,他只是强行号令一切元气的话,那么现在,一切元气就像从他自己身上发出来的一般,是那么的亲近,他举手间,就可以使亿万里内的天地元气,星辰之力,太阳真火为他所用,已经是一气动天地的无边神通。
而对于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场大战,风伤已经彻底想通,风河真人虽然如此对他,有私心之嫌,可是有一部分也是为了保存风雨楼的威名,才落到了如此地步,导致身败名裂。
所以从今以后,他与风雨楼也是两无牵挂,除了还保存着对乱天子的一份师徒之情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存在。
草原之上,如同一个小老头般的风伤,在毛驴背上摇晃着,哼着自己胡乱编的歌谣,没有任何目的的朝前一直行走着,心灵到了近乎圆满的地步,在他的心中,天与地就是他的家,无所谓去哪里。
夕阳中的微风缓缓吹来,天边隐约的出现了一团乌云,似乎有一场大雨就要来临,忽然之间,风伤坐下的小毛驴停了下来,在他眼前十几丈远的草丛中,隐隐约约的蹲着一个黑影。
风伤没有丝毫诧异,注目朝前看去,却是一名衣衫破烂,宛如乞丐般的老道人,嘴里发出了莫名的傻笑,手持一根树枝,正在不断的拨弄着一个尺许高的蚂蚁巢穴。
显然是感应到暴风雨即将来临,蚁巢中的蚂蚁四处乱窜,将各种食物搬进洞内去,成千上万的蚂蚁都在乱糟糟的搬运东西,宛如大祸临头一般,而老道人却正在不停的将那些较大的食物拨弄到洞口,等着一群蚂蚁慌忙过来搬运之时,他又傻笑着将食物拨弄到较远的地方去,正笑得不亦乐乎。
风伤遥遥盘坐在驴背上,心中忽然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感觉到天地间的一切生灵,包括他自己在内,就是这一群蚂蚁,而这名老道人就是那冥冥中的主宰,想如何捉弄他们就如何捉弄他们,这些生灵的生与死,荣与衰,都只在这老道人心中一念而已。
“这位施主,不过来玩玩吗?”老道人发着莫名的笑声,手里却在不断的拨弄着。
似乎感应到了冥冥某种存在,风伤缓缓的下了驴背,拨开草丛,行云流水般的到了老道人身边,随意找了个土墩子坐了下来,淡淡的看着老道人在那里不亦乐乎的玩弄着,也不出声。
“施主,难道你就不想享受一下这高高在上,掌握生死的感觉吗?”
老道人忽然发出了淡然的声音,他浑然不顾就要来临的暴风雨,仍然在不断的拨弄着蚂蚁巢穴。
“不想!”
风伤轻轻摇头,轻叹道:“一切生灵种种,都有自己的道路,何苦呢?何必呢?”
似乎从风伤的话中听出了某种意思,老道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树枝,稍稍有点诧异的回过头来,呆了半晌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好,很好,一切出自本心,按照自己的心灵去做才是最正确的!”
风伤耸了耸肩,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
“你知道这些蚂蚁匆匆至斯,他们为的是什么吗?”
老道人偏头看着风伤,不等风伤回答,老道人就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它们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巢穴中的蚁王与蚁后而已,只要蚁王与蚁后生存,蚁群就能得到繁衍,就能继续生存下去!纵使他们都死在暴风雨中,也身有所值!这就是它们生命中的意义所在!”
“蚁王与蚁后?”
风伤细细的咀嚼着这些话,沉默了半晌之后,他轻轻抬头道:“道友何人,可否赐教?”
“老道三厌!”老道人微笑着看着他。
风伤仰首望天,怔怔的看着那一团愈来愈低的暴风雨,沉声道:“何为三厌?”
“厌天,厌地,厌神魔!”
老道人大笑着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风伤的头,身体渐渐虚化起来,远远的他的声音从亿万里外传来:“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厌神魔不仁,夺天地之气运!老道去也,他日有缘,必能相见!”
话音落下,天地间就再也没有这个老道人的任何气息,那一团眼看就要阴沉降临的暴风雨云团,无声无息间就消失在虚空中,夕阳的光辉笼罩了整个草原。
“相见不如不见啊!”
虽然老道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可风伤此时的道行境界已经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心中也没有丝毫惊讶,他缓缓的站了起来,嘴里喃喃地道:“一切出自本心,按照自己的心灵去做!呵呵…….。”
风伤大笑着轻轻招手,站在远处纹丝不动的小毛驴立刻欢快的跑了过来,他大笑举步跨上驴背,眼前虚空光影闪烁,时空立刻扭曲起来,下一个瞬间,小毛驴已经到了十万里开外的地方。
几个起落间,风伤就施施然的骑着毛驴出了大离帝国的领土范围,到了河间草原的西方处,在一处长宽皆在三十里开外的城池外停了下来,只见整座城池建设的美仑美涣,四处都是鲜花掩盖,迷人的花香飘出去几百里远,哪怕就是城池的周围,都种满了美丽的鲜花,简直如同到了花中海洋。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夕阳西下之时,可是城门口仍然是熙熙攘攘,人进人出,车水马龙,显现得极是繁华,四处都洋溢着祥和的气氛,城门顶上赫然刻画着两个大字——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