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树凉生霜气清,中元月上九衢明。
小二竟把青荷叶,万点银花散火城。
这说的,便是中元节。
传说在七月十五这一天,阎王爷不忍自己的母亲在十八层地狱受苦,竟徇了私情,让看守房门的小鬼偷偷地把牢门打开,放了他的母亲出来——可这门移开,事情也就出来了。
那些个牢房里的小鬼们,平日里被关在里边受尽了各种折磨,看到了这机会,自然是蜂拥而出,四散跑到了人间界。于是就有了“七月半,鬼乱窜”之说。
而事情,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每到中元节的晚上,瑜城总是会有盛大的祭祀活动。这对瑜城的人来说,是个一年一次的盛会。没有活计的人总是会结伴出来,而李喆这时候正和傅玲一起站在河边。
“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托生,若是在鬼节这个日子里,能够托得一盏河灯,就可以往生。”一边给傅玲解说着这典故,李喆一边蹲下身来,将手上的河灯放入河中,看着它顺着水流慢慢地离开岸边,和其他的河灯汇到一起,才站起身来,“所以放河灯是一件善事呢。”
“真的吗?”看着河上星星点点的光亮,傅玲的脸上是满满的好奇,“我也想放……”
“阿喆。”听到身后喊自己的声音,李喆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要知道,傅玲向来都是喊他“表哥”的。可当他转过身,身后却是一片黑暗——原先站在这儿的傅玲,还有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统统消失不见了。
“呐,阿喆。”一双冰冷的手贴上了李喆的脖子,“帮我放一盏河灯怎么样?”
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出现在那儿的,是稀稀落落的树木。还有那零零散散的坟包。
猛地睁开双眼,李喆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身下是木质的床,身上盖着柔软的棉被,自己早就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
回过神来的李喆松了口气,却惊觉自己已是满头的冷汗。起身打了些水,冰凉的温度终于让脑子清醒了些。李喆忍不住自嘲——不过是一个梦而已,自己又何必这样大惊小怪的?只是,心底的不安却是没有散去。
一切的起点,都是三年前的中元节——李喆,便是在那一天失踪的。
那天晚上,按照惯例,李喆和傅玲一起去参加了祭祀。李喆和傅玲的关系从小便要好,两家的长辈自然也乐得看到这个,所以基本上每年都是这样的。
“每年都是表哥你放河灯,我也要放嘛!”看着李喆放下手中的河灯,傅玲站在不远处抱怨着。
“可是河边太滑了,要是你不小心……”
“我不管,我就是要放!”傅玲打断了李喆还没有说完的话,接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那个河灯好漂亮!我去买!”这样说着,竟直接丢下李喆跑了过去。
“玲玲,等等!玲玲?”李喆想要追上去,可是他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连忙稳住身子,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河岸。可眼前哪还有傅玲的影子?
在人山人海中寻找一个人有多难?至少李喆觉得这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玲玲,你在哪?”即使是大声的呼喊,也只是被淹没在人群的吵嚷声中,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一边大喊着一边在人群中找寻着傅玲的身影,李喆不由地有些焦急。虽说傅玲对这儿很是熟悉,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李喆实在是没有办法放心。
“玲玲!”似乎看到傅玲的身影在前方一闪而过,李喆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劲,连忙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可等他基础人群的时候,却有失去了傅玲的踪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李喆心下一阵烦躁。犹豫了一下,李喆还是向前走进了对面的小巷。
中元节又名鬼节。传说中,那些从牢房中跑出来的小鬼们,有家人在世的,都纷纷回家向家人索要钱财,以便回去用来生活和打通关节,希望早日托生——而那些没有家人的,则在夜里到处游荡。
自然而然的,这一天有许多的禁忌。比如不可以在夜里晾衣服,不可以偷吃祭品,不可以带红绳、铃铛之类的东西。当然,一个人走夜路也是被列入禁忌之内的,尤其是八字轻的人。
但是这附近李喆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些禁忌又从来没有被证实过,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八字有多轻,自然是不会去在意这些的。
“玲玲?”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李喆的声音竟是有种产生了回音的错觉。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是这儿唯一的光明。
狭长的小巷里,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就连不远处人群嘈杂的声音都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样不真实。这份安静在现下看来却是让人无比的毛骨悚然。一边喊着一边往前走的李喆没有发现,他正渐渐地离人群越来越远——等到他发现了不对劲的时候,眼前赫然是一片荒凉的乱葬岗。
看着眼前零零落落的坟包,李喆不禁有些发冷——要是他没记错的话,瑜城附近唯一的一个乱葬岗,似乎从之前那条街走过来,至少要花上一个时辰?更何况,去那个乱葬岗的路和他之前所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这条路他每天都要来来回回走上好多次,怎么可能走错呢?
可脚下你吐松软的触感告诉李喆,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他确实来到了乱葬岗。
也许只是自己走得太急了,走岔了路也说不定呢?定了定心神,李喆这么安慰自己,往回走的步子却是忍不住加快了许多——任谁都不会乐意在大晚上的,呆在这种地方的。尤其,今天还是传说中的鬼节。
往回走了好长一段路,李喆的脸上却没有露出松口气的表情。相反,他眼中却带上了点点恐惧,额头上也深处了点点的汗珠。往前迈出一步,眼前的景色一边——在树林中略显空旷的空地,零落的树木,散乱的土堆。
无怪之前的景象那么眼熟,那本就是他之前走过的路。
看着眼前与刚才无二的景象,寒意一点点从脚底蔓延上来。李喆甚至不敢多做一分的停顿,转山就跑。可,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跑了多久,每次一停下,总是能够看到相同的场景。
恐惧无可遏制地弥漫开来,李喆颤抖着,却别无他法。
不停歇地跑了那么久,李喆很是疲惫,便就近跳了一棵树,靠着坐了下去,心底想着也许自己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也许真的恐惧到了极致的时候人反而会放松下来,李喆靠着那棵树,竟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