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一马当先
太子庙北。
向阳河。
最深处不过腰,但河水湍急,河宽五丈,两岸芦苇茂盛至极。
姜善一几人好不容易过了河,身后便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暗影卫四人抽出刀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姿势,将马车横于身前,四人成半圆形挡住姜善一。
全身基本湿透的姜善一面不改色,两只手各自抓住衣角拧着水。
身边暗影卫神色紧张道:“听声音不下八百骑,不足五里。”
姜善一扶了下散开的头发,收拾了下衣物,尽量让自己保持的端庄整洁一些。
“走吧,点燃对岸芦苇,八百骑?真给面子。敢过河,就是找死。”抖了抖湿润的袖口,姜善一骑上马轻拍了下马屁微笑道:“狗屎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哈哈哈。”
四个暗影卫不明所以,看着家主一脸轻松写意,也不敢怠慢,各自取出弓箭在箭矢上绑上干燥的棉布淋上桐油,点然后射向对岸的芦苇丛。
十几只火箭点燃了向阳河对岸的芦苇丛,烈日炎炎,火苗随着清风吹拂的方向飞速蔓延,大火如海。
姜善一领着四人或骑马或乘车,穿过三四丈宽的芦苇丛缓缓北行。
向阳河北有向阳坡,向阳坡上有一人一骑,身披战甲手持长枪,向南而望。
姜善一没有上山坡,只是走到了山坡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铺在一旁的石头上,披头散发打着赤膊的姜善一从马上取下一壶酒几张饼,舒舒服服的靠在一根半截树桩上狠狠的灌了口酒。
“别愣着了,可以休息了。我儿子来了。”
四名暗影卫抬头看向山坡顶,一人一骑是真的威武帅气。
年轻护卫轻轻说道:“家主,咱们怎么不上去?少主只有一人一骑,加上我们四个也许强一点。”
另外三个暗影卫瞥了一眼刚刚说话的护卫,懒得言语,依旧将马车横于身前,依次坐在姜善一身前一动不动。
姜善一看了一眼身前望向山坡的护卫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反应过来连忙回道:“回家主,小的姜水。”
“可还有力气一战?”姜善一问道。
“回家主,有。”
“可敢一战?”
“敢。”
“收拾下带好兵器,骑上我的马,到山坡上,与那一人一骑并肩,跟着他,让追了我们一天一夜的狗崽子们尝尝被追杀的滋味。”
姜善一看着斗志昂扬的年轻人,递上酒壶说道:“喝一口壮壮胆,别跟丢了,也别死了。”
姜水猛灌了一口酒朝姜善一和另外三名暗影卫抱拳致意,勒住缰绳调转方向朝着坡顶飞驰而去。
同时,向阳河对岸的芦苇地已经化为灰烬,滚烫的地面还有许多尚未燃尽的残枝败叶,青烟缥缈。
轰隆隆的马蹄声逐渐消失,河水里出现了阵阵蹚水声,人马杂乱间发出的嘶鸣声呵斥声。
姜善一依旧喝着酒嚼着坚硬的麦饼,格外的满足。
山坡上,变成了两人两骑,并肩而立。
姜水偷偷的看了一眼坡后,有认识的暗影卫横刀跨马,也有认识的青衣卫持枪杵地,清风吹过,战袍猎猎作响。
姜水再看看手中卷在一起尚未展开的绿色姜字大旗,心神摇曳,豪气万千。
王迁带领的一千骑终于全部渡河,河边的芦苇全部被践踏倒地一片狼藉。
王迁看了看日头,马鞭向北一挥。
“一个时辰,我要见到姓姜的狗头,追。”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北岸,千匹战马驰骋在大地上,震耳欲聋。
向阳河北岸有向阳坡,相距两里。
向阳坡南边有向阳河,相距两里。
就在流民军开始奔跑时,向阳坡上骑在枣红大马上一身战甲手持长枪的少年郎默默的带上战盔朝着旁边的姜水道:“跟好了。”
姜歌手中缰绳一提,一人一马风驰电掣般冲下山坡,一骑当先。
同时姜水展开青色大旗,一手提住缰绳,紧随姜歌奔驰而下。
又有一声响箭响彻天空。
十骑暗影卫,全是黑甲,坐骑均为高大黑色战马,手持亮银长刀飞奔而出。
紧随其后,百骑青色战甲手持长枪,整齐划一成箭矢阵冲下向阳坡。
也不等回答,姜善一又狠狠的喝了一口酒说道:“岂止是帅,哈哈哈哈哈。”
姜善一身边三人此时更是激情澎湃,瞧着姜水那小子举着的姜字大旗心中羡慕不已,沙场战阵永远是男子汉心神向往的地方,能执帅旗与主将一马当先更是让人热血沸腾。
三人也不管姜善一的自夸自擂,只是看着那十骑熟悉的黑甲,白骑青甲,恨不能立马跟上去,苦于家主就在身边,又无可用战马兵器。只能捏紧拳头暗自为兄弟们加油助威。
战场上,杂乱无章的一千骑终于看见了冲向己方的一百多骑,王迁只是戏虐的翘起嘴角举起武器喊道:“杀一人赏十金,杀姜家家主者,赏千金封营帅统领千人。”
“杀啊。”有些混乱无序的流民军听见主将的奖赏之后纷纷响应,更是如打了鸡血一般加快速度冲向前方的青色百骑。
就在青色百骑与流民军快要撞上时,向阳河东西两方各有五百手持长枪的战兵像是两堵钢铁城墙一般夹向流民军,从高空处看下去,姜家军就像一个口袋,在迅速包围毫无阵型的流民军。
身穿战甲手持长枪的姜歌一骑绝尘勇往无前的撞上了流民军的骑军,姜水举着姜字大旗紧紧跟随在姜歌身后。
眨眼功夫,战旗后的十骑黑甲成箭矢状撞进流民军。
姜歌一骑当先,枪起枪落,从身边飞驰而过的流民军便身首异处,强大的冲击惯性导致连皮甲都不齐全的流民军在姜歌长枪的挥舞中如秋风扫过的落叶一般。
随后的十骑黑甲手持长刀更是犀利无比,大多流民军尚未挥刀就被亮银长刀拦腰斩断。
就在流民军先锋被割韭菜一般单方面屠杀时,十骑黑甲之后的百骑青甲狠狠的撞上了流民军,数个呼吸之后百杆银色长枪仿佛绞肉机一样,将飞速突进的流民军彻底搅碎。
才刚刚碰撞,处于流民军最前方的百多名骑兵连出刀都没有就身首异处,姜字大旗过后便是一片残肢断臂以及孤零零无所适从的马匹。
盏茶功夫,原本就没有战阵的流民游骑被姜歌带领的骑军冲的七零八碎,王迁见势不妙已经吓尿了裤子,只得转身朝向阳河骑马奔去,此时的王迁像是遇见了魔鬼一般,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在支配着自己,那就是‘逃’。
被姜歌百骑凿穿的流民游骑就在双方对撞时损失了四百有余,剩余游骑四下奔逃,遇见的却是大盾长枪战兵门如城墙般的阻拦。
口袋渐渐缩紧,不断的有流民游骑被长枪戳下战马随后被大盾后的横刀一刀毙命。
王迁和身边十几骑眼看就要逃到河边了,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人一骑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枪一个护卫游骑,行云流水毫无拖沓。最后只剩下王迁一人失魂落魄的耷拉在马背上,逃跑已经不可能了。
一刻钟前还意气风发的王迁此时面如死灰,从马上滚落下地,跪在地上只是不住的磕头求饶。
姜歌骑在马上摘下战盔,沾满碎肉鲜血的长枪抵在王迁的身前,身后已经快成血人的旗手姜水依旧高举旗帜,双眼满是敬仰和激动。
十骑黑甲还剩八骑,有两骑受伤被救走了,整个战场流民游骑只剩下不到百骑,纷纷下马跪伏在地。
百骑青甲无一人重伤,防止流民军逃跑在一旁协助战兵看守和打扫战场。
姜歌看了眼身前一直在磕头的王迁问道:“姓名,职务,为何追杀我父?”
额头都已经血肉模糊的王迁抬起头看向姜歌颤抖的说道:“小人王迁,流民军将帅王三之子,求将军放过小人,家父一定会重谢将军,求将军绕过小人一命。”
王迁说完继续磕头求饶,就是不说是谁派自己追杀姜善一的。
姜歌问过几遍后仍然得不到答案,有些不耐烦道:“倘若你说出是领的谁的命令,我保证不杀你并让你回去。如果你再不说,我数到三,人头落地。还有那么多俘虏,总有人会知道。”
姜歌将长枪搁在王迁的肩头开口数到三的时候,王迁立马喊道:“王三,是王三,我父亲王三,他与石开熊几人主张先拿下武陵,所以知道姜家主到了衡阳郡的消息之后想要先杀掉,然后等武陵内乱,我们好趁机而入。”
姜歌看向王迁胯下已经湿漉漉正在朝着地面滴水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战争不是儿戏,你看看,就因为你一句话,白白死了多少人,胡人占据我大半山河,你们却如此下作的挑拨内斗,良知呢?”
心中有些烦闷的姜歌不在言语,吩咐打扫战场将俘虏带回武陵再做打算。
早有人将旗手姜水衣衫退去处理伤口,姜歌看向满是伤痕的姜水说道:“下次还给跟着我,好好养伤。”
姜水听见姜歌的话开心的闭上眼昏迷过去,好像做了个梦,自己跟着少主,从沼泽杀到丘陵,从山地杀到平原,从平原杀到戈壁和草原。少主在前,自己在后,姜字帅旗,从未倒下。
姜歌不知道姜水做了什么梦,但是此时此刻的姜歌并没有因为胜仗而有一点点开心。反而心中很难受,堵得慌。
不过姜歌骑马走到向阳坡下见到姜善一后,刚刚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不见了踪迹,只是握着姜善一的手问道有没有受伤,累不累等等。
本来豪情万丈准备夸一夸儿子真乃当世英雄无用无双,结果却被姜歌的嘘寒问暖给弄的老泪纵横。
见姜善一感动的一塌糊涂,姜歌也是无奈的叹叹气说道:“来,儿子背您回家。”
姜善一也没推辞,被自己儿子背,那得是多幸福的事儿,福生这回可没有嘚瑟的由头了。在姜歌背上的姜善一哈哈哈大笑。背着姜善一的姜歌咧开嘴跟着嘿嘿的笑着。
还在打扫战场的一千多人看到这个场景,心中皆是一阵羡慕,子孝父慈,家主呵护家人,少家主战阵谋略无双。
乱世,夫复何求。
夕阳西下,大地上,少年背着父亲有说有笑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八骑黑甲,然后是百骑青甲,再然后是千余战兵。
旌旗招展。
长河落日。
斜影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