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沅水桃花坞
回到临沅之后的姜歌基本上都呆在姜府,只是在福伯身体彻底康复之后才随着福伯逛了一次不算大的临沅县城。
作为郡治之地又极少被战乱波及,哪怕天下大变,风云轮转,坐落在沅水边四四方方的古老城池安稳依旧。只有一块块爬满青苔的灰褐色城砖记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沧海桑田。
那日姜歌与福伯两人清晨出了南门,沿着沅水搭上轻舟顺流而上,沅水每年都会人工清淤一次,两岸河堤都用石块砌成,每隔三丈植有一颗垂柳,柳树根系发达牢牢抓住泥土和石块堆砌的河堤,柳树不远就是三丈宽的碎石官道,官道的两旁交错着种着桃树、银杏、腊梅,道路平坦干净,河水清澈,垂柳青葱,四季轮换,美景不同。官道上的来往行人客商不急不慢极为悠闲的一边欣赏着沅水的风景,一边赶着各自的路。哪怕再着急赶时间的贩夫走卒商队车马,在出了临沅城踏上这条向西的官道时都会自觉的放慢速度,直到三十里外的桃花坞,看过春日的桃花遍天、夏日的荷花满岸、秋日里的金黄银杏、冬日里的雪中腊梅,一饱眼福之后才会加快速度弥补这三十里耽搁的脚程。
宽阔平缓的沅水上画舫轻荡,扁舟悠悠,临沅城到桃花坞三十里路处处是美景,四季皆不同,胜似仙境。
正直夏日,清晨水露未去,沅水两岸边的湿地里芙蓉出水,粉嫩花开,碧绿荷叶上水珠晶莹透亮。水面上薄雾轻轻,似那娇羞女子的轻纱,若隐若现。岸边垂柳依依,微风拂过,柳絮摇曳生姿,像极了画舫上女子的纤纤细腰。
姜歌站立舟头,右手持扇,左手背在身后,青色薄衫随风起舞,脑后不甘寂寞的乌黑发丝被一根青色丝带轻轻束缚,安静的垂在背后,两鬓发丝愉快的轻轻飘起,与轻薄的青衫肆意飞舞。
身披笠衣的家仆舟子轻轻撑着竹竿,保持着小舟平稳的前行,撑杆每次出水入水都控制的极好,如那调皮的鱼儿轻轻越出水面,然后噗通落入水中。
福伯坐在船中间的舟棚里细细的品着武陵独有的高山毛尖,入口苦涩,随后甘甜满喉,清香四溢。
几艘没有入城过夜的画舫停留在岸边,一扇扇打开的窗户里坐着一位位美丽出尘的女子,有的轻咬胭脂,有的仔细描眉,有的手握青丝有精致木梳从上至下轻轻滑过。
水面上薄雾幽幽,画舫木窗里的风景若隐若现,一叶轻舟缓缓而行,青衫持扇,似从雾中来,又从雾中去。沅水上如丹青圣手前的画卷清幽宁静。
不知是哪个画舫里笨手笨脚的丫鬟不小心将固定木窗的撑杆掉落进了河水,噗通一声,打破了之前的清净,画舫里传出了些许责骂声。其他几座画舫窗内的女子都皱了皱眉,看向了沅水中间,似是对突如其来的噪音破坏了清晨宁静的心境,想看看对岸河边的那一排依依垂柳下,还有没有昨夜吟诗到半夜的痴傻书生。
薄雾朦胧,哪怕是眼尖的女子也没有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青涩书生的身影,有些失落,便要继续转过头端坐镜前细细雕琢自己。
突然一叶扁舟穿过远处的薄雾朝着画舫这边悠悠驶来,刚好被一个已经画好妆容准备关窗的女子看到那个站在舟头的一席青衫。匀称高瘦的身材,右手轻轻挥动的折扇,随风飘动的薄衫和长长的鬓发,脸庞阳光俊秀,五官立体精致,好一个青衫少年郎,真真儿的像那仙家子弟,风姿绰约,要命的是,少年郎似乎看到了画舫窗内的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微微的躬身执礼,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画舫内的姑娘此时哪还有那些娇柔做作,就那一席青衫一手折扇,一个微笑,一个微微躬身,此时的沅水,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昨日夜里对岸的宛转悠扬哪有这近在咫尺的皮囊有趣。
“公子清晨泛舟独游,可有心仪之人于诸画舫?要不要小女子带你找找看,若是寻不着,小女子愿煮茶起舞做一回公子要寻的那人可好?”窗内的女子已经站在画舫的上的船板之上,妖娆多姿,身材丰满。
第一个女子话音未落,同一艘画舫以及其他几艘画舫外的船板上极快的速度站满了樱红柳绿,有柔弱娇羞的低声与身边姐妹私语,有的尚未梳妆完毕生怕错过神仙风景从画舫窗户里伸出半个身子还在有一只眉尚未画完,有的矜持掩面可眉目之间尽是情意,有像第一个女子胆儿大见过世面的的女子出言挑逗的。原本安静的沅江上就像是鸟群飞来时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好不热闹。
正在欣赏风景顺便练练养气的姜歌突然看见了画舫里梳妆的女子,也只是礼貌性躬身问候了一下,哪知道如现在这般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在长安那样的销金窟自己都逛过了无数回,可一大清早的在河里被一群红尘女子评头论足言语挑逗,总感觉之前的舒畅宁静被搅的荡然无存,到底是未沾红尘的少年郎,哪怕见惯了战场厮杀,可这眼前的莺莺燕燕着实有些无奈,有那么一点尴尬。
舟棚里的福伯只是嘿嘿一笑朝着舟头的姜歌说道:“公子俊秀无双,这画舫里的女子可是很少能见着的,公子年少,要是有意咱们就靠岸去听听曲儿喝喝茶,江南的女子可水嫩着呐,哈哈哈哈哈。”
撑杆的舟子也是头一次见着这番光景,听闻老管家的言语也是开怀大笑起来,附和道:“少主刚来荆楚之地,可得尝尝江南女子的口感,虽不如秦淮河上那些女子软糯,咱们荆楚女子可也不遑多让,身姿妖娆,口吐莲花,余音袅袅,温柔似水,别有一番滋味。”
“哈哈哈哈,公子总是闲游,打打杀杀许久,可得放松放松,过犹不及啊。”福伯喝了口茶,啧了一声说道:“老奴是身子骨不如当年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哈哈哈,公子正值青春年少,当风流。”
姜歌听完福伯喝舟子的调侃有些脸红,催促着舟子快些撑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有些尴尬的姜歌侧过身朝着画舫上的女子作揖道:“小子惊扰了各位姐姐,万望恕罪,这就走,马上走。”
姜歌说完就返回了舟棚内坐在福伯对面,喝了口茶,擦了擦没有汗的额头,女人似猛虎啊,前几年去青楼的时候咋就没这感觉呢,心浮气躁,这南边的气候怎么一大早的就这么燥热啊。
画舫上依旧不断有言语传向这边,只是随着舟子快速的抽干撑杆,小舟也渐渐远去。
突然船舱外一声大喝:“哪个不要命的一大清早扰了爷爷清梦,装了儒士风流正人君子就做了缩头乌龟了?连那半夜三更站在对岸鬼哭狼嚎的穷酸书生都不如,有种的出来给爷爷看看你那副皮囊到底值几颗铜钱,要是爷爷看不上别怪爷爷一拳砸烂了你这身臭皮囊。”
舟子听见说话的声音心中忐忑,加快了撑杆的速度,福伯轻描淡写的喝了口茶又是嘿嘿一笑,对着船尾的舟子说道:“老周啊,别撑了,进来喝口茶,休息一下,少爷要玩游戏了,咱们老人家就喝喝茶看看戏好了。”
舟子听到福伯的言语停止了撑杆,擦了擦头上的汗躬身进了舟棚,一脸迷茫的看着福伯和身前的未来少主。
姜歌喝完杯中的凉茶嘴角轻轻上提,对着舟子说道:“周伯伯安心和福伯喝茶,回来许久身子骨有点僵硬了,正好活络活络。”
“小白脸儿怕不是怂了吧,赶紧回去找奶吃吧,哈哈哈哈,沅江之上可不是小兔崽子能玩儿的地方。哈哈哈哈哈”在几艘画舫中间停着的一艘比其他画舫都要大一圈的画舫,其他画舫只有三层,这艘却高出了一层。在四层画舫的顶上站着一个裸露上身,古铜色皮肤全是肌肉的魁梧男子,看上去确实威猛雄壮。
小舟离画舫不远,估摸着三丈左右,这段水流平缓静逸,舟子用撑杆插入河底固定在小舟之上就不会被水流带走,姜歌抬头看了看画舫顶上的男子问道:“你是哪位?碍着你了?”
“嘿~你管我是谁,奶奶的爷爷就是看你小子不爽。”大汉捏了捏手臂上的肌肉说道。
“哦,那你可以不看,再见。”姜歌说完假装转身。
“小崽子脾气不小啊,惊扰了爷爷的好梦,要么赔我昨晚开销的银钱,要么爷爷我就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见姜歌转身大汉怒道。
姜歌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出来一颗铜钱,对着画舫上的大汉说道:“全部身家,都给你了,要不要?躲在别人房顶偷听了一夜,累不累?一颗铜钱去路边喝碗凉茶去去火好了。”
“噗嗤~公子好口才。”
“奴家喜欢上公子了怎么办?”
“那不知羞的野汉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过我的。。。啐。。。不要脸。”
“昨夜百花舫的四楼是哪位姐妹啊?”
“呔。那野汉子别欺负我家的少年郎了,不然我可叫人了。”
“怎么就成你家的了?公子可是看过我一眼的。”
。。。。。。
几艘画舫上叽叽喳喳闹哄哄的。那百花舫顶的汉子被说成偷听闺房事的流氓气的浑身发抖,大喝一声:“爷爷我昨晚可是掏了真金白银找的可是百花舫的茉莉花,爷爷才不会做那流氓地痞才会干的事。都他娘的给爷爷闭嘴,看我砸烂这小子的皮囊,再叫上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一起伺候爷爷。”
“小子别怪爷爷欺负人,被爷爷揍一顿可值不少钱。”四楼上的汉子说罢双腿用力一登,整个身体瞬间腾空,硕大的画舫吃水线都下沉了一寸,百花舫周围荡起了层层波浪。
站着舟头的姜歌收起了刚才戏虐的笑意,单脚轻轻在舟头一点,整个小舟纹丝不动,坐在舟棚里的福伯和周子身前的矮桌上盛满茶水的茶杯只是轻轻荡出一圈细细的波纹便平静下来。
眨眼间汉子从三丈高的画舫上迅速下落,想着能够一脚踩翻那艘小舟,哪知道舟上的少年并未跳水逃命,反倒迅速跃起以拳朝上,准备硬生生的与自己势大力沉的一脚硬碰。
周边画舫的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刚刚惊呼,看那汉子似乎要踩翻小舟,哪知道眨眼间青衫少年郎便高高跃起出拳,丝毫不让。
“砰”
“啊~我的脚。”
“噗通”
硕大的水花在离小舟一丈之外的水面炸开。
已经轻轻落回小舟之上的姜歌拍拍手朝着画舫方向再次躬身作揖说道:“小子惊扰了各位姐姐,再此赔罪,求各位姐姐原谅则个。小子尚有事在身就不叨扰各位姐姐了。”
画舫上一面面惊叹定格的精致脸庞,直到姜歌所乘的小舟远远离去,众人才反应过来。紧接着画舫这边就跟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第一个看见姜歌的女子抖了抖丰满的胸部朝着早已远去的姜歌喊道:“公子记得下次来百草舫找姐姐啊,奶管够。。。”
远去的小舟上依旧站在舟头的姜歌突然心中升腾起一股燥热。
只是看上去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