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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长安 (12)

    第十章长安(10)

    长安城。

    陋巷里的一间破败不堪的房子里。

    昏暗无比。

    听不见城头的厮杀呐喊。

    隐隐约约的,屋外似乎有人对话,听不太贴切。

    伤口已经化脓的姜歌极为虚弱,莫名其妙的被困住,随意的丢在墙角的干草堆里。

    姜歌吃力的想要睁开眼,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实在是太累了,浑身冰冷,又饿又渴,轻微动一下,那些伤口撕裂的疼痛直接将姜歌再次带入昏迷。

    疲惫的姜歌沉沉睡去,仿佛再也不想醒来,真的没有力气在睁开眼。隐约感觉到越来越冷,黑暗在迅速的淹没自己,一个骑在墙头的粉嫩女娃,两个深深的梨窝,笑着在朝自己招手,只是画面越来越模糊,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光点,消失不见。

    姜歌似乎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还有福伯苍老的呜咽声。

    意识逐渐消散。

    长安城南二十里的太兴山,密林满山,峻峭奇特。苍松翠柏,曲径通幽。山下有条小溪名为十里溪,溪边有一座不足百人的小村落叫十里铺,虽离长安不远,但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十里铺,几乎与世隔绝,除了一些采药人和猎人会在进山出山时借宿十里铺,平时几乎没人知道这里。

    太兴山主峰高耸入云,抬头望去不见山顶,云遮雾绕如仙境一般,似是接天而连,因此十里铺世代称呼其为天门峰,登上山顶便可进天门。

    从十里铺往山里走去只有一条只够一人同行的崎岖小路,在茂密的山林里婉转曲折,约莫步行半日的脚程,在天门峰下有一块校场大小的平缓空地,空地边沿的山体上有一座两丈余宽的瀑布从数十丈高的云中倾泻而下,水量终年充溢,正是山脚那条十里溪的源头,瀑布下有前后五十步见方的半圆形墨绿深潭,不见潭底,曾有善水者深潜入潭依旧无法看见潭底,因此被十里铺的村民称为百尺潭,而那从高耸入云的天门峰飞泻直下的瀑布称为千丈瀑。

    距离百尺潭不远有一座两层竹楼,奇特的是竹楼所用竹竿皆碗口粗且终年绿色,竹楼旁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细高绿竹,远远看去,竹楼与竹林宛若一体,浑然天成。竹楼前有一块种满了各种蔬菜的菜地,菜地旁有几颗粗大的果树随意生长,一颗挂满红彤彤柿子的高大柿树显得格外夺目。旁边一颗稍微矮小些的梨树上稀稀拉拉的挂着几颗拳头大小的黄色果实。

    北方的秋日干爽清凉,在这深山里更显得有些凉意。竹楼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做工粗糙,石材也是山上取材。石凳上坐着一位有些伛偻的白发老人,老人悠然的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轻轻吹拂着杯中水面,层层涟漪。

    离老人三步左右有一架青翠绿竹制成的半斜躺椅,躺椅上披着一张巨大的黑色熊皮,熊皮上的毛发黝黑光亮,手感极佳。

    厚实的熊皮内窝着一位少年,正眯着眼晒着晚秋的太阳,浑身温暖,眯着的眼盯着田边的柿子树,随眼望去,少年人大概是在看那树梢最大最红而且有些透亮的那颗柿子,少年嘴角轻轻舔了下,似乎那颗柿子已经熟透,果肉化为甘汁,只需揭开一点果皮凑在嘴边呲溜一声就可将那香甜的汁水吸干净。少年想抬手擦一下嘴角流出的口水,奈何双臂酸痛无力,只能用力嗖嗖的把溜出去的口水大部分嗦回,有点不好意思的左右看了看,歪了下脑袋,下巴在那厚实的毛皮上蹭了蹭。然后扭动了下快要散架的身体,晒着太阳,眯着眼去看那棵稍微矮些的梨树,愣愣出神。

    姜歌心里有些哀怨,眼看着一满树的梨被自己吃的只剩下这么几颗了,还未霜降,旁边那满满一树红彤彤的柿子还得再忍一些时日,真是青黄不接啊,得忍住,得忍住,得忍住。

    “啊~啊~,那个谁,别啊,福伯有人偷我的梨。”姜歌突然的尖叫瞬间打破了竹楼这边的宁静。

    福伯被尖叫声惊的手一抖,刚吹了许久可以细细品尝的香茶洒了一地,还好水不烫,只是弄湿胸襟的长袍,有些狼狈。

    福伯转头望去,伸手遮住西边的太阳,望向身前田边的梨树,只见一位二八年纪身形纤细身穿白色锦衣长裙的少女正坐在梨树上一支手腕粗的枯枝上,两只脚前后随意摆弄着,不知何时摘的一颗橙褐冰梨在一块绣有荷花的手绢上来回摩擦。手绢的主人只是低头仔细看着手绢中可口的冰梨,也没有抬头看向一个正在焦急愤怒朝着自己大喊大叫的少年,也没看那个警惕望着自己的白发老人。

    擦了数个回合之后,树上摇晃着裙摆的少女轻轻的抖了下手绢,对折后收入袖口,白皙的双手捧着比自己拳头还要大的冰梨,抬起头,笑容灿烂的望向那个窝在躺椅内的傻子少年,挥了挥手中的冰梨,挡住了小半张脸,“咔!”清脆通透,随着少女饱满的脸颊的动作,仿佛一阵阵“沙沙沙”的声音从梨树上飘荡而来。

    窝在躺椅里的姜歌此时心中奇痒无比,特别是那仿佛可以听见咀嚼声不断起伏的脸颊,真的无比可恨。气急败坏的姜歌又不能动,只能破口骂道:“哪来的野丫头,这么明目张胆的偷我的梨,你是十里铺哪家的孩子,我要找你家长,还我的梨子来,还不快下来,偷我的梨,偷我的梨,一定要找你家长。”

    坐在树上的少女听见少年气急败坏的骂声,突然停下了吃梨的动作,眉头轻轻一皱,稍微侧了一下头,看向不远处伸手就可以摘下的那个梨,纤细的手缓慢的伸了过去。在修长的手指砰到梨身的那一刻少女眼角瞅了一眼在躺椅里扭来扭去的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别,姑娘,别啊,就只剩下那么几颗了,你看我都不能动了,每日就瞅着这几颗梨解馋呢,你看旁边那满树的柿子,还要很久才能熟,姑娘要是把我剩下的几颗梨都摘了,这荒山野岭就再也没有了,求求你了,手上的那颗算我送你的,也不找你家长了,千万别摘了啊。”少年扭动着身子言辞诚恳的求饶道。

    梨树上手已经握住的那颗梨突然被白皙的手向右一扭,树枝“咔嚓”一声如闪电般急速冲入姜歌的耳朵,原本只是猫抓般难受的少年,此时心中如那万钧巨石压住一样,一朵无名之火正在熊熊燃烧,士可忍哥哥不能忍,姜歌怒道:“你在不下来,找到你家长,打不死你,偷梨的小破贼,哥哥是不能动,要不然打断你的腿,偷我的梨,偷我的梨,居然大白天在我面前偷我的梨~”

    石桌旁的福伯本想去阻止少女讲讲道理的,就在福伯迈步时,百尺溪方向之前救自己和少爷出长安城的青衣老道正和一名手握黑色羽扇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儒士朝竹楼缓缓走来,福伯稍眯着眼仔细看了会后再看向树上白衣少女,再看看正在气头上的少爷,放下心来,拍了拍身上的水渍和几片茶叶,便站在一旁不动作也不言语,只是脸上毫不隐藏的露着微笑。

    梨树上的少女仿佛根本就没听见那个少年的歇斯底里,从袖口拿出一个十分宽大的丝巾,咬住吃了几口的梨,把刚摘的那颗夹在额下,然后双手迅速把丝巾四角打结,一块丝巾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口袋,少女将丝巾口袋挎在左臂,左手拿着正在吃的梨,双脚轻盈的在梨树上上下左右迅捷的腾挪移动,每停顿一下,右手就迅速伸出,树上最后剩下八颗梨尽数落入袋中。随后少女轻轻一跃跳下梨树,在梨树下七八步距离站定,面对着还有些枯黄叶子的梨树仔细看了几秒,然后拍拍手,转身走向百尺潭方向。看都没看不远处竹楼前窝在躺椅里的姜歌,边走还边吃着香甜可口的梨,汁水四溢。

    窝在躺椅里的姜歌此时的心彻彻底底的如那陶罐被巨石瞬间砸下一般,粉碎,稀烂,满地残渣。看着悠悠然边走边吃梨的少女背影,两行泪不自主的喷涌而出,心中凄凉,张了张嘴,呜咽着:“姑娘别走,留一个,就留一个,可怜可怜我这个残疾人吧。”

    少女听见少年的哭诉,转过身,几个跳跃就站在了姜歌躺椅前,伸出左手吃了一半的梨,一脸笑容的看向姜歌说道:“我吃过的,要不要?”

    本就窝火生气悲伤愤恨夹在一起的姜歌正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姜歌看见了那张精美面孔嘴边的两个深深的梨涡,已经变成渣的心突然迅速自我修复拼接,然后从灰色迅速变成鲜红色,剧烈的砰砰跳的,砰砰~砰砰~砰砰~,脑子一片空白,嘴角似有晶莹液体快要流出来。

    少女见少年发呆的看向自己,心中柔软,开心的笑了起来,提高了声音继续问道:“傻子,我吃过的,你要不要?不要我可走了哦。”

    “要,要,怎么能不要。”姜歌快速点头道。

    “我吃了一半的哦,你不嫌弃?”少女挥了挥手中的半个梨。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欢喜还来不及。”姜歌一边摇头一边说。

    “那你吃一口我看看你会不会嫌弃。”少女将手中吃过的梨递到少年的嘴前。

    “咔嚓~”

    旁边躬身站立的福伯转过身自然的摆弄着石桌上的茶杯。

    不远处的青衣道人和儒士转过身子对着那片青翠的竹林评头论足。

    我见青山多妩媚,

    青山见我应如是。

    相见不晚,

    似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