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长安(4)
穿着丝质青衫的姜歌在荷花池旁的凉亭里躺在竹床上午休,竹床下有一块略小于竹床大小的浅坑,坑内放着从冰窖里搬上来的两块晶莹透彻的巨大冰块,天气太过炎热,冰块已经有一半被清水淹没,冰块上放有几个精美瓷盘,盘子放着切好的半块西瓜,几串青色葡萄,拳头大小的红色水蜜桃看着就鲜嫩无比,竹床左右均有两名家仆持扇轻轻上下摆动,别人家难熬的炎炎夏日,对姜府来说可就真的是世外桃源一般了。
姜歌似乎睡的非常甜美,小小的人儿肆无忌惮的摆着大字,右手里还握着只啃了一般的鲜嫩桃子,白嫩的脸蛋微微透着些许红晕,长长的睫毛,精致的鼻子和正在留着口水咕噜咕噜如池塘里的锦鲤一般吹着泡泡。无论谁看见了这小人儿都会不自觉的想去揉揉他的脸。
不知何时姜善一已经来到了凉亭内,看着正在熟睡的姜歌,心中柔软,长期板着的黑脸也变的温和了不少,紧皱的眉头也伸展了许多,头上稀稀拉拉的白色头发显得有些不协调,脸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沟壑。
家仆见家主进入凉亭准备施礼时,姜善一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自顾自的搬着小板凳做到了竹床边,伸手从床下冰块上拿了串已经冰凉的葡萄,随手摘了一颗放入口中细细感受这份难得的夏日冰爽。
姜善一边吃着葡萄心中慢慢的思量着,上午见过的白家家主,族老姜真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一块正面刻有姜歌二字,反面刻着生辰八字的精致玉牌,在手中摩挲的小半柱香时间最终还是递给了那位白氏家主。在姜真那双满是褶皱的双手递出玉牌时,姜善一心中更是各种滋味齐上心头。
并不是心疼这子嗣牌送给白家就等于送出去了三分之一的家产,对旁人来说也许这三分之一的家产是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但和白家的那个承诺相比就真的不算什么。姜家历代但凡遇见乱世崩塌时必会找到白家,无论姜家在当时家产多少,皆以三分之一赠与白家。白家便会信守那个从太祖时期就有的承诺,姜家少主若夭折,白家必于其前灭族,但条件就是姜家家产的三分之一及姜家少主年满二十之前。
姜真与姜善一明白白家能保姜歌到二十岁是不可更改的规矩,否则拿走全部家产又如何。浮财可以慢慢积累,姜家有的是挣钱的方法。只是心中仍旧无法平静下来,若真的天下分崩离析,哪怕如此神秘的白家为了信守承诺而灭族,依旧无法保证姜歌能熬到二十岁。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大势如何发展,况且神秘的白家到底底蕴如何没有人知道,历代家主都知道白家的存在,历代白家家主也并无特殊之处,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富裕之家而已。但是奇怪的就是无论姜家搬迁至何处,总会有白姓人家居于附近,或是商贾,或是文人,或是铁匠铺,或是其他各种营生千奇百怪,唯一的特点就是无论白家人做什么营生都一如既往的普通,普通的让所有人包括知道内情的姜家家主都会认为白家就是做普通生意的人家。
姜善一正在想着早间的事情有些入神,竹床上的姜歌似乎睡饱了,扭了扭身子,伸了个懒腰,一转头才发现父亲坐在旁边,连忙起身下床规规矩矩站好,欠身执礼开口道:“见过父亲。”
姜善一听见姜歌的声音回过神看了看身前站立的孩子,摸了摸姜歌的头说道:“坐吧,昨日议事厅的议论你可有去偷听?”
姜歌做在竹床上拿起了半块西瓜咬了一口回答道:“听了一半,觉得无趣,越听越犯困便回房睡觉了。”
姜善一也顺手拿了块西瓜咬了一大口,感受着冰爽入喉后说:“你天生早慧,普通人家子弟五岁尚且只能背诵些许诗文,你已能开口作诗了,诸子百家的文章书籍你都翻看几遍了且能一一记住。朝代更迭正史野史你也都有涉及,为父想听听你对现在时局的看法。”
姜歌天生过目不忘,只要看过的东西就像刻在脑子里一般,思维也灵活举一反三不在话下。听见父亲的问题姜歌一大口吃掉手中的那块西瓜拿袖口擦了擦嘴上的汁液说道:“胡人汉化不少,各大士族都有胡人作为奴仆或者家将,一些胡人宗族更是学习中原文化,渐渐融入了当下社会,且根基底蕴越来越牢固,胡人隐患最大,诸王叛乱的失败导致当初叛乱军队里的胡人抱团割据更是隐患,再者士大夫们骄奢淫逸,更为重要的还是皇帝天生无法处理朝政,朝纲不稳。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只是看谁来牵着个头了。”
姜善一听完心中感慨,自己如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上树掏鸟窝,自己这儿子是真的天生之才,自己是没办法比了,既有老父亲的满意得意,更多的还是担心时局动荡,这么优秀的孩子背负的就会更多。
叹了口气姜善一便说道:“这两日收拾收拾东西,过几日啊福会带你去往长安,名为求学,你做做样子就好了,别让外人瞧出端倪,族中管事皆留守洛阳看时局如何发展,此后你就呆在长安,为父有空便去看你,如若他日巨变,会有人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得信之后立即南下荆州回祖地。姜家能不能兴盛就看你了,我只能保住根基不受破坏,姜氏后人无忧。你娘亲生下你便走了,这些年为父也没做到更好些,又要让你远走他乡,身为家主一脉,不得已为之。”
说着说着姜善一就有些控制不住要老泪纵横了,姜歌也听的内心酸楚,眼泪已经湿润了眼眶,小小年纪没有母亲的呵护陪伴,马上又要与父亲分开,姜歌只是听着父亲不停的叮嘱,自己低着头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泪珠从眼中肆意掉落。
姜善一擦了擦眼睛,伸手从床底冰水中捞出一壶酸梅汤,揭开壶盖狠狠的喝了几口,见着坐在床沿上低头抽泣的儿子,姜善一一把抱起微微抽泣颤抖的儿子,让姜歌可以靠在自己的肩头,骨肉至亲最难割舍,姜善一朝亭外狠狠的啐了一口骂了句天杀的世道,慢慢的抚摸着姜歌的后背,年少的姜歌趴在父亲的身上,下颚枕在父亲的肩头,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父亲温柔的一面,好像这样趴着,天塌了都没事,心中渐渐平静下来,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姜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和书房里挂着的那副娘亲画像一模一样的女人,梦里满是幸福的感觉。
姜歌醒来已经夕阳西下,血红色的晚霞映在荷花池里仿佛仙境一般。
高高的院墙上依旧穿着白衣的少女稳稳的骑在墙顶,墙内墙外两只脚随意的前后摆弄,瓷娃娃一样好看的少女右手握着一翠绿的冰糖葡萄仔细的舔食着,偶尔看看西边快要落山的夕阳和晚霞,再看看那潭开满七色荷花的池塘,不时会有几个硕大的气泡冒出水面,然后破裂开来。荷叶上有两只绿色的小青蛙蹦来蹦去,荷叶上因为青蛙的踩踏沉入水下再露出水面时清澈的池水就会变成一颗颗闪亮透明的水珠。有几颗荷花的花叶已经凋零,原来稚嫩的花心变成了深绿的莲蓬,墙上的小姑娘心里想着快要熟了吧,不同颜色的荷花结出来的莲子是不是也会是五颜六色呢?会不会更甜?
姜歌看着骑在墙上的少女正看着荷花发愣,手上的冰糖葡萄已经被吃的只剩下了一颗颗葡萄串在竹签上。少女漫不经心的也不看手上的葡萄串,横着竹签放在嘴前,微微张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竹签上的第一颗葡萄,右手轻轻一拉,整颗葡萄就落入少女嘴中,她没有马上咬碎吃掉,而是含在嘴里慢慢回味,好像吃的不是葡萄,而是葡萄似的冰糖。
怎么就这么好看!少年呆呆的看向墙上的少女,夕阳西下,余晖柔软。
见着了少女,姜歌便忘掉了之前的忧愁哀伤,心中满是温暖。
少年想着,就这样一直看下去该多好。
少年想的痴了,墙上的少女突然转过头看向姜歌说道:“傻子,别看了,该吃饭了。”
少年赫然回神,墙头只剩下金黄一片的余晖。
心中有些伤感,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她了,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一定很好听,跟她那么好看一样好听。
接下来两天后宅忙忙碌碌的,家仆们在姜歌的指挥下不停的将一箱箱的书籍玩具等等堆放在后院空地上,待收拾妥当后交由家族负责车马行的人搬上马车提前运往长安城内的姜宅。
每到傍晚时少年姜歌都会在池塘边的凉亭休息一会儿,他希望还能再见着那个骑墙少女,问一问她的名字,然后道个别,手上拿着的那个最心爱的瓷娃娃也想送给她。
去往长安的前一日傍晚,姜歌依旧趴在石桌上,一个人看着石桌上三寸大小的瓷娃娃,颜色鲜亮,造型丰满。瓷娃娃是父亲从皇宫里拿很多钱换出来的,父亲说整个皇宫就只有这一件,整个王朝也就只会仅此一件,虽然父亲没有告诉过自己花了多少钱,在父亲亲自抱着拿回来给自己的时候小心再小心的模样就知道,父亲为了给自己一个玩具又和那些政客交换了不少财货,这是两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的唯一一件礼物,对于姜歌来说非常珍贵,不是因为它是孤品或者价值连城,只是因为是父亲送给自己的,那就弥足珍贵了。
姜歌想把瓷娃娃送给少女,就只是因为她们一样好看,好像只有她才配的上它。
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吩咐福伯点亮了荷花灯许久,在父亲催促了几次之后,墙头还是没有出现那个瓷娃娃般可爱的少女。少年望向墙头的眼神从满是期待变成了尽是遗憾。
少年耷拉着肩膀叹着气,两步一回头的缓慢走着,荷花池内突然水声大作,
姜歌好奇的转过身走到池塘边,看着两只皆有石桌大小的斑鳖浮出水面,每只斑鳖嘴里都含有一根锦绳,巨大斑鳖缓慢的扯着锦绳朝着池塘岸边游去,靠近姜歌依偎着的木质护栏边,姜歌伸手纷纷拉扯住了两根锦绳,只是年少的姜歌力气太小,怎么拽也没办法拉上锦绳水下连着的东西。
刚好再次来催促姜歌沐浴休息的福伯见着了池塘边的异象,福伯快步走到湖边见着少主正在拉扯两根锦绳,便一只手一根锦绳双双用力,福伯明显感觉到绳子另一头绑着的东西分量不轻,双脚稳踏地面,使出了七分力气才堪堪拉出两物,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两只深红狭长木盒,盒面粘有些许水草青苔,不但木盒未有腐烂迹象,在灯光照射下反倒光亮如新,深红漆面丝毫没有损坏。
福伯拿上两只木盒不敢擅自打开,双手捧起之后朝姜歌说道:“少主,老奴不敢擅自开启宝物,后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少主随老奴去老爷书房请老爷定夺。”
姜歌心中惊奇,福伯没看见两者斑鳖,自己这下瞒不住同时见过斑鳖的事情了,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告诉父亲,是两只斑鳖主动把锦绳给自己的,神仙里才会有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太匪夷所思,告诉别人也没人信啊。
家主书房,姜善一看了看正在低头看脚尖的姜歌,再看看桌子上摆放的两只狭长木盒。泛黄的灯光照在姜善一脸上,满是惊奇。遍开口问向姜歌:“怎么回事?”
姜歌知道无法说谎便抬头说道:“池塘内的那两只斑鳖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姜善一听完一脸惊奇的望向站在门口的福伯,福伯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姜善一。
“什么?你看见了两只斑鳖?还给你送了两个木盒?”姜善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是,父亲。孩儿不敢说谎。”
“福伯,赶紧请四位族老来书房,不,还是去祠堂议事厅。歌儿,随为父去祠堂。”站在门口的福伯转身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姜善一拍了拍手,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进到书房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齐声道:“见过家主,见过少主。”
姜善一此时脸上带有明显的紧张与警惕,眼神犀利的盯着两人低声问道:“刚才的对话不许外出,屋外可有其他人在?”
“不见其他人,谨遵家主令。”黑衣人齐声回答道。
“好,退下吧。”姜善一听完黑衣人的回答后挥了挥手,很快两个黑衣人走出书房大门便消失不见。
姜歌还是第一次见着家里有黑衣人的存在,从他们进屋姜歌就在仔细打量两人,伸手敏捷,身轻如燕,走路都是脚尖着地,动作整齐划一,明显是受过严苛的军事训练才有的素质体现,能在姜家守卫的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姜善一看向姜歌一脸的好奇和疑问便解释道:“族中启动了青衣卫及暗影卫,刚才的两个人,一个是保护我的,一个是保护你的。在危急关头他们才会出现,你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但是他们值得信赖。”
“知道了,父亲。”听完解释姜歌才心中安定下来,但又迅速的产生了一种很难言明的怪怪的感觉。
“去祠堂。”姜善一吃力的抱起了两只狭长木盒朝姜歌说完就自顾自的提前走向祠堂。姜歌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祠堂议事厅,福伯在左右太师椅中间位置摆放了一张长案,两个木盒静静的放在案上。姜善一站于案后,四位族老站在案前或抚摸或近身细看,半柱香后各自坐定,首座的姜真开口问向姜善一身边站立的姜歌:“果真见过两位千岁?两位千岁是一齐出现的?案上木盒也是两个千岁送给你的?”
“是,各位族老,姜歌不敢说谎。”
四位族老见姜歌不似说谎一本正经的回答,心中便消去的疑虑,姜入蜀笑着摸了摸肚子说:“这可不得了,我这白活了七十年啊,池塘里的千岁我可是只见过一掌之数啊,还只是单只出现。啧啧啧,姜歌儿福缘深厚,不得了不得了。”
姜起吴捋了捋白色胡须羡慕的说道:“也就大哥见过一次千岁双双出世吧。”
姜真点点头说:“那是四十几年前国朝建立前不久。”
姜北魏喝了口茶接着说:“咱们姜家口口相传的事情,那可是都一一应验了的,从来没出过错。”
姜歌是知道一些辛秘的,关于两只斑鳖的故事很是神奇。相传太祖喜好钓鱼,可鱼线上从来都是无钩无饵,最后因缘际会确钓上了当世风头强劲的文王姬昌,也才有最后的大周朝。其实族内相传太祖当时年岁已高,喜好流水清雅,有一年大旱,河中几乎断流,太祖偶遇两只岸边破壳而出才出生不久的小斑鳌,河流干涸,仅剩的那股水流太小,两只小斑鳌爬不了那么远便体力透支快要渴死在炙热的河床上,太祖心善便把小斑鳌带回家养在水缸,后来天气转好,旱灾也在一场大雨后成为过去,一日太祖便去河边静坐的时候将装有两只斑鳌的竹篮放入清澈的河水中想要放生。可两只斑鳌似有灵性不肯离去,只是在太祖身边不深的河水里嬉戏玩闹自己捕鱼吃虾。太祖心中喜爱,每日皆去河边放养两只斑鳌,日落西山之后再带着两只斑鳌回家。后来太祖飞升之时两只斑鳖正好在一旁似乎是在观礼膜拜,自此后两只斑鳖就一直存在姜家,后来姜家迁入洛阳时把斑鳖留在了长安姜府,洛阳姜家后面的巨大荷花池本只是作为观赏只用,哪知才搬来洛阳不久的姜家后宅就有族人见到了一只斑鳖。谁都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当是姜家的两尊家神有通天之功,太祖显灵把它们从长安送往了洛阳。
还有些传说就不一一细说了,例如什么见过一直千岁的人都会长命百岁,见过两只的除家主受封之日家主可以见到,额外能见着两只千岁同时出现的人都是当世翘楚封侯拜将不在话下。等等。
祠堂议事厅内气氛有些诡异,几位老人思绪都在回忆那些一个接一个的传说神迹,姜真是见过两只千岁同时出现的,之后自己仕途顺风顺水,国朝建立时也官拜大大司农掌管一国之商贸,也才有后来姜家明面上的诸多生意可以顺利进驻各州郡织起的那张大网了。
姜真回过神看向依旧规矩站立在家主身边并不太惊讶或者好奇的姜歌继续问道:“姜歌儿是只有今天见着千岁齐出还是以前也曾见过?”
到底是快要活到一百岁的老家伙,心思缜密。
“见过数次,皆是小子孤身一人在池塘边玩耍时见到的。他们会吃我丢下去的水果,会故意吐泡泡,我还摸过他们。”姜哥非常诚恳的说道。
听见姜哥的回答,祠堂内的几位姜家主事人同时出声“什么?你再说一遍?”各自内心仿佛惊涛拍岸,内心翻滚不息,哪里是之前的惊讶惊奇简直就是疯狂,绝对的疯狂。千岁只有极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姜家每代人都只有极少的人见过,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他们这代人身上。仿佛触电一般,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长案上的两只木盒。
一直乖巧诚实的姜歌在座的诸位都不会怀疑他说的话是顽童戏言,而案上的木盒也不是才五岁顽童就能做的了假的恶作剧。
姜真突然站起身对着姜善一说:“召唤暗影卫天字组守护议事厅,百步之内不得有人进入。”
姜善一闻言起身走出议事厅,约莫盏茶功夫回到议事厅朝姜真及其他三位族老点了点头。
姜真对着议事厅角落阴影里说道:“福生,你来打开。”
姜哥看向平日称呼福伯的那道熟悉身影走了过来,立于长案前取过稍短一些深红木盒,上下左右翻看尽然找不到如何开启,整个木盒好像一整块木头做成,毫无缝隙。在室内充分的灯光照耀下诸人才看见面对案面的那一面有细细的鎏金花纹,盒面正中央刻有大篆“元戎”二字。
当这古朴的“元戎”被厅内所有人看见时,原本就心情复杂的诸人面面相窥,
虞公三剑的名头可谓响彻古今,什么帝王将相在这三把剑面前什么都不是。
得天子剑者得天下,天子剑能震慑九州,令四方归心,天下安居乐业,祖上齐桓公就拿到过天子剑,最后死于天子剑。
元戎克天子,佩天子剑的项羽可是和持元戎剑的韩信斗兵斗阵四年之久,最终项羽自刎乌江,自此死于天子剑下的国君就有四人,齐桓公、楚庄王、吴王夫差、西楚霸王项羽。
宰相剑,孙武、韩信、诸葛亮无一例外皆是当世辅国之栋梁。
传说此三剑会自行认主,韩信打败项羽之后,天子剑与元戎剑一同消失了,应验了欧冶子“元戎克天子,天子克元戎”的谶语,剩下的宰相剑在诸葛武侯去世后就自行离去毫无踪影。
厅内,紧紧是看见木盒上的两个字,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像要窒息一般。没有其他的声响,每个人只能听见心脏飞速的跳动。
姜歌太矮,刚刚够长案的高度,看着所有人表现出来的异样表情,少年好奇便偷偷走到案边一双手撑着案面踮起脚尖想要看看被翻转过来的木盒上有什么,姜歌看着木盒上的细细纹路,还有那两个用大篆写就的元戎二字时,心中似乎被什么牵引一般,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了摸“元戎”两个字,小小的手指摸到戎字时感觉到有一点凸起,随手按了下咔嚓一声,似乎房门的栓锁被打开一般,木盒朝上的那一面木板从中间自动分开。
瞬间屋内光芒四射,亮如白昼,百步内的所有暗影卫无不看向祠堂方向,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在每个人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随后主事人立马反应过来传递信号,监视范围扩展到一百五十步,见四周没有丝毫异动,才稍稍缓了口气,吩咐所有人不可放过一点可疑之处。
祠堂议事厅,一闪而逝的光芒仿佛光阴长河一般,每个人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到了无数个破碎的镜头,最后定格的一副画面就是此时此刻的姜家祠堂议事厅,所有人的动作表情毫无差别,只有姜哥变成了真正的潇洒少年,俊俏的脸上满是坚毅,左手持一把浮雕九龙的银色长枪,背后背着如木盒内一模一样的元戎剑,剑鞘上刻着的廉、果、智、信、仁、勇、严、明八字清晰可见。
姜善一率先清明过来,激动的手颤抖的厉害,迅速拿起木盒内的三尺长剑,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轻轻拔出。
随着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的嘶...嘶...声,元戎剑脱鞘而出,剑身三尺有余宽三指,通体亮银,剑刃寒光阵阵多看一眼如坠冰窖叫人不寒而栗,剑身中间部位有银丝细纹分布,犹如极简的江山山水图,似有大岳巍峨,也像有大渎奔流。线条简洁却气象恢弘,像是那一国山水皆藏于剑中,江山社稷,一剑足以。
握在手中顷刻间就感觉全是冰冷的姜善一立马还剑入鞘,轻轻的放入盒中。随即转头看向长案上那个长出元戎剑盒快一半的深红木盒,双手轻轻的转动木盒看是否如元戎木盒上一样刻有古字。
在姜善一翻到第三面的时候木盒表面赫然出现如元戎一般的两个古朴大篆“绿沉”。
姜善一心中咯噔一下,回首看向供奉台上右手边挂着的那副画像,见画像中姜维身披亮银铠甲,手持长枪腰挎宝剑,傲然而立,说不尽的英姿飒爽。那手中的长枪便名为“绿沉”。疆场上姜维一杆绿沉所向睥睨,同五虎上将赵云的龙胆亮银枪不相上下。只是宝库中珍藏的有一杆绿沉枪,代代相传并未流失过,姜善一满眼疑问的看向同样不知所措的姜真。
“阿福快去宝库将绿沉取来。”姜真满脸焦急的吩咐道。
厅内各人心思一般,难不成盒子内的绿沉才是真的,宝库传承下来的那杆只是赝品?
姜歌惊叹元戎剑的古朴神秘,更好奇另外盒子里是不是装有名为绿沉的长枪,可看着木盒的长度猜不到五尺,那杆绿沉自己是见过的,少说也有七尺有余。好奇的姜歌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来到长案的另一面,刚好可以伸手够到木盒的表面,同样在摸到绿沉两个字的时候有一个细小的凸起,姜歌轻车熟路轻轻按下凸起,在听见木盒发出咯吱两声后狭长的木盒自行打开。
众人看向盒内,只见两段长短相同估计三尺有余通体呈幽绿的枪杆,看上去并不是宝库那杆枪一样用的精钢,枪身泛着幽幽的绿光,表面光滑如镜,仔细看去似乎枪杆内部隐约有金丝汇成的九条造型各异的飞龙,旋转枪身看的尤为清晰,整个枪身如幽绿琥珀一般对着灯火看去影影约约能看见飘荡的火苗,似九渊深潭一般,九条金龙层次不齐纵横交错。众人这才肯定宝库那杆定是赝品无疑,只有这奇特的构造才称得上绿沉二字。
两段枪杆中间平放着一把长约尺余的幽绿菱形枪头,枪头下有三寸亮银金属紧密相接。菱形枪头如枪身的材质一般,深潭墨绿像极了一整块巨大宝石切割而成,成菱形的枪头中间厚四边薄,从最边上的几乎透明的翠绿逐渐看向变为墨绿的中心,漆黑一片,对着灯火看去枪心有一颗珍珠大小的翠绿圆珠,似乎是那茫茫黑暗的夜里闪烁着一颗翠绿的星光一般,生气盎然。
姜善一细细查看了枪头及两段枪杆,左手拿着枪头,右手拿着一段枪身,将那段枪身上端突出的部位插进枪头下方的精钢下部的孔洞,只听见“叮”的一声枪头及中间段枪身融为一体,紧接着姜善一把枪位那段的孔洞对着中段枪身突出的那部分吞了进去,又是“叮”的一声枪身稳固,精妙的结构链接着三个部位,丝毫没有松动,固若金汤。
第三节枪身下方也就是枪身最后的那部分依旧有亮银色的金属打造的锥子型枪尾,尾部锥子尖头寒光一闪,要是被这枪尾戳进身体绝对会是一个血窟窿。
姜善一将沉绿笔直竖立在地,锥子枪尾瞬间没入地板内,随后姜善一轻轻举起整杆绿沉,不太重,并没有那杆精铁打造的绿沉让人挥舞的吃力,似乎这杆绿沉仅有三十斤左右,那些健壮的习武之人可能会觉得有些轻,不太趁手。但是寻常人却可以正常的挥舞起来,轻便灵巧不笨重,战争之上可以节约不少体力,难怪前辈姜维在战场上所向睥睨。
姜入蜀、姜起吴、姜北魏以及姜真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看着如宝石一般的绿沉,越看越像琉璃一敲即碎。会不会有种可能,绿沉本就有两杆,一杆珍藏,一杆上阵?
姜哥走到姜善一身边,伸手抚摸着绿沉枪身,光滑的表面手感奇特,就像父亲抱着自己的感觉一样亲切浓厚,姜哥爱不释手的上下摩挲着枪身,没有人注意到,姜哥的小手触摸到枪身的时候,枪内的九条金龙似乎活过来一般,眼中不在灰暗,而是光彩夺目神采奕奕。枪头内的绿珠也微微变亮。
不多时福生取来了藏于宝库的那杆绿沉,虽然看上去威武不凡且用料和锻造都堪称精品,绝对是一杆利器,但绝对称不是神兵,在新绿沉的旁边一放,顿时就给比下去了,像腌菜一样,皱皱巴巴毫无生气。
众人继续仔细的查看了名为“绿沉”的祖传神器,又再次勘验了名为“元戎”的上古神剑只是除了姜歌可以抚摸不觉寒冷外,其他人刚刚握在手中不到盏茶功夫便会有彻骨寒意袭来。
姜真吩咐姜善一两件神兵收入木盒以待好生保管,谁知道那杆已经拼接成型的绿沉无论如何也无法拆分。
不得已姜善一最后还是亲自扛着绿沉抱着一个放着元戎剑的木盒以及之前装绿沉的木盒有些蹒跚的走出祠堂,至于去往何处除了姜善一之外没人会知道。
这一夜突然降临的两件神器太过突兀,姜哥的境遇更是离奇,让众人感觉不可思议外更是满心杂乱。
那一刹那的时间长河最后定格的画面除了姜哥看到之外,其他几人均看的仔细,有一个模糊画面大家都没有说出来,满地的烽烟与几百万颠沛流离的百姓。
如今尚且年幼的那个孩子,未来会不会如画面中显现的那般,手持绿沉,背着元戎剑踏入分崩离析烽烟四起的中原大地?
结果会如何?
没人知道。
只是这些老人都知道。
世事无常,巨大的转折即将到来。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
姜家必须传承下去。
而那个坚毅的小童会不会如传说中那样,在乱世金戈铁马中有所作为?
也许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等不到那一天就会离开。
可他们依然觉得。
可以争上一争。
眼神清澈的小童,
想必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纵马山河,
踏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