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从会议室出来,走到楼下,林杰迎了上来接过他的提包,两人上了车,林杰问:“上哪儿?”朝旭轻声说:“回我家。”林杰对司机说:“马师父,送朝市长回家。”马师父答应着启动车,朝旭对他俩说:“这几天你俩也好好休息,家里有啥事好好处理一下,我这几天不用车,小林你也不要管我,有事儿我会找你们的。你俩这些天来也辛苦了,谢谢你们。”林杰低着头,不好安慰他什么,司机笑呵呵地说:“没——事儿!市长你有事儿只管吱声儿,随叫随到。”朝旭向坐背后一靠,没精打采地应了句说:“好吧!”车来到朝旭住宅楼下,他对林杰和司机说了声:“你俩回吧!”便低着头进到楼梯间去了,林杰心痛地站在车外,看着这位领导与长者的背影离去才上车。坐到车上,司机问:“林秘书你也回家?”林杰应了声“嗯!”。车出了院子,林杰坐在车上默不作声,司机又说:“我就整不明白,这么大个官了对母亲也那么留恋,你看那天在殡仪馆,哭起来象孩子似的。”林杰说:“朝市长不光是个孝子,特重母子感情,他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碰到的好官。”司机马上说?:“是啊!现在这样的官儿太少咯!”
朝旭来到家门口,抬起头来久久地看着门上那副蒙了一层灰尘的旧春联。这是母亲拟的初稿,自己的字:
上联:花承朝露千技发
下联:莺感旭日百啭玲
横批:万象更新。
母亲拟稿时说,她要把儿子和媳妇俩口儿的名字镶进春联哩!妻子凤玲改动了其中的一个字,即将“凤”字改成“莺“字”。母亲当时抚掌笑道:“妙啊!湖南的郴州有个三绝碑,咱家弄出个绝妙春联来啦!”朝旭想到这里,含着泪笑了,半年多过去了,他一直没撕下来,后来,朝旭把这副对联取下来,用一块崭新的黄巾包好,一直珍藏在家里。
朝旭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仿佛在说:“唉!真是物是人非呀!”。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看到妻子凤玲,在母亲的遗像前边敬香边擦拭眼泪,崭新的骨灰合在香火的照映下放着光亮,朝旭心中好不惨然。他掩好门,把公文包顺手放在沙发上,走近母亲的遗像前,抚摸着骨灰盒轻轻地叫了声“妈——!”又泪如泉涌。凤玲赶紧抬起手腕,用衣袖擦拭完自己的眼泪,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搀扶着丈夫离开婆母的遗像到卧室休息。她把丈夫安排躺下,端了盆热水搓好毛巾,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泪痕,陪他坐了会儿,见丈夫渐渐入睡,便回到客厅坐沙发上。她独自看着婆母安祥的遗照出神,回忆这些年来到朝家做她老人家儿媳妇,婆婆从来都是把自己当成她的女儿看待。坐月子的时候,母亲正生病,都是婆婆照顾,当时,还没有洗衣机,自己和朝旭的衣服,还有小孩的尿片都是婆婆洗涮,婆婆自己有气喘病,每逢天阴就有些背痛,还天天浸泡在冷水里。婆婆细心到什么时候是媳妇的经期,天凉时绝对不允许她下冷水,连亲生母亲都没有想得这么周到哪!这个知书达理的老人是多么善良、可敬啊!凤玲全神贯注地看着婆婆的遗像,想着婆婆平日的好处,以后又有谁来那么细致的关心她呢,凤玲不禁轻声抽泣起来。
这些天来,朝旭的家庭一直处在悲痛之中,除了朝斌当时比较哀伤,过后也就正常了。朝斌参加完奶奶的追悼会后,回到了家里。当时,凤玲问丈夫:“能不能不让他去了?”朝旭虽然遭受了失去亲娘的丧痛,对儿子尚在服刑心里不免伤心,朝斌并不是重刑犯,如果他给有关部门说一声,完全可以不再回监狱。朝斌仰着头,他多么希望父亲点一下头,让他早日离开那个恶劣的环境。然而,朝旭态度却相当严肃,他坚决要儿子回去改造,他对妻子说:“提前释放要靠自己的表现,决不可以权代法。”他走到儿子跟前,摸着他的背说:“孩子啊!不是爸不近人情,你奶奶生前也有交待,要我做一个好官,我时刻记着。立身不忘做人之本,为官不移公仆之志,用权不谋一己之私,处事不循庸俗之情。我不能因你一人而乱了王法。”朝斌哭诉道:“爸!我一天也不想在那儿呆了,那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哪!”朝旭含着泪说:“这,爸能想象得到,中国的法制极不健全,监狱也是如此。你受的苦和罪肯定不少,但又有什么办法?”朝斌说:“我看到有几个干部子弟,还有几个大款的子女,都通过关系提前释放了。”朝旭说:“爸说的法制不健全就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做不到,但不能这么做。你要理解爸,好在只有几个月了,好好表现就挺过去了。你要有男子汉的气概,从挫折中吸取教训,把磨难当成财富,绝不要仗仰爸会给你做什么。这几个月虽然苦,可对你一辈子有益无害。”朝斌知道再求父亲也没用,很不情愿地说:“那好吧!我还是回那儿。”临走前,他扑跪在奶奶灵前,哭道:“奶奶——!您的孙儿不孝,您的孙儿好苦呀!您要保佑孙儿早早回家啊!”朝旭和妻子站在他后面,扶在他的肩上拉泣。朝斌回过身来抱着父母的腿哭道:“爸——!妈——!”又转过身去对说:“奶奶——!您一定要保佑我爹我妈啊!”哭完,向着祖母的遗像在地下磕了几个响头,朝旭和妻子将他拉起来。朝旭对妻子说:“你去做点好吃的,他瘦了。”凤玲擦拭了一下眼泪,立即进厨房去了。一家三口默默地地吃完这顿团圆饭,朝旭给林杰打了个电话,要他把朝斌送回监狱。林杰听了,开始一怔,后来只得按朝旭的指示执行,就这样朝斌又被送回监狱服刑。
朝旭一生恋母,母亲走后,他似乎有些六神无主,脸色很不好,眼眶也凹进去了,呈现一个黑圈,人消瘦了许多。凤玲深知丈夫对母亲的感情,这是啥也代替不了的,但她了解丈夫的性格,任何人劝不了,也无需劝他,他什么都懂,她希望丈夫的精神慢慢恢复正常。难得他这几在家休息,凤玲便费尽心思给他做点可口的食物,只要有时间,就陪着他到楚江风光带、东湖公园散步。
深秋的月光显得好清冷,美丽的楚江风光带,平时总是游人如织,现在几乎无人光顾,楚江大桥像一宗硕大而精美的艺术品横跨在江面,辉煌的灯光倒映在平静的江中,闪烁着冷色的光芒。朝旭夫妇踏着月色,在逶迤曲折的画廊中边漫步、边海北天南地聊着。朝旭也谈到自己不该重返政坛,说:“……政界就如眼前深秋中楚江风光带的铁塔,远眺令人神往,临境则寒气逼人。”凤玲说:“嗯—!没当过官的总想当官,当了官的没一个满足,你呀!算是个例外吧!我有一个女同学,那官瘾不知道有好足。她比我能耐,在外地做官,当了个处长还不满足,回来就和我讲她那盘经,真叫唾沫四浅,眉飞色舞。其实,我看她好可怜。”朝旭侧过脸,看着妻子笑道:“那是为什么?”凤玲说:“她告诉我,她的官当得并不爽,领导关系处理得还算好,就是群众意见大。甚至当面背后香的臭的骂她,说她是《大长今》里的‘崔尚宫’、清皇宫里‘小慈禧’。年终总结投票,及格率没过半,官位笈笈可危。她为了保住这个官位用尽了各种手段,她原来没有靠山,后来,她发现当官一定得有靠山,否则,就会朝不保夕。于是,她就用国家的钱给她上司的上司打红包,那上司就给她的上司打招呼,结果,官当稳当了。她说,群众算什么!只有领导才能决定你的命运。”朝旭说:“这种人你还跟她来往?”凤玲说:“原来,我还觉得她没啥!她当她的官,我做我的事。后来,我发现她好坏,现在没来往了。她已经离婚多年,由她挑头搞了个寡妇协会。有一天,她竟然问我参加啵?”“哈哈哈—!”朝旭听了大笑。凤玲接着说:“我当时十分恼怒,说,你有毛病吧!她还唠唠叨叨,说什么当寡妇如何如何自由,我‘呸!’道,你混蛋!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神经病!”朝旭说:“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马师父谈起过她。有一次,她问马师父,我有什么爱好,马师硬性告诉她说,你对别人也许手到擒来,你若打朝市长的主意,我劝你别浪费时间。办公厅对她议论很大,没想到还是你的同学哩!我没见到过她,据说没有水平,却很有办法,有的领导很赏识她。”凤玲孩子似的抬起头问丈夫:“这种官,政府里面是不是很多?”朝旭反问道:“你说呢?”凤玲低头想了想,说:“我看不会少,象代宇庭、马伯清,还有她,嗯!怎么一个省级政府里面会有这么些人呢!我原以为省级政府里都是你这样的人呢!”朝旭叹了口气道:“怎么跟你说呢!公子、太子、秘书、夫人、七大姑、八大姨,机关里无处不见,甚么能力、水平,有的简直就是行尸走肉。上班嘛!寻个餐局、找个远差、通个消息、素个红包,这就是他(她)们的工作。下了班就跑跑领导,泡泡酒巴、舞巴歌巴,要不就去搓搓麻将;礼拜天节假日,开着公车农家乐、休闲山庄、高尔夫球场等等,反正有人侍候着。”凤玲仰着头好象听新鲜,问道:“你咋就没带我出去过一回呢?”朝旭笑道:“我怕惹麻烦!”凤玲不高兴地说:“我会给你惹什么麻烦,哼!真是的!”朝旭道歉她领会错了,说?:“我不是怕你给我惹麻烦,而是怕别人给我自己惹麻烦。你想想看,人家把你接去,一番隆重的招待,吃着、喝着、还拿着,是为什么?肯定是有求于你呀!放长线,钓大鱼哩!形式上是你在玩,实际上是人家在玩你呀!”凤玲点着头说:“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友情呢!”朝旭说:“现在是市场经济——!我的太太!”凤玲笑呤呤地轻轻捶了丈夫一下,朝旭接着说:“我才不愿去赶那个时髦呢!”凤玲说:“只怕办公厅的人都知道你不吃那一套?”朝旭说:“知道有什么不好!清静!象咱俩这样无拘无束,这才叫轻松。这能说你有求我什么,或我有什么要求你的吗?有的人把‘宁静、淡泊’一类字条挂在房间,实际上是给别人看的,他们才寂寞不了呢!就像你的那位女同学,寡妇不寡啊!还搞个协会,这种爱出风头的人,她会宁静?会淡泊?我对某些离了婚,长期独身的女人历来看不起。”凤玲说:“你偏执!”朝旭说:“也许吧!不过,我是讲的某些,而不是全部。”
夫妻俩边走边聊,来到《杜甫江阁》,忽然,从楼阁的对面小楼上传来悠扬的二胡声,朝旭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凤玲也在听,并说:“这首曲子我好象在哪儿听到过?”朝旭边认真地听着,边说:“想想看,在哪儿?这曲名儿说得上来啵?”凤玲突然想起来了说:“啊!想起来了,是那天我们和江秘书长他们在楚云师大,艺术系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子演奏的,叫……嗯!曲名儿我想不起来了。”她摇摇头看着丈夫。朝旭说:“‘汉宫秋月’,这人拉得不错。”朝旭半身靠着廊梯,凤玲双手伏在他的肩膀上,俩人欣赏这免费的琴声。风光带行人稀少,因此,乐曲声听得清晰,凤玲巴不得丈夫的心情能好些。然而,这琴声却又触动了他的一桩心事,他只是没有说出口来。琴声停了,朝旭的手有些颤动,拿出一支烟点着,深深地抽了一口,低头看到长廊下杜甫的一首诗——《宿府》他先扫视一遍,忽而掷重其事的朗读起来:::
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9‘w
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ae
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02lmt%
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
朝旭念完,抬头看了看天空淡淡的月光,又久久地凝望着江心,情绪又显得好忧郁。凤玲心里一怔,紧拉着他的手,将身子轻轻地贴了过去,深情地说:“我不许你再这样感伤!妈也不希望你消沉下去!你答应我!”朝旭抚摸着妻子的手背,他向妻子默默地点点头,灯光下,可以看得出他的眼眶又湿润了。凤玲轻声地说:“她老人家临终都为有你这样一个做市长的儿子而高兴。你不能颓废,颓废只能使自己越来越窘,老得也快,那样会辜负了妈对你的期望呢!”俩人俯在拦杆上,看着江水出神。沉默了好久。朝旭说:“下一步我可能会要啃几块硬骨头啊!”凤玲说:“工作上的事我帮不上忙,你自己还是要注意些。”朝旭听到这里,将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用力搂着,说:“嗯!我应该满足了,多少年来你默默地侍候我,唉!妈走了。你是唯一了解我的人,也是我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人。”凤玲像初恋的情人一样,把头靠在丈夫的肩上。朝旭抚摸着她的头发,说:“zh冶的问题很复杂,迫在眉捷,厂里的干部捞足了,市里某些领导也沾了光,可是,工人们苦啊!”凤玲担心地问:“派你去处理吗?”朝旭说:“是我自己主动要求去的。”凤玲说:“嗯!可别捅蚂蜂窝啊!”朝旭毫不犹豫地说:“是个蚂蜂窝!这我早就预计到了。可随波逐流我做不到,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又走人呗!”凤玲说:“你呀你呀!要干的事,谁也阻止不了你。别人官当大了,都知道小心翼翼,那叫会当官。你却从来不知道保护自己,不会当官咯!”朝旭说:“会当官的人不会做事,比喻说,楚云市原在三亚设了个办事处,那个办事处主任就不会当官,但他会做事。办事处并没有什么钱,可他七扯八拉,硬是在三亚把一块好大面积的地弄到了手,地价又便宜。结果市里不支持,还派了个会当官的出任他的上司,这小子虽说会当官,可能力上狗屁不是。由于三亚这个主任不怎么理他,人家要办事嘛!哪能天天跟在你后面转呢!这上司就以为不卖他的帐,上任不到半年,硬是把三亚办事处给撤了,结果,那块到手的地也废了。现在三亚好红火,地价不断翻番,要是那块地还保留着,楚云市政府要赚几个亿哩!”凤玲说:“那当时的市长是吃屎的呀!这样的好事不支持?”朝旭说:“当时三亚办主任也给他们汇报过,管钱的常务副市长说,搞三亚不如搞湛江,湛江是个码头;市长说,三亚有什么搞头?在海口搞嘛!把大量资金投放海口,结果,现在连银行利息都收不回。三亚现在不是说连针都插不进,再要搞那么块好地方,要付出比原来上百倍的代价啊!不少人都骂他俩是草包。”凤玲担心的问:“你去zh冶能搞好吗?”朝旭笑道:“你说我像那俩个草包吗?”凤玲笑道:“嘿嘿!你行!你一定行!一个省级干部让别人指背影,骂草包,我心里也不舒服。原来还担心我们的饭碗,现在也无所谓了,衣食无忧。”凤玲的意思很清楚,支持丈夫的工作。朝旭笑道:“你的担心是必然的,而当时我的担心则是多余的。”凤玲诧异地问:“你当时担心什么?”朝旭低头望着妻子,笑问道:“你说呢!”凤玲摇摇头:“嗯!不知道。大概是担心我和孩子吧!”朝旭笑笑说:“不完全!”凤玲又说:“那就是担心妈!”朝旭说:“不是要害!”凤玲表示猜不上来。朝旭说:“当时呀!我还真想继续做官哩!辞职报告写了撕,撕了又写‘犹豫不决,进退两难,为的是何因?’”朝旭用京空城计中的唱腔轻轻唱完这几句后,接着说:“生怕官丢了再也找不回了,面子上也不好看,没曾想官还越当越大。可是,现在的我,激情不再了。想干点事的时候,人家偏不让你干,现在有机会干事时,我却对这官儿一点兴趣都没啦!你说当时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虚荣心嘛!多么幼稚可笑。”凤玲又问:“那你仍然回华宇去?”朝旭摇摇头,说:“哪儿也不去了,为老百姓办几件象样的事后,他们不解我的职,我也不想再干了,回家成天陪着你。我欠家人的太多了,原来对不起妈,以后不能再对不起你了,也对起斌儿。”说最后这话时,他的声音哽咽了。凤玲很理解他,说:“功成身退,明智之举。”朝旭说:“我也不是什么功成身退,用《空城计》里诸葛亮的一句唱词说‘我朝旭(原词是我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我琢磨着,人生就是这么简短的几十年,你看妈,前几年还好好儿的,一转眼,人走了。你我也不过如此,无边落木潇潇下呀!一晃,这世界上又是一批新人——不尽长江滚滚来。人和自然界四时的变化,没什么两样,一首再优美的曲子,**过后也该结束了。既然衣食无忧,何必硬撑到临近三条腿走路的时候,才去办退休呢!”凤玲说:“我不知道你消积呢!还是看透了人生?干吗那么性急呢?人家到了年龄都还不想下来哩!”朝旭说:“是的!不仅到了年龄不愿意下来,有的人就是退休好多年了,还市委、政府圈子里晃来晃去,兼着这职那职,剪不成彩了,就到处提字,不自在得很。”凤玲插话说:“我看是不自觉!”朝旭说:“也可以这么说。人家在其位的都不谋其政,他不在其位了,还到处干政,而他当时在这个位子的时候,却啥事不管,现在退下去了,好象突然想起来他原来该做的事没做。比喻说,有个退下去的宣传部长,现在总是往市委那边跑,说是要把‘楚剧’搞起来,要求市委支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楚——剧,岂止楚剧?楚云市的地方戏几乎绝种了,难道他不知道?你看除了京剧,四川的川剧、江苏的黄梅戏、河北的平剧、梆子、河南的豫剧、广东的越剧等等,搞得好红火,连不能登大雅之堂东三省的‘二人转’,都搞得热热闹闹。中央11台地方版中,很少看到楚云的戏。你原来当宣传部长时干什么去了?吃啊!喝啊!捞啊!就是不管事。楚剧团、京剧团、地方戏剧团长期瘫痪状态,发不出工资,各自为政。现在突然‘要干正事’,好笑!”凤玲“吭哧!”一笑,说:“只怕是还没捞够,借个油头继续捞吧!要不就是在位时听不到别人批评,下了台人家骂了他,想补救咯!”朝旭说:“除了你说的这两条,还能说明什么呢?还有些退下去的,衔头比在位时还多,这里的顾问,那里的会长,今天参加这里坐谈,明天参加那里宴会,剪彩、揭幕到处窜,忙碌得很,比在台上毫不逊色。”凤玲问:“退下去了,怎么还会有人请呢?”朝旭说:“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领导干部下死决心要提自己的亲信呢?这就是为自己退下去作准备。你看,他虽然不在位了,仍旧享受着同等待遇,他就像旧中国家庭中的老太爷,别人‘进贡’的东西,他要和现任同等,或许还要高一等;提拔个什么人要征求他的意见,连用车都要优先他。否则,他可以给新的领导亦或儿孙辈掣肘,指手划脚,甚至动不动还骂骂咧咧。好象他才是正四品五品,而新的领导则是从四品、从六品,或者说,这官,本就是他禅让的,他就是党和人民的最高代表。”凤玲生气地说:“这就叫做真不要脸咯!”朝旭说:“骂不解决问题,这是一种现象。我从华宇到地方政协委员府一年多的时间,所闻所见远不止这一点,好些事我简直看不懂、摸不透、理解不了。常委会上提一个厅局级领导,往往有七八个候选人,提谁不提谁,长期议而不决,都有来头嘛!有的干部既有经济问题,还包养情妇,能力又差得很,群众举报了,可就是动他不得。”凤玲说:“组织、纪检部门也不管?”朝旭说:“谁管?谁管谁倒霉。关系千丝万缕,盘根错节。领导班子中相当一部份头头,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出处,相互之间的配合又默契得很。我算是个例外,人家对我的底子了如指掌,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谁又真正卖我的账?鬼知道!我看不贯,受不了,也决进不了他们那个铁板一块的神秘圈子。所以,我要早点退下来,有好处。我虽然无话可给人家说,可‘莫须有’的东西太容易了。免得哪一天落在哪个小人手里,弄得灰溜溜的,你看,哭个母亲乃人之常情,倒还成了一大罪过,简直岂有此理!”凤玲说:“不到年龄也可以退么?”朝旭说:“嘿!他们才巴不得哩!他们有的是人选,一个空位百个承诺,千载难逢啊!”凤玲想了想,颔首道:“说得也是,至少免得受气。”朝旭说:“也倒不是怕受气,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我真还不怎么怄气了,孔夫子说六十而耳顺,我至少比他说的提前了十年,什么话我现在也不大在乎了。”凤玲笑道:“油了!自古文人都这样,自识清高。”朝旭幽默地说:“非也!孔子、庄子、屈大夫;李白、杜甫、陶渊明等一批骚人墨客,不是清高,而是皆因不得志、怀才不遇、衣食无着而牢骚满腹。虽然,我也曾有过他们一样的境遇,但结局却迥然,虽然时代不同了,但还是有不少类似那种情况的,他们别说满足,连起码的生存条件都谈不上。我满足了,无忧无虑,也就无怨无悔无牢骚了。至于这个副市长嘛!江山代有才人出,让别人也干干哪!”凤玲风趣地抚掌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弟子朝旭而今大彻大悟了。”
“哈哈哈——!”
朝旭自从与妻子那次江边散心后,除了当晚回家,在母亲遗像前用二胡拉了一首曲子,又伤感了一回外,以后的日子里,他的精神状态大为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