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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 第十二章

    日影西斜,两台面包车载着二十余名精神疲惫者,继续沿着一条简易公路前进,灰尘扑扑地穿过一片小树林,行驶到一座石桥前,桥下是一条弯曲干涸的小河,小河的对面是要参观的第二个景点——女子监狱。这座小桥是女子监狱的第一道防线,桥头堡有一个荷枪站岗的哨兵,当面包车来到桥头岗哨面前时,被双手横握钢枪的哨兵当住了。南隆桂让监察局长下车出示证明,哨兵看过后,告诉监察局长,从现在起要放慢车速,然后,向第一台面包车敬了个军礼,手往下放时,顺手示意车辆通行。前面那一圈高墙内就是女子监狱,南北两所凸起的岗楼特别显目,近似长城上面的峰火台上,也有两个哨兵在晃动。按监狱规定,车辆进入到监狱管理区后,必须减速,面包车在铺着煤碴路上慢慢行进。干部们这才懒洋洋地抬起脑袋看看左右。这里阴气好重,雾霭沉沉,晦涩潮湿,给人一种末日将要临头的心怵。“嗯!难怪呀!阴性监狱,必显阴霾。”端坐在车上的人们心里寻思着,一个个没精打采,很是沉闷。是呀!刚从令人毛骨悚然的火葬场出来,又来到这样一个叫人心悸的羁押罪犯,而且是羁押女犯人的监狱。干部们心里不知是苦,还是怨,每个的脸都绷得紧紧的,恐惧、怨恨、怀疑、愤怒、忧虑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眼神,默然地投向车外,移向南头儿。一台车上坐着十数人,竟然没有一人吱声,有人甚至还下意识地看看身上穿的衣服,大概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穿着囚衣。汽车的发动机声音,惊起右边山坡枯藤老树上的一只乌鸦,它扑腾一下翅膀,“呱——!”的一声飞起,这使车上的人们越发感到震颤。中国人的禁忌,尽管在不同的地域却有许多共同之点,听到乌鸦的叫声,普遍认为是不祥之兆,车上的局座们不觉倒吸了口冷气。有几个人轻声叹着气,心里在琢磨,“真他娘倒了八辈子邪霉了!不是看死声咷气的,就是瞧死了没埋的(当地人鄙视坐牢的人叫死了没埋),这辈子还有个好?”

    几分钟后,面包车在监狱门楼前停了下来,还是监察局长下车去办进门与参观手续。此时,车上的人仍旧无话可说,面面相窥,面连他们的南头儿,隆桂书记也三缄其口。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光临这样的所在,周围没有一点响动,静得像把人装进了棺材里面似的。有人嘴巴嗫嚅着,象是心里在骂娘,“妈的!这样的损招也亏他想得出,尽他妈的参观鬼域阴司。”也有的显得好紧张,好象不是来参观,而是要把他也送进监狱似的。人民医院院长奚卫东从车上下来,自言自语说:“上趟厕所。”不料被南隆桂喝了回去,并告诉车上的人一律到里面解手。众目睽睽之下,奚卫东很不好意思地退了回来,他一上车就伏在座位前面的靠背上,头埋在手腕里,有几人瞟了奚卫东一眼,也显得心事重重。南隆桂对干部心中的抵触情绪并不清楚,但气氛的沉闷他还是有所察觉。他也想调节一下气氛,可说什么好呢?他来自部队,对地方官话、套话、奉承话和痞话,虽也略知一二,可作为自己是领头人,又不敢轻易造次,套话不熟悉,痞话说不出口,官话不会讲,奉承话更外行。脑子里酝酿了半天,想试着说句笑话逗逗乐,如“听说女子监狱里关的女犯人都很漂亮,那可是糖衣炮弹啦!”就这样一句极平常的话,他憋在肚子里好久,就是说不出口,几次转过身来,甚至还清了清嗓子,结果还是咽回去了,气氛就显得更加尴尬、凝重。

    监察局长办完手续上了车,告诉司机车靠右拐,直接开往女子监狱训教礼堂。这时,监狱领导早就在礼堂门前迎接。局座们下车后,就被带进训教礼堂前面就座。这个所谓的礼堂,实际上就是犯人吃饭和平时训教的食堂兼会场。他们刚落坐,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口哨声,紧接着“嗵嗵嗵”一阵乱糟糟跑步声,把食堂的地都震动了。没过多久,一群身着黄色囚装的女犯人,忽里哗啦进入了礼堂,一个接一个规规矩矩地站成十几行。带队的女警官将队伍整理完毕,便向监狱长报告人数,然后,转身对着犯人队伍,大喝一声“坐下”的口令,“哗哗——!”女犯人像部队战士一样,非常听话地席地而坐,整齐化一,鸦雀无声。随着她们集体坐下的一股气浪,一阵剌鼻的香风向前面“主席台”这边漫了过来,经历了一整天折腾的局座们,原本疲惫不堪,一下子被这股香风薰得精神起来。他们睁大眼睛,象外面高墙岗楼上的探照灯一样,聚焦眼前这群可爱女囚犯,说不清是心理的、生理的、还是物理的反映,甚是奇妙,好象他们参观一天未能喝一滴水而喉干舌渴时,突然发现一泓清泉涌现在眼前一样,那状态真叫人咂舌。这是一群多么漂亮的女人,尽管她们穿着青一色囚衣,但她们暴露在颈部以上的容颜,却仍旧是那样地令人心动,那脸上,虽不泛惊疑、张惶和忧怨乃至愤怒之色,然而,青春的活力,燎人的风情,总也无法掩饰地闪烁在她们的眉际与眼神间,生发出格外诱人的引力。瞠目结舌的局座们,甜美而贪婪地欣赏着眼前的群艳呈芳,根本不认为什么糖衣裹着的炮弹,并流露出一种同情、爱怜的复杂眼神,嗬!这一群女孩子多么可爱唷!

    曾几何时,这帮女囚原也是飘然于高档舞厅,出自豪感诱人场所的靓丽美眉哩!如今虽身陷囹圄,她们天性的昧力仍不可抗拒。训教会堂虽然是平地,那帮正直高贵的人物,分两行就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这群低贱龌龊的女犯人席地而坐,主席台居高临下,女囚对他们每个人的脸孔更是看得真真儿的。

    这时,坐在主席台正中的监狱长站起来,先是和颜悦色地左右晃了晃脑袋,礼貌地给地方官员们打了个招呼,一回头,突然脸一沉,瞪着一双大眼睛,态度十分严厉地对着女囚们大声说道:“坐好啦!今天——!随文县组织局以上领导干部,来我们这里进行党风廉政建设教育,我代表全体干警和工作人员表示热烈的欢迎!”

    监狱长话音一落,参观团掌声暴起,女犯人也跟着沥沥拉拉拍了几下手掌。“报告——!”掌声还没完全停下来,忽听到坐在下面的女犯人队伍里一个女囚举起右手,一边大声喊报告,一边站起来。她虽说身穿囚服。但面部仍显得很清秀、漂亮,只是毫无一点羞涩感,眉目间那对富有挑衅性的神情,象一道带胶汁的电光,一旦射向你就有粘上的可能。她如瞅上你一眼,立马会叫你骤然不安、浑身燥动、精神惶恐和倍感惊异。她急不可待地站起来,像有什么要紧话说。一个女管教走了过去,厉声问:“你要干啥?坐下!”这个女囚偏不坐下去,她煞有介事地指着上面一个干部说:“坐在上面第一排,从左至右的第三个人,我认识,他姓奚。”女管教说:“认识又咋的?还不快坐下!”女囚执拗地坚持,大声说:“我偏不!我要揭发他,他是个狗官,两年前,他就是我的情夫哩!”“哈哈……。”女犯人听到她们的同伴这么一说,都放声大笑起来。那女囚继续说:“他说他用六万块钱一年包我,其实,他一分钱也没给过我,每次买单都是那个鱼泡眼,他是个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女犯们一齐指向奚卫东,并帮她们的同伴呐喊助威,秩序一时很糟糕。监狱长既感到突然,又束手无策,局座们也交头接耳,都把目光投向奚卫东。不料女犯人中又站起来一人,指着台上叫道:“前面第七个也是,他没有资格坐在那儿上,他和我睡过觉,不!按他那文诌诌的话说,叫做同床共枕,他既然和我同床共枕,那他就该和我坐在一起。”“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女犯人中有人叫道:“隔一个抓一个,准他妈没错,哈哈……。”又一个女囚站起来指着前面,叫起来:“对!隔一个抓一个,第九个也是,他还啃过我的……。”

    “住口——!都给我坐下!简直胡闹”监狱长一声怒吼,他终于发火了,全场立以安静下来。那几个站起来揭发的女犯人边嘀咕,边坐下怨声道:“你吼啥呀吼!他就是不应该坐在台上嘛!没一个好东西。”又是一阵嘻笑。监狱长看了一眼刚才被女犯人揭发的那几个人,又看了一眼南隆桂,场面显得很尴尬。南隆桂立即站起来对监狱长说:“监狱领导,今天我在这里表个态,刚才她们揭发的如果属实,我们一定一查到底,决不姑息迁就,不管涉及到谁,也一定给她们一个交待。”他坐下来又与监狱长轻声交谈了几句,监狱长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马上离席走到前面,对那位女管教耳语了一阵,就回到座位上,会议按议程进行恐怕难了,上下都有在唧唧喳喳议论着。台下女管教走到刚才那几个女犯人面前,和她们边聊着边顺着手势对台上指指点点,有几个局级干部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心里暗暗叫苦,盼望这个倒霉的局面快点结束。

    刚才被几个女犯人指认的奚卫东和两个局长,此时简直无地自容,自惭形秽,脸如猪肝色。劣迹的暴露,无异于当众抽了他们几个耳光,觉得比底下的女犯人还要丑,还要难堪,恨不得把地砸个窟窿钻下去。除了勾着头,就是侧着眼恶狠狠地瞪着南书记,恨不能把他给生吞活噬了。紧紧地捏着拳头,只差点儿没冲过去揍他一顿。他组织这种无聊的活动,让他们丢人显丑,既使组织上不追究,以后又如何做人咯?会场也陷入困境,看来按原定程序继续下去,已经是不可能了。监狱长也觉得骑虎难下,他侧过头与南书记小声商量几句后,站起来对台下大声说:“今天的会暂时到这里,小刘(既那个女管教)带回吧!”“是!”小刘站起来,立正向监狱长行了个礼,转身对女犯们“起立!”,然后带着她们离开会场。这些女犯人边往外走边议论——

    “冠冕堂皇,男盗女娼,嘻嘻!”

    “他们以为自己是甚么东西,哼!和本姑奶奶一样,臭狗屎一堆。”

    “还不如咱呢!最起码咱不贪啦!”

    “他们能坐在主席台,老娘我也有资格坐主席台。”

    “就该和俺平起平坐,刚才就该脱件囚衣给他们披上。”

    “一帮伪君了,还要咱去尊重他,我呸!甚么东西!哈哈……。”

    “不要讲话!”女管教大声训斥。

    这是西北地区的一个中等规模的女子监狱,所关押的犯人来自各个地方,随文的女犯一般都关押在这里。这是一群头脑很不简单的娘子军,其中,有的也算得上是女中高手,黄色巾帼英雄。人们总是不愿意相信,世间的美丑并无绝对可言,这些女犯人中不乏超群才女,卓越能人,若得遇其时,谁能说就没有杰出人物呢?反过来说那些幸运的名人女秀,若不得其时,穷困潦倒或被逼无奈,谁敢说她们就那么尊贵,那么高不可攀?就如目睹的台上台下,难道不可以说,转舜即有换位的可能?今为坐上宾,明为阶下囚的事不比比皆是么!她们之中有专门从事组织卖淫嫖娼的、有聚众赌博抽头的、有贩卖毒品和吸毒成性的、还有拐卖妇女、偷扒抢窃的、好逸恶劳傍大官大款骗钱的等等。她们害了自己,更将一批党政领导干部拖下了水。大凡贪官,背后都有一只纤纤嫩手在帮他们收钱,始于钱而终于色的落马官员们,面对法律的镜头忏悔时,对此毫不隐讳。尽管娇娘靓女们的初衷并不想害谁或拉谁下水,只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谁都想生活得好一点,仅此而已。一如朝贡的牡丹与寂寞的野草,均为一秋之客,同沐阳光雨露,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与风光在上流社会的都是人哪!不可否认,她们在改革开放中,在这个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社会环境中扮演了最危险的角色,她们是拿自己的青春参与社会的竞争。由于她们的存在,加剧了这个社会复杂化,国家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试图堵这个永远也无法堵住的黑洞,至今却愈演愈烈。另一方面,也正是由于她们的存在使社会生活丰富多彩。她们对社会的作用极富鲜明的两重性,既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伟大动力,同时,又是弄得这个社会不得安宁的红颜祸水。但她们实不必对这个社会负责,因为,制造黑洞的并不是她们,度其初衷,无非是想通过走捷径搞富自已,这是一切人的共性和本能。在她们看来,有钱有势的炒地皮,难道说她们就不可以把自己作为一种资源——炒肚皮?而且,她们的所作所为既不破坏生态环境,也不危及国有资产,只不过是利用自身有限的青春,为后半辈子的生活打点基础而已。处于顺境中的人,冠冕堂皇把手伸向她们,绝大多数安然无恙,而处于逆境中的她们,只有做贼似的用自己的青春做抵押,虽不可是天径地义,但其性质绝不会比前者严重多少,然而,不少人难逃厄运。

    回家的路上,南隆桂只说了八个字,他说:“人不自爱,无所不为”。他认为,这次活动是成功的,不仅教育了干部,而且还揭露了几个**分子。这在随文的党风廉政建设中也是绝无仅有的,既是李卫也未必会有这种才干和胆略。当他接到女子监狱送来揭发奚卫东等几名干部,违法乱纪的举报材料后,立即写了一个综合材料上报县委,并提出了对奚卫东等几名局级干部的处理意见。县委书记看到这个材料后感到十分震惊,一是这种党风廉政教育的作法,别说他当县委书记以来从未见过,就是在党的历史上也从没有出现过呀!二是涉及面这样大,仅仅一二十名局级干部中,有问题就三四个,还是女犯人当场揭露指认的,这也太离谱了吧!三是这一情况一旦在社会上传开,党政干部的形象,党政机关的威信,在人民群众的影响可就不堪设想啊!他的头皮发炸了,急急忙忙在南隆桂的报告上端批了一行字,“请常委们传阅,此事不可张扬。”

    然而,这件事还在县委书记接到南的报告前,就已经在全县传开了,随着事态的发展,社会上早已沸沸扬扬。党政干部更是风声鹤唳,从这以后,随文本来不多的几家按摩院、发廊已经冷落萧条,不久都关门了。更有甚者,这一黑色风暴已经波及到了周边几个县市,干部们别说再到休闲娱乐场所潇洒,哪怕路过那些地方,一想起女子监狱的事,那腿杆子都发软。一些企业的大款们想拉关系请客,机关干部最多出去喝杯酒便告退。几乎所有的娱乐场所都关闭了,银行前,成群结队的小姐们,夹着一个个精美的坤包,排着长长的队,取出她们用自己的身体和青春换来的存款,准备转战他乡,或远走高飞。据一家支行统计,仅一个礼拜时间,银行存款锐减千万元。与此同时,公安部门还破获了一宗离奇却也并非荒唐的大案。一个自称是三陪小姐的,借机勒索,她同时向几十名党政领导干部发出威胁信件,说这些人与她有**关系,要求他们将款子汇入她指定的银行账户,否则便要告发。其中,确有其事者便照此办理,那个诈骗犯竟然在一个多月内收到各级干部的汇款达二十余万元。公安部门根据被屈者的报案,一举破了这起令人啼笑皆非的大案。

    “改革开放谁能保住不会出一点小情况?像这种作法势必伤害一大批干部。我的意思不是不要处理,但必须讲政策,不能搞扩大化,以至人人自危。老南提到的这些人都把他‘双规’起来?那我们随文就真的出名了。我的意见抓重点,那个甚么奚卫东看来应该是个重点。”

    县常委扩大会上老资格的常务副县长如是说。

    “隆桂呀!以后这种做法还是先报告一下好,搞新鲜经验也要避免背动嘛!把干部带到女囚犯面前让她们指认,那我们这个干部队伍又成了什么样子?在群众中又是个什么形象?”县委书记不太乐意地说。

    “我不赞成这种搞法,把干部拉到监狱去接受教育……。”

    “甚么接受教育!简直就是要犯人指证我们,荒唐!”

    扩大会上,到会的人员见当权派们都不同意南的做法,于是,出现一边倒的形势。有的还把这当做笑话,有的讽刺挖苦,还有的意见更尖锐,说他是为了图表现捞政治资本等等。

    南隆桂也想为自己辩护,一看绝大多数人都持反对意见,自己处在完全孤立的地位,尽管心里窝着一肚子火,也只好作罢,不服气地低着头使劲抽烟。末了,他带情绪地对县委书记说:“那奚卫东也不必处理了?”

    “谁说不处理了?刚才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先写个报告来,我批了以后你再往市纪委报。以后要记得这些规矩,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知道吗?”县委书记将手里的笔倒拿着,笔头一边往桌子上轻轻敲着,一边斜着眼睛对南隆桂说:“纪——委!纪委是县委领导下的纪委,既便是公检法要动县里党员领导干部,首先要报告县纪委,纪委要及时报告县委。这是规矩,要不然设县委、纪委干啥?领导干部犯事让公检法直接去抓得啦!那行吗?还把局一级干部带到监狱让犯人指认,你这——,嗯——!”南隆桂虽然心里不服气,一脸涨得通红,但还是不得不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和服从。

    奚卫东“双规”后,交待了不少问题,也牵涉到一批干部,其中就有全县著名的企业家蒋炳文。南隆桂这下以为抓到了一条大鱼,他把重点放在对蒋炳文的突破上。为了吸取上次不请示报告的教训,这次他认认真真地向县委写了个《关于蒋炳文严重违法乱纪的报告》,并亲自将这份报告交到了县委书记手中。谁知县委书记看后“吭哧”一笑,心里在说“你这家伙是在找死哪!”南隆桂不知所以,忙问:“这事您看——!”县委书记说:“行啦!材料放在我这儿,你先回去吧!”

    县委书记将材料递给那位老资格的常务副县长麦柘,说:“看吧!又是南疯子搞的。”他看了一眼标题就把材料往桌子上一甩,骂道:“这小子简直是条疯狗,到处咬人,连一个企业干部也不放过,他妈的,免了他!”县委书记冷冷地说:“他干纪委书记这行还没摸着风呐!时刻举着根棒子这里打到那里出,看来——不下掉他也不行了。”

    半个月以后,县委一名分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找他南隆桂谈话,并递给他一份市纪委关于免去其随文县纪检书记的任免通知文件,刚上任不到半年,三把火才烧了一把,工作热情正高的南隆桂,看了这份文件,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只觉得眼冒金星,热血冲向头顶,当场昏了过去。这位副书记赶紧叫人将他送往医院。

    南隆桂住院期间,县领导没有一个来看望他。他的夫人对丈夫出事的前前后后了如指掌,也是一个出了名的“破落户”。她硬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为丈夫申冤。于是,见人便说黑色风暴是伟大的创举,随文县委、政府没好人等等。先是整个医院上上下下无人不知,然后弄得整个城关也无人不晓。除了局以上干部和他们的家属说他南隆桂活该,并沿袭县委书记的说法,给他加了个“南疯子”的绰号。但在老百姓当中,南隆桂却成了一个顶尖的反**英雄。

    陈婕说完这些,又把她知道的玉芳并不是患癌症,蒋、奚二人如何勾结,欺瞒她父母,直到与她结婚,等等和盘托出。玉芳听了,如梦初醒,更令玉芳震颤的是陈婕最后几句话。

    陈婕说:“奚卫东在‘双规’的时候交待说,蒋炳文强占人妻,说你是有夫之妇,你本来在楚云市有一个姓朝的男人,看来就是那个朝总了。说他还在你生病其间给你汇来一大笔款子。这是蒋炳文亲口对奚卫东说的。”

    玉芳听到这里,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痛苦不已,只觉得一阵心闷,双手紧紧抱着脑袋,一头秀发被她抓得稀乱,她好悔好恨。她第一次口出脏言,骂自己是“浑蛋!”是“怕死鬼!一听说患了癌症就绝望了,脑袋里像灌了铅,成天混混噩噩,随人摆布。如果自己稍许清醒一点,把生死看得淡一点,何至于造成今天这样的恶果。”她痛苦到了极点,她是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示软的,这次在陈婕面前她失声痛哭了,并且向陈婕诉说事情的全过程。

    玉芳更加沉默了。她爱恨交加,重重心事。她恨自己、恨随文、恨这个令她生厌的环境,更恨人面兽心,然而又与他朝夕相处的骗子丈夫;她好想念楚云,好想念深圳,好想念那位巍然正气的朝旭。虽然那些天并不知道是蒋从中作崇,母亲一个劲儿地挖苦,嘲笑她曾无限崇拜过的朝旭,但她绝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从未说过朝旭半个“不”字。而且对母亲的态度不屑一顾。她的心中,既便朝旭不来半个字,不寄一分钱,他都总是对的,他仍然是任何男人不可比拟的伟丈夫。当陈婕对她述说真相后,更勾起她对朝旭的无限思念,灵魂深处她和朝旭贴得更紧了。

    玉芳觉得好对不起朝旭,自电报发出到现在,一年多时间,她没向朝旭回应一句话,哪怕是一封感谢他的信也没有,咋办?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不行!我这样的结果,朝旭是最不愿意知道的,他把我当成亲妹子看待,而我,却是如此的无情无义,如此的不争气。

    她感到从来没有的惆怅与痛苦。从那以后,玉芳与蒋炳文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