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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 章

    几年一次的换届选举,对代宇庭这个层次的人来说,诱惑是不小的。市政府领导总共几把交椅,几十个代宇庭这类层次的人仰望着,换届又不是全换,只是个别调走的、退下来的,或不称职的腾出少量位子,僧多粥少,因此竞争力就更大。一般说来,新老交替也是延续了多年的作法,明里并未产生过矛盾,就是有些人有些做法不合适、不合理也是老婆偷人——在屋里吵吵而已,不愿也不敢到外面张扬,就为这碗皇粮,不管是冷是热还得吃下去。历届换届选举走过场也罢,领导意志或钦定也罢,都和平过渡了。为此,有的提前一年多就开始活动、打听,做各种准备;有的专程去布达拉宫或五岳之一的南岳衡山烧香打卦,祈求自己官运亨通、选举高中。这天傍晚,代宇庭到街头散步,看到那坐在墙根的抽签盲人,他停住了脚步,下意思地看了看两头有无熟人,匆忙蹭下去,屁股朝着行人,也抽他一签,看看自己的运气,他明白无误地告诉盲人是求前程,肓者摸了摸签头,闭着眼睛说他的瞎话,那签中的谶语是:运气到顶没奈何,宦海无边好事磨。

    街亭不失中原定,西出阳关向天歌。

    代宇庭看后,不知所以,似是而非。他挠了几下脑袋,勉强理解为:他的运气是没人可以奈何得了的,而且可以直冲顶峰;“宦海无边”是前途无量的意思,但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只要街亭不失守,便可入主中原;最后是西出阳关大道,高唱凯歌还朝,他满意地笑了。

    这些天来,代宇庭的主要精力,是考虑自己进班子的可能性。他成天由此及彼、由人及己的反复分析、推敲。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讲背景,不能说没有,又不能说很硬。市长、书记走马灯似的换,刚刚花费手脚拉通,他们屁股一拍,走了!新来的头头虽也拉上了关系,时间短,印象又不深,说不定他们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选在手里揣着呢!自己又非皇亲国戚,烈属遗孤,列出简历表有些地方真看不得。理发员当市长,我不真正成了中国的于连么?谈业绩,楚云的财政状况一直不好,政府穷主要是财政收入不行,虽然不是我代某人的事,可我这个位子太显眼了。不能否定自己做了一些工作,也是和尚头上的帽子——平踏踏的,加上平时分食不匀,该给的没给,不该给的给了,肯定得罪了不少人。给了的不见得会投你的票,时过境迁别人不会记得你的好处。当时,一般都还给了你回赠,人家不点你就是好的了。没给的肯定不会投你的票,根本不要去想。至于能力、水平,资历这些参数倒不是值得过于重视的,群众基础主要在以上两点。

    代宇庭想啊想,总感到这次机会难得,迫不及待,如果再等下一届,年龄、身体,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都有可能使自己永远就此却步。这次虽有难度,但机会尚存,决不可失之交臂。

    前两个条件明显是劣势,要扭转过来绝非一日之功。那么后面的参数又如何呢?“能力、水平”,他往返于办公室、家里,反复地嚼着这几个字,一度陷于苦闷之中。有时自问自:“我代某人是个没有能力、没有水平的人吗?”

    这天,他上班不到一小时突然回到家中,叫老婆上街买一柱香、蜡回家,老婆不敢问甚情由,照办了。代宇庭叫他老婆出去,一小时候再回来。他认为女人阴气甚、晦气重,会冲淡他的好事。老妇人走后,代宇庭从书柜找出已摸得很旧的一本《孙子兵法》,恭恭敬敬地贡奉在厅中央神案前,焚起香烛,跪拜起来。心中默念着“菩萨保佑,指点我代某人获得良策,在这次换届选举中取得高位,我代某人一定感恩戴德,年年贡奉,岁岁高香。”磕了几个响头,就在跪垫上把《孙子兵法》翻起来。一边翻,一边想,我代宇庭就靠这本书,顺利地走上一个又一个台阶,这次换届选举我还要靠他获胜。他翻到《兵法》计篇,顿时情绪来了,脱口念出声来:“兵者,诡道也……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又翻到第三计,嘴里默念着:“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再又对照白话文细看了几遍,脸上渐渐绽开了笑容,心中有谱了。他双手合十,跪得笔直,眯着眼睛时而看看《兵法》,时而作揖打弓,硬是跪着把这27个字背了下来。他站了起来,眼睛突然一亮,手指往书上用劲一弹,迅速将书塞进公文包,“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下楼上班去了。

    代宇庭又一次从《孙子兵法》中得到启示,他知道,要按正常的程序和渠道,在本次换届选举中获胜的可能性极小,只有照《孙子兵法》所说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克敌制胜,在政府领导班子中取得席位。多年来,他一直从心底里把和他有直接关系的顶头上司,视为迎面的敌人,并且从没有放弃将他们一个一个摧跨、取代的念头。这在他和马伯清的第一次谈话中就毫无修饰的表明了。这次换届选举我要把谁搞掉才能上去呢?管工交的副市长,对他的情况了解不多,管农业、文教和外贸的副市长们,也不是很熟悉。想来想去,其假设敌只有他的直接顶头上司——十多年的老领导,并且在各方面都支持过他的常务副市长,他赖以青云直上的靠山方格明。由于工作关系,他与方接触多年,久而久之,方对代也视为知己,无话不谈,毫无戒备。方的弱点,乃至某些个人**,在代面前暴露无遗,工作上的倾向就更不用说,代对方了如指掌。代宇庭认为要倒方,这是“攻其无备”的第一手材料。

    起初,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也犹豫过,这样做是不是太缺德了点,方这些年来,毕竟对自己不薄啊!当上副市长后,主管财政,又总是给予一惯支持,今天却要为难他、搞倒他。我这样做良心何在?可是眼见换届选举在即,方的那个位子太诱惑人了。楚云虽穷,可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在政界比我代宇庭强的人太多了,不采取特殊的手段、超常的办法,竞争不赢人家啊!只有把方搞下去,才能把自己推出来,循规蹈矩,瞻前顾后是没有一点希望的。我当你的下级这么多年,其实就是你踩着我哪!你对我好没错,可我也报答过了,几个孩子的安排,都是我代某人一手办的,够可以了,这些年来对你更是百依百顺。我若顾及到您,谁又能顾及我呢?他经过一番自问自答的思考,脑子里的头绪基本理清。如果要在这次换届选举中,夺取副市长的位子,只有得罪了,失去这个机会,就意味自己的权力到顶了。他打定主意,拼着老命,也要冲上自己一生中的最后一个显耀的台阶,把副市长这把交椅抓过来,哪怕尝尝味也不枉这一生。

    代宇庭拿定主意后,决定再和马伯清商量一下,怎样才能更稳妥。马伯清接到代宇庭的电话,特地在得意楼酒巴包厢,将点好的酒菜摆好,抽着烟,等代宇庭到来。

    代宇庭掀帘进到包厢:“怎么在这里?得意楼的味道不怎么样。”

    马伯清:“您嘱咐我少给您见面,我想紫英、护春楼也不合适。这里生意不好,但清静,主要是店名吉利。另外,我叫隔壁德桂楼送两个菜来。”

    代宇庭:“哦!这样也好!”

    马伯清:“您找我一定有重要指示。”

    代宇庭:“嗯!是的!上次和你说过,就是换届选举的事。我还是想试试。”

    马伯清:“您不是试,您完全有资格竞选。”

    代宇庭:“我跟你无话不谈,毫无戒备,这事,给你商量,我比较放心。

    马伯清:“您说!我具体给您做些什么,一句话。”

    代宇庭:“竞选并非易事,管工交的副市长,对我的情况了解不多,管农业、文教和外贸的副市长们,我接触不多,靠他们提名是不可能的。”

    马伯清:“方副市长不是很看重您吗?”

    代宇庭:“唉!我原来也是这样想,可是,嗨!他现在对我似乎疏远多了。我想,只要他不做负面工作,我就谢天谢地了。”

    马伯清眼珠一转:“没这么严重吧!”

    代宇庭:“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他主管我这一摊,财政局又涉及全市,其他领导也要插手,我都不能得罪,而方—唉!不说了。”

    马伯清:“嗨!我懂了!这世界没有永远的朋友。既然做不成朋友,很可能就是你的敌人。”

    代宇庭:“他是我的恩人啦!这些年来,他一直关心我,三年一小提,五年一大步,几乎成了我进步的‘提升机’呀!怎么会这样呢!”

    马伯清冷笑道:“人与人,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关心你,实际上也是关心他自己。你不忘他对你的恩,可别人,不见得记住你对他的好哇!”

    代宇庭:“他不至于会坑我吧?他那么多的事,都在我手中捏着,难道——!”他自然想到上次市政府研究下半年全市财政拨款计划会----吉市长:“财政局长,现在该你说说啦!”点代宇庭的名。

    代宇庭:“好!我说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呀!这么多的钱,都要安排下去,压力不小哇!我现在才知道,楚云的财政穷啊!用我们预算处长的话说,叫做捉襟见肘哇!”

    方格明不高兴地看着代宇庭。

    游之:“代局长,如果我们是县官的话,阁下就是现管啦!我听说,市长办公会议没通过的款项,财政局可以个案处理?”

    代宇庭脸一红,立即反驳:“游市长这么说,我这个财政局长该就地免职了。财政局怎么能凌驾于市政府之上呢?不能否认,有些款项是由局里个别拨出,可那也是经过市长们签批了的呀!”说完,他看了一眼方格明。

    方格明沉着脸没理他。

    吉市长:“代局长!别扯远了,下半年这批款项,除了会上没通过的,其他有什么问题吗?”

    代宇庭:“我回去再和预处商量碰下头,不管怎么着,市长办公会议定下来的,财政局一定想办法落实,这您放心!”

    市长:“那就好!”

    代宇庭:“至于游副市长……。”

    游之一听,将手中记录本一甩,火道:“我怎么地?我……。”

    市长:“行啦行啦!老游哇!散会!”

    游之:“还老虎屁股摸不得哩!我就不信那个邪!”

    代宇庭站起来,边收拾东西,边说:“啥意思?这钱又不是我的,都是国家的钱。”

    代宇庭想,老子要是个副市长,你姓游的敢随便---?

    马伯清看着沉思中的代宇庭,接着说:“我倒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代宇庭:“怎么说?”

    马伯清:“我认为没有调和,也不必调和,倒不如来个先发制人。”

    代宇庭:“你的意思是,我主动搞他?”

    马伯清:“上上策!”

    代宇庭:“不行不行!那—我不会做这种事,我良心上过不去。那成啥?忘恩负义哟!”

    马伯清:“局长!你虽说精通兵法,但政治比战争更残酷,这点您可能没想过。”

    代宇庭:“我对他下不了手。”

    马伯清:“我记得您给我说过,军事上,你不置对方于死地,对方就要吃掉你。玩政治也是如此,你循规蹈矩,瞻前顾后,对他下不了手,他一句话,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你信啵?”

    代宇庭:“他在上头,我也没法动他。”紧盯着马伯清。

    马伯清:“事在人为,你与方接触多年,他的弱点、问题、错误,乃至某些**、罪责,在你面前暴露无遗,你了如指掌。要倒方,就必须“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你有第一手材料。如果能在特殊环境、非常时机,撷其要害,将这些材料归纳、总结抖露出来,无异于一发致方于死地的重型炮弹,不死也得脱层皮。“代宇庭“是吗?”手有些颤抖。

    马伯清:“楚云虽穷,可也是藏龙卧虎之地。恕我直言,政界,不论背景、关系、乃至一些基本条件,比您强的人太多了,不采取特殊手段、超常办法,竞争不赢啊!”

    代宇庭捂住低下的头:“我只想凭良心做事。”

    马伯清:“良心,良心能值多少钱?没法子,舍此别无选择,你不搞他,也许别人也会搞他。官场嘛,本来就是你踩我,我踩你,踏着人梯往上爬。‘道德’、‘良心’我看得太多了。为了争取一官半职,不惜使出甚至比这更卑鄙的手段,哪怕是自己的恩师挚友,也毫不留情地把他们从高位上拿下来,自己毫无愧疚地地坐上去。从古至今,不乏其人其例,您若顾及他,谁又能顾及您呢?”

    代宇庭:“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我的领导哪!”

    马伯清:“是啊!你方格明是人,我姓代的也是人哪!人,也不可能做奴隶的总是做奴隶吧!这领导又不是他祖传的皇位,你当他的下级这么多年,其实,他一直踩着你哪!副市长你方格明搞了这么长时间了,歇歇!让你也试试,为过吗?各领风骚五百年嘛!”

    代宇庭:“理,倒是这么个理,我总感到那样做,对不起他。”

    马伯清:“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相信曹*的那句话,‘宁可我负天下人,决不让天下人负我。’因此,他成就了霸业。”

    代宇庭:“你别*我,我再想想。”

    马伯清:“局长!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今天是推心置腹。我深知您心眼儿好,可是在政界,妇人之仁是要吃亏的啊!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行!您想想吧!就这事儿?”

    代宇庭:“嗯!”

    马伯清:“光顾说话了,还剩这么多菜哩!您吃您吃!”

    代宇庭根据自己上头关系、能力水平两方面都已处于劣势的境况,选定了集中兵力攻克方格明的战略方针。但他又想,如果自己赤膊上阵,等于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很可能造成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到时偷鸡不着,反失一把米,弄不好把这个现成的饭碗也给砸了。战略目标确定之后,正确选择战术、方法是争取胜利的关键,我代宇庭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于是,他对《兵法》中“借刀杀人”计进行了细细的研究,这一计告诉他,敌我悬殊,也就是自己处于劣势之际,如果单方面作战,显然对自己不利;盟友的态度也不明确,就应该设法发动他们打头阵,自己在幕后*作、指挥,做他们的后盾,那么,对方就极有可能遭到重创,那时,自己便可从中渔利。

    为了达到借刀杀人,不使自己暴露于人的目的,他作了精心的准备。首先,他筛选、罗列、编织了方格明这些年来,在财政支出方面失策,以及一些鲜为人知的个人**等材料,整理成文;然后,将自己在财政局培植的几名能言善辩的亲信召集起来,面授机宜。他知道,在人大会上他所作的财政预算报告,必然要在代表中进行讨论,届时,财政局有关人员要列席小组会,倾听代表们的意见和进行必要的解答,让这几名亲信掌握方的有关情况后,分头渗入到一部分代表中游说,将方格明的某些最能引起公愤的事捅出来,起到点火的作用,再经代表的互相串连,即可成为燎原之势。那时,他方格明便浑身是嘴,也无法说清自己,因为他主管的、足以证明自己的部门完全背弃了他。隔岸观火的代宇庭,待到他煽起这把阴火,把他的“迎面之敌”烧焦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入主咸阳了。经过半年多苦心策划完成的倒方方案,此时已无可逆转地,在代宇庭心中和实际工作中形成,并作了充分的前期工作,只等“两会”(人大、政协)召开。

    代宇庭在做这个工作时,对亲信们振振有词地说:“‘两会’就要召开了,代表们对我将要在大会上作的财政工作报告寄予很大希望,可是,楚云的财政状况是不宜乐观的,客观上,楚云的底子薄弱,财政入不敷出,主观上,政府分管财政的领导在宏观控制、指导上也是不力的,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失误不少……。

    代说完这席话,亲信们开始感到震惊,简直不敢相信,传闻中代局长和方市长的关系如何好,原来是这样啊!大家你看着我,我瞧着你,等待代局长的下文。

    代宇庭这时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叠材料分发给他们,并说:“这些东西你们先看看,参加分组讨论时,请你们及时给予说明,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不要拉屎放屁两不分明,财政局可负不起这个责任。”说完,用一种少有的犀利的眼光扫视他的亲信们,意思是说,你们要好好表现表现,不要辜负了我的希望。这些人都是眼眨眉毛动的角色,边听边看材料,对局长的用意再清楚不过了,于是,纷纷摩拳擦掌,表态献忠。

    内部布置妥后,他又给原行财处长,现已下海搞酒店的蒋盛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