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的东湖,似一棵硕大的翡翠镶嵌在楚云市东南郊。多少年前,这里曾经是楚江支流的蓄洪区,因而湖水面积开阔宽敞。以后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蓄洪区成了现今市民们休闲游乐的中心,40年前正式由市政府定名为“东湖公园”。经过数十年的建设、改造,从整体规划,到园内设施、人文景观,游览项目都颇具规模,在华南地区小有名气。大凡来楚云公干、探亲访友或观光游览的人们,少不了都要到东湖来逛一逛。
楚江大桥工程项目通过第二轮谈判后,市委、市政府尚没有与华宇合作的明确意向。朝旭心中虽然焦急,但也无可如何,只好耐心等待。他和丁克来到东湖公园,将代派来的司机打发走后,二人信步向园中走去。他俩的这一安排,实际是有意分散一下精力。
这是他们从深圳到楚云一个多星期以来,第一次还不是完全放下工作参观游览。按朝旭的话说,是他离开政府机关几年来难得的一次悠闲。
丁克对朝旭说:“楚云很漂亮呀!差点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啊!朝总,您把时间安排得太紧啦。”
朝旭很有感触地说:“是啊!过去在机关出差是一种享受、或者说奢侈,开一次会,都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他几天,通常是三天会议,两天游玩。现在不行了,搞企业就象时时处在前线指挥部,连晚上睡觉做梦都是和打仗一样。”他带有讽刺意味地叹了口气说:“唉!这才真叫‘偷得浮生半日闲’啦!还是皇粮好吃啊!”
丁克笑笑:“朝总还是念旧啊!难怪临行前程总担心被招安。”
朝旭认真地说:“我给程总的表态不是随口说说,我与林教头所处时代不同,可心是相通的。政府机关有很多优越条件,但是,那鲜为人知的暗流,常常会把一个正常的人给淹死,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啊!”
丁克边走边看着公园景色说:“这几天我也有感觉,观念、作风与我们格格不入,开会一言堂,没有责任感,谁的官大谁说了算,管他对与错,照办没商量。嘿!真要命,看不惯。”
朝旭说:“我宁愿苦点、累点,也不愿事事都要先揣透别人的心事,再考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上司的一个眼色没有注意,就可能走进误区,甚至终身遗憾,这样的环境,你说可怕不可怕。”
丁克:“是啊!这几天我看到他们这种官老爷作风,简直烦透了。如果是我一个人,对不起,早走人了。”
朝旭:“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由来已久。不过,你没有在政府机关工作过,跟他们打交道也少,可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我清楚,程咬金的三板斧,没后劲儿。有人说,‘政府的钱最好赚,现在你喊他做爹,过了这个坎,他们就要喊你做爹,不要被他们的气势汹汹所吓倒。’我看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和政府官员打交道比和社会上的公司、商家及其他民营企业打交道要简单、容易得多。”
丁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听说当官的很黑哟!有人说‘当官的’就是**的代名词。您咋看?”
朝旭:“也不尽然,好官还是有的,象江枫,还有市长这样的干部还是不少,任何东西都不要看得太绝对了。当官的都**,那这个社会不就乱套了?一分为二吧!不过――从方、代几人的表现看,他们属不属这个代名词的范畴,就很难说了。当然,我朝旭也并非小家子气,尽管与方市长接触不多,他这次看样子也不怎么欢迎我,就凭这点下结论,说人家不是个好官,也似乎太轻率了。当官的毛病还毛病,比喻说官僚作风之类,如果仅是这样,就不要往‘贪’和‘黑’上扯。我认为方和代还是应有所区别的。”他想了想又说:“不过――谁想个人从这个工程上捞到多少油水,肯怕也是枉费心机呀!他们几个人对我更清楚。尤其是姓代的。”
丁克:“我看,他们对你兴趣不大,有戒心。想把您挤走,特别是姓方的。”
朝旭:“哈哈哈――!你不是说我到哪儿都受欢迎吗?哈……。岂止兴趣不大,只是没有公开下逐客令了。”他稍微停了一下,接着说“据现在看来,他们也不会有大的动作,说明了,现在就是下逐客令,我也不会走。日本人按分计价,华宇是按时计价,整整七天,我们付出了多少?我们不能空手而归呀,对吧?”
丁克:“这点我相信,程总是相信您的。”
朝旭高兴地看着丁克说:“代某人比我们还着急,究竟为什么?可拭目以待,如果估计没错,上午他一定会给我来电话。走!到湖心亭那边看看去。”
一道白练似的浮桥从湖面通向湖心亭,全长达半公里多。据说这桥开始是用空油桶做垫,晃晃悠悠,老人们不敢从上面过。后来,公园管理人员花了点本钱,从楚江水上公安处收集大批的罚没橡皮艇,经过加工改造,有的做了游艇,大部份用来替换浮桥过去的空油桶做了桥墩,水下用固定锚定位,还别说,非常稳定。桥两侧用乳白色胶板钉住,既防止了水蚀,又是一种装饰。近水处虽然显黄,但总体看来还保持了原色,远远看去恰似一条白练。
俩人来到湖心亭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游人。
湖心亭不大,造型别致。碧绿的琉璃瓦在朝霞的照衬下习习生辉,周围绿树成荫,整整齐齐的青松翠柏与凉亭色调相映成趣。亭的顶端是一个可以转动的太极圆球,伸向四周的六只拱角是似龙非龙,近狮非狮,相传是鳌鱼头,栩栩如生,很有欲跃湖中的动感。全亭有六根立柱支撑,座东朝西的两根深红色立柱上,有两行烫金草书楹联:
旭日朝霞,一片光华临秀水;
清风涟漪,两宗凉韵沁人心。
朝丁二人迎着朝霞,沐浴晨风,在湖心亭漫步交谈,好不惬意。
丁克抬头看着楹联笑了笑,一时诗兴大发:“朝霞万道彩云飞,旭日无私总相随。清风拂面游人醉,涟漪……涟漪……”
“涟漪眷我不忍归。”朝旭不假思索地接道。丁克忙说“好好好,涟漪眷我不忍归。我原来想用‘不斩楼兰誓不归’,可是‘涟漪’这两个字又夹不进去。”“斩楼兰是不是有点血淋淋的了?太残酷啦!”朝旭插话。丁克赞同地说:“对对对!还是您这句好。”丁克又看了看楹联,对朝旭说:“朝总,您的大名是不是源于此联?”
朝旭笑道:“机缘巧合,纯属偶然!看来我这名字也太普通了,随处可见啦!”
湖心亭中,一位身着雪白西装,革着鲜红领带的青年职业乐手,神气十足,旁若无人地吹着他的小号,看来是公园用于吸引游客的特设招数。悠扬的号乐声传遍东湖,伴随着徜佯在湖畔的一对对情侣和游人的盈盈笑语,和谐的飘荡。这一招虽着墨不多,真叫别具匠心,公园的气氛炯然不同,声、光、景致融为一体,人在画中游。
朝旭的心情很好,游兴正浓,象是有什么得意之作,有什么好消息预兆着他,和丁克谈笑风生,引得两旁游人对这两位潇洒倜傥,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侧目相看,比比划划……
朝旭的手机发出了《游击队之歌》的声音,成了小号悠扬音乐的插曲――。
“代局长,您好!”果不其然,代宇庭的电话真的寻来了。
丁克站在旁边,看着朝旭接电话的表情,从他几年对朝旭的观察了解,认定项目的事情已该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了。朝旭遇事不慌,不论好事坏事,情绪上从无大起大落的反应。丁克从始自终只听到他说一个字――:“行!”
朝旭合上手机,对丁克说:“他们要求下午要和交通局顾同苏副局长商量一下《意向书》。”
丁克:“和交通局签《意向书》?”
朝旭说:“代说他们这里是这个做法,交通局拿方案,重点工程处递《签呈》给市政府,管重点工程的副秘书长审核后,报方格明批准,由交通局执行,全过程由市建委备案。下午可不可以签,我还要看准备得怎样。”
丁克:“啊!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回宾馆去吧?”
朝旭:“不!我们再走走,就在水上餐厅吃饭,我给我爱人打个电话,叫她也到这里来一起吃算了。”说完便要拨他爱人的电话。
丁克说:“代宇庭不是说请我们到‘海韵宫’吗?”
朝旭说:“他在电话中说,改在今晚啦。”
丁克“啊”了一声。
朝旭拨通了凤玲的电话。
两人继续在东湖公园溜哒,不过已无心于公园的任何景色,一路谈论的话题自然是《意向书》。朝旭说:“签定了意向就抓住了牛鼻子,下步工作就好开展了。”
“哈哈,三江口蒋干中计”丁克边走边仰头看天,说出上句。
朝旭马上接道:“楚云市代某遭擒”。
丁克:“哈哈――好一个欲擒故纵,我看这位方副市长,也是属核桃的……。”
朝旭问:“怎么讲?”
丁克笑道:“要敲着吃肉哪!”
朝旭一听“哈哈”大笑,高兴地指着丁克说:“敲,对对敲,事情就怕公开,原来别人不清楚,会上跟他把时间账一算,‘敲’他一下,你没注意,大家都用带责备的眼神看着他吗?他应该惦量惦量。看来他是没有预备队哟!否则,廉颇老矣!哈哈……,程总之福,华宇之幸啦!”稍停了停又说:“他握的这根意大利香肠我已尝试啦。”
丁克笑道:“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哪,要不要报告程总?”
朝旭想了一下说:“不忙!不到最后签完字还不能算数。”
丁克递支烟给朝旭,自已也点燃一支抽着,深深地嘘了一口气说:“嘘――!那好吧!第二个目的基本实现。”
朝旭也不大明显地点了点头。两人如释重负,都有一种胜利在望的轻松。丁克跟随着朝旭,不知不觉来到了水上餐厅。
这里朝旭太熟悉了,他们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继续商谈。不到半小时,妻子凤玲也到了,还带了一瓶茅台酒,丁克说:“嫂子,中午就别喝酒了吧?下午还有事。”
朝旭笑笑说:“还是来点吧!”
凤玲边开瓶倒酒,边说:“丁部长,我们老朝中午喝酒从不误事,你就来点吧!”
丁克:“嘿嘿――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夫人鼓励丈夫喝酒哩!”
凤玲看了眼丈夫,笑道:“不是我鼓励他喝酒,是他用周总理的话来压我呢!他说,周总理对美国人说,茅台酒,适量饮点对身体有好处,‘长征路上,茅台酒包医百病’哪!”说着话,给丁克斟上了满满一杯。
丁克用中指点着桌边以示谢道:“好好,谢谢,谢谢!是嘛!我回家也得给我那位把这个理论依据说说。”
“哈哈哈……。“
朝旭说:“中午不仅要喝酒,还要好好睡一觉,我们也来他个‘以逸待劳’。”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对凤玲说“你多买两斤灌汤饺子……。”朝旭话没说完,凤玲从塑料袋中拿出一个保温桶对丈夫说:“我知道,妈喜欢吃灌汤饺子,还有你那个宝贝儿子,跟他奶奶一样,也喜欢,这不――!”朝旭高兴地说:“嘿嘿――我怎么就这么多事儿,这、这用得着吗?”又对丁克“来来来,我们吃。”
丁克看在眼里,心里既羡慕又感动,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难怪人说大丈夫,既忠且孝啊!耳濡目染哪!”
朝旭夹了一点菜,低着头正准备吃,一听这话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丁克说:“丁工,你说什么呀!两个饺子,就忠哇孝哇,还大丈夫哪!其实,天下第一不孝的是我、、、、、、、”朝旭还要说下去,凤玲忙打断他的话说:“啥也别说了,喝酒喝酒。”
也许是丁克在出门时的那点“意思”起了作用,代宇庭下午5点不到,就亲自来到了紫英宾馆,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准备宴请朝旭、丁克。他坐在丁克的房间边看报纸边等。看着他俩有条不紊地工作,也不去打扰他们。
朝旭每天都和丁克在一起工作,不是到大桥现场两边,就是在宾馆与丁克一道商量、谋划,不到晚上12点以后,他是不回家的,妻子凤玲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尽管他们对楚江大桥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得十分细致、充分,但在这个时候,两人仍一丝不苟。他俩除了和代在进门时打了个招呼外,一个多小时没有和代再讲话。一个是高级工程师,一个是硕士生的老总,他们各自在自己的手提电脑里编写、打印,是那么认真、有序,两位高级知识分子配合得如此默契和娴熟,作为实际上初中还未毕业的代宇庭是看不懂的。
此前,朝旭要代宇庭回复了顾同苏,《意向书》改在晚止八点到紫英宾馆签署,顾同意了。
六点以前,朝丁二人将一切材料装帧完毕。朝旭笑了笑对代宇庭说:“怠慢了,代局长,晚上要用材料,必须弄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代满面堆笑,欠了欠身表示理解。
“老丁,我们吃饭去!”回过头对代宇庭说:“又叫您请,真不好意思!”
代站起来说:“没事儿,在楚云,这些事对我老代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朝旭脸上迅速掠过一丝阴云,但马上恢复正常,说:“那倒是,好!我们走吧!”
席间,代将如何找到方格明,如何极力推荐华宇公司,又如何将顾同苏约到自己的办公室,最后如何敲定等等,向朝旭和丁克足足摆乎了个把多小时。朝旭认真地听,仔细地分析,等待他道出因何如此卖力的实话。怪!他一直没有道破自己第三层想法。朝旭也不便问,举起酒杯说:“感谢代局长成全,您费心了,敬您一杯!”
代也举起杯说:“应该的,来!祝你们成功!”说着与丁克也碰了一下杯,三人一饮而尽。
朝旭心中纳闷,代宇庭的热心程度有违常理,为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露一点蛛丝马迹呢?他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心里却在琢磨――
代在这个时候还不愿透露心迹,无非是两种可能:一、代要办的事关系重大,否则,他不可能屈尊若此,但又一时难以启齿;二、华宇公司在还没有与楚云正式签定合同前,他不说出来是担心双方不能合作,又暴露了自己的意图。此外,既使合作成功,他未必将真相和盘托出?朝旭断定,他代宇庭绝不是为了类似一个小小的“红包”,而如此卖力。
多年的交往,朝旭太了解此人了。既然如此,那么就随他去吧!
代宇庭的确有难言之隐,而且麻烦还不小。否则,一位堂堂的市财政局长,怎么会在与他过去有很深矛盾的副手下面,如此谄媚献宠呢?在代看来,拉关系就是攻关,难度越大,一旦攻破效益就越好。他瞄准了朝旭这家公司的实力,瞄准了楚江大桥这一项目的巨大潜力,光从这一点看,就是他放下架子,抛弃前嫌的动力。但是,他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这就是,他已经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他异想天开的想通过朝旭,介入大桥工程,以期达到解救他的宝贝儿子代军大量挪用公款的目的。他低劣的素质,势必产生这样愚蠢的想法,以及导至他一系列愚蠢的做法,这是朝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