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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眠之夜

    纳灵的夜如此不同,周治自窗口眺望着楼外的景象。

    稀奇古怪的建筑遍地林立,有的尖尖如塔,有的浑圆似球,有的悬浮半空,有的飘行水面,不计其数的灯光闪耀,让夜晚的纳灵城变得璀璨夺目。

    天空中时而有纳灵禁卫队驾驭的飞禽一掠而过,使得夜色倍添活力。

    这幕情形让周治回想起自己从前所处的那个世界的城市,那里的夜晚也是这般的繁华,也是那样的光怪陆离,也是那样的虚幻迷离。无论身处何方,无论周遭事物变化如何之大,只要有生命的存在,就逃不过那些七情六欲,就剪不断三千烦恼丝。

    让周治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曾经的信誓旦旦突然就会变了味道,难道越是复杂的环境,心思也会随之越复杂么,他下意识拒绝这样的想法,那只是毫无自制能力者的借口罢了,对他而言,感情也同样具有理智,只要你愿意,感情就会很纯粹,很简单。喜欢便是喜欢,爱就是爱,外界再大的干扰无法阻止。

    可是他现在却有种无力感,自己不会变,但是别人呢,他没有能力去阻止别人的改变,就如同他无法阻止自己去想念一样。

    周治心中充满了失落。

    他曾经死过一回,他曾经发誓尽量享受生命所赐予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但当感情失去依凭,一切就都变得如此空虚呢?

    是我太脆弱么?还是我其实根本没有找到活着的真谛?

    周治似乎陷入了某种泥潭,越是想出来,却越陷越深。

    不对!周治陡然有些心惊,他摇了摇脑袋,暗暗叫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的多愁善感,我不是发誓要追寻完美的人生么,只有真正去做过,去尝试过,才会无悔无憾,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总是需要去把握才对。

    就如同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样,这里人族是卑微的存在,而他更曾是饕餮的奴隶,如果他悲天怨人,自怜自哀的话,那么到现在他仍旧还是个最低贱的奴隶,甚至已经再死上一次了。

    就算死亡后还会在另一个世界重生,没有了对生命的执著和追求,那么到最后相信只会在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不断跳跃,走马观花,根本享受不到任何的乐趣,那么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了这点,心思豁然开然,他知道世事多数不如预想的那么完美,但是只有有心,总会有所改变,只有尽一切可能追求了,才今生无憾。

    周治望着无尽的夜空,紊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知道明天将会又是个新的开端。

    就在周治为这个不眠之夜辗转反侧之时,纳灵的另一端,安媛满脸担忧地穿过一间华美的厅堂,她的手紧紧攥着某样闪闪发光的物品,这是她用来加强明镜灵心预测技能的法器‘星辰罗盘’。

    登上了厅侧的旋梯,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满天星斗熠熠生辉,却已置身这座建筑的顶端。迎面扑来了强劲的朔风,吹的他那紫色的长发凌乱不堪。

    站在平台上眺望,远处的天格之殿看起来庄严肃穆,那是纳灵之魂,关于它的传说在蓝月大陆中几乎所有的族类都略知一二,其中最出名的是纳灵大帝格杀了神话天格达伊尔,以其头颅祭拜上苍。

    所有精化天格都认为神化天格是上苍被凡界恶兽偷取的神念所化,杀死神化天格后,只有将那缕神念归还上苍才能得到宽恕。

    实际上,精化天格对于神话天格惧怕更多过仇恨,因此才诞生了天格之殿,每个大周季必须举行一次大典,一方面有着庆祝纳灵成立之意,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平息上苍的怒气。

    在延续了数百个大周季后,天格殿大典便成为了传统。后来纳灵更将才能之士的选拔放在了这个大典之日上,使之更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原本能够进入天格殿试的族类都应该被称为幸运儿,但是安媛却不由为着其中的一名殿试者深深担忧。

    她的明镜灵心感应到太多不稳定的因素,当她在踏入纳灵之都的时候,此起彼伏的幻象已经打乱了她的心绪,她知道这是明镜灵心在对她发出的警告,预示着有种难以揣测的事件将要发生在她身边。

    明镜灵心从来不曾让她这样茫然过,这项麒麟天生的技能虽不会告诉她关于未来的详细情形,但是往往征兆出现后,能够大概估算到灾祸与喜事,她都能选择避开或者继续。

    然而在自己与他之间,她根本看不明白将来,当她以为很清楚的时候突然就转变成另外一个结果,极其不稳定的因素似乎在晦涩地告诉她,那已经超越了她能够掌控的范围。

    她不喜欢这种毫无把握的结果,那只会使她越走越迷惘,甚至连明镜灵心都会因此毁于一旦。

    不过她躲避对方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甚至不是因为命中注定的婚姻,而是害怕伤害。

    她知道纳灵的规矩,不同族类之间的通婚将会受到极大的排斥,更遑论是对方只是一名人族,作为百兽族的麒麟先知岂能不明白中间的困难。

    她不知道那时候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许是那黑暗借给她太多的幻想,也许是内心的叛逆在那一刻萌发,当时她还天真的去想,也许对方踏入纳灵,成为上位者将会有着不同的改观,可是她发觉自己错了,在回到纳灵后,随着周遭的环境改变,那时候的心境也改变了,她又回归到那个自幼受到严格教养的麒麟先知,理智冷静。她知道与人族相爱的结果是她无法估计的,彼此存在着巨大的鸿沟,要跨越的代价也许就是双方所有成果的毁灭。

    百兽族的麒麟传尧和百禽族的黑天鹅素羽就是最好的例子,作为纳灵上位者的她们,还不是落到私奔的地步,到最后下场更是凄惨无比。

    她不想伤害到自己,也不想伤害到对方,唯有选择躲避。

    但是无论她怎么克制,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他,她用明镜灵心去测算对方的这次殿试的结果,她看到他这次冰雪世界之行存在极多的不稳定因素。

    种种不稳定因素很可能将会将对方推向危险边缘,某种极为可怕的事情逐渐演化成型,她没办法看清楚对方成功的几率,也没办法看清楚他生还的可能。

    安媛闭上眼睛,手中的‘星辰罗盘’缓缓转动,并不断闪耀着光芒,像是指明着某种方向,明镜灵心技能每在这星辰罗盘上运转一次,各种杂乱无章的事物便会进行一次组合,像是毫无相关的东西拼凑在一起,不断衍生各种结果,依照一定的逻辑推算可能发生的一切。

    啊!他见过我了!安媛心神陡然一震,停止了明镜灵心的运算。

    怪不得那时候我会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难道他也在蜿蜒池那里,他是否看到了我和凡则哥哥?

    安媛芳心大乱,她已经很小心躲避了,可是这个偶然还是发生了,明镜灵心曾推断出凡则对那个人动了杀机,她当然清楚凡则的实力,那绝对不是那个人族所能抵抗的,这才是她最为担心的事。

    安媛开始后悔自己为那个人族做出的安排,进入纳灵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个极大的错误,不过这些已经没法改变了,那么她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安媛脑中一片混乱的时候,一声叹息在她背后响起,安媛心中一惊,她专注于明镜灵心的运算,居然没有发现有谁走近,猛然回过头去,待得看清来者的面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为之一宽。

    “啊,是泰婆婆,你……你怎么上来了?”安媛有种被撞破秘密般的窘迫。

    泰婆婆麒麟天位爵王的管家,她是名人族穴居人,安媛从小被她带大,无话不谈,这次是她要求安媛将之带来纳灵之都的。苍老的她满脸皱纹,眼睛透出几分慈爱,看到安媛不同寻常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吃惊,只是朝她走近,说道:“安媛小姐,之前我看凡则少爷离开的时候似乎很不开心呢,我知道没有权力过问你们的事情,但我又很关心你,所有特地过来问一声,你们没什么吧?”

    “没,我们当然没什么。”

    “我知道爵王老爷打算让你们尽快成婚,凡则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刻板了些,定当会不断催促你给出明确答复,我知道安媛小姐心中一定很乱,这是正常不过的,没有成婚之前的少女都是这样。”

    安媛定了定心,说道:“泰婆婆,你觉得命运是注定的么?”

    “我们人族有句俗语,‘没有开过的花,就永远不知道结果如何。’开花结果虽然大致相同,但所有人只能从旁人的经验中推算它究竟是甜是苦,其实就算是一摸一样的果实,吃起来的味道也可能大不相同,命运也一样,只有等你走到结果的那一步才算是注定的。”

    “婆婆说的话永远都这么有意思,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便命运是注定的,可是没有到那个时候,你永远不可能知道那个才是你注定的命运对么?可是我有选择么,没有选择的命运也许就是注定的吧。”

    “孩子,你想太多了,为什么你做任何事情都要如此深思熟虑呢,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世事看似很复杂,其实也非常的简单,既然开花无可避免,就应该尽量绽放自己,开得越灿烂,结果也就越甜美。”

    安媛苦涩地笑了笑,说道:“谢谢婆婆的这些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的表情没有逃过泰婆婆的眼睛,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婆婆说错什么话了么?”

    “不,不是,我想时间不早了,婆婆应该早点歇息才是。”

    泰婆婆点了点头,朝她微微躬身,退了下去。

    安媛看着泰婆婆离开,喃喃说道:“一切如果都如泰婆婆所说这么简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