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天没办法不凌乱。
从郝震的言语和所做的安排上，他隐约能猜到郝震的目的。
可是……这个尝试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于大胆了？
没错，白胖子很聪明，刘小天看得出来。
可是聪明归聪明，但毕竟猪这种生物是不亲近人类的。
就算加以训练，白胖子能像虎子那样听话吗？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这个训导员，从现在开始也成了双料的？
一头猪，一条犬，这要是带着它们踏上训练场，他刘小天怕是就要出名了。
虽然现在他已经在这个容纳了二中队和三中队的院子里“声名远扬”了，而且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要是再加上白胖子，那怕是连一中队那边都要知道“刘小天”这个名字了。
弄不好，还可能因此顶上个什么绰号也说不定。
正想着，张伟宝那个没脸没皮的家伙的声音就远远的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新晋的训猪员吗？在这儿愣着干啥呢？赶紧带着你的‘左膀右臂’边儿上歇着吧，大队长已经把修整球场的事儿交给我们救援队了。
唉，这也真是没有天理啊，你们三兄弟惹祸，还得我来给你们收拾残局……”
看着扛着铁锹走过来的张伟宝，刘小天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你小子要是再废话，别怪我收拾你！”
他这句话刚一出口，上一秒还躺在白胖子拱出来的土坑里晒太阳的虎子就“蹭”的一下跳出来，朝张伟宝呲了呲牙。
啥叫“收拾”虎子是不懂的，不过它却能够从刘小天的语气当中感受到他对张伟宝的“敌意”。
至于是真是假，虎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它也没有是非观念，总之，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站在刘小天这边，就是它的原则。
看到虎子跳起来对张伟宝呲牙，作为“小弟”的白胖子自然也不能没有“反应”，赶紧也跟着跳出来，蹲在刘小天身边用那双小眼睛警惕的盯着张伟宝。
白胖子已经打算好了，只要张伟宝敢再往前走半步，它就要发动攻击了。
能不能打得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和立场。
以它的聪明，自然能够感觉到其实刘小天和虎子的情绪当中都没有愤怒，貌似……是在闹着玩儿。
这种时候，它作为一个战斗力孱弱到一定程度的“小弟”，自然是最佳的表现时机。
张伟宝有些惊讶的看着蹲坐在刘小天身边、伏低身体一副随时准备撞向自己的白胖子，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卧……特么！刘小天，这家伙是哪儿来的？看来你这是捡到宝了啊！”
还没等刘小天开口，远处就传来了一阵集合的哨音。
蒋平远远的跑过来，大声朝刘小天喊道：
“刘小天，带上虎子去集合，咱们去一中队！”
刘小天一愣，随即就意识到了要去干什么。
因为，军犬墓园，就在一中队！
集合的时候，刘小天远远的就看到了换了一套崭新军装的唐汉。
这是自打他在救援现场离开之后，第一次见到唐汉，昨晚他回来的时候，唐汉并没有去接他。
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唐汉明显憔悴了很多，瘦了一大圈儿。
蒋平小声告诉他，自从大猫离开之后，唐汉几乎就没跟人说过话，郝震和罗建国几次想找他谈谈，都被他给怼了回来。
原本，大猫的下葬仪式是要等报上去的立功申请批回来之后再进行的，可是刚刚唐汉去找了郝震和罗建国，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在唐汉离开办公室之后，郝震就立即命令三中队集合，马上给大猫举行下葬仪式。
十分钟之后，换上常服的郝震和罗建国来到三中队，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下令部队前往一中队院子里的军犬墓园。
一路上，刘小天几次试图跟唐汉说话，可是一看唐汉脸上那副漠然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能理解唐汉现在的心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这名老兵。
他知道唐汉对大猫的感情，换位思考一下，他觉得唐汉这会儿最需要的也许不是言语的安慰，而是没有人打扰，一个人静静的消化掉心中的那份悲痛。
他还知道，唐汉之所以会这样，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责。
唐汉曾经说过，要不是他主动要求，郝震是不会带上大猫参加这次救援的。
他一直认为，是他害了大猫。
大猫的下葬仪式，其实并不像某些影视作品中演绎的那样隆重，甚至都没让张伟宝他们那些救援队的战士参加，只有全体训导员、助训员以及所有军犬去送大猫最后一程。
墓地的位置是唐汉亲自挑选的，是整个墓园当中地势最高的，用唐汉的话说，这叫站的高、望的远。
他希望大猫睡在这里，希望它能够在醒着的时候，抬眼就能看到山坡下三中队的院子，能够看到那片它几乎不曾训练过、却非常熟悉的训练场……
整个过程几乎都是在沉默中进行，没有赞颂，也没有悼词，所有人肃然而立，静静的看着唐汉亲手捧着那只小小的白色瓷坛，小心翼翼的放入墓穴之中。
站起身，唐汉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只小小的瓷坛，转身从郝震手里接过铁锹，又伸手把罗建国手里的那把锹夺在手里，没有转身，背对着列队整齐的队伍沉声说道：
“刘小天！过来，跟我一起……”
刘小天把虎子的牵引绳交给身边的蒋平，大步走了过去。
唐汉率先铲了一锹土，顿了顿，填了进去。
刘小天学着他的样子，与他一道，很快将那个本就不大的墓穴填平。
大猫的墓碑，就是一块儿平整的花岗岩，上面空空如也。
按照惯例，每一条军犬的墓碑上都要刻上它的生平，包括每一次立功受奖、参加过的重要任务等等。
而大猫的墓碑，在唐汉的要求下，就是一块儿光秃秃的花岗岩，什么都没有。
唐汉放下手中的铁锹，静静的站在大猫的墓碑前，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对刘小天说道：
“没事儿的时候，常来看看大猫，别让它这儿看上去太荒凉。”
说话的时候，唐汉的目光始终盯在那块光秃秃的墓碑上，没有看刘小天。
他的声音十分干涩，正如他此刻干涩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