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徐至见长枪门被抓的弟子都已随吕用之投靠了杨行密,更换了门庭,自己身边还留有一些长枪门的盘缠,索性买了一件新衣服,准备在扬州城内有名的富春酒楼大吃一顿。
徐至进了酒楼,刚坐下,就听见旁边的几个客人小声议论道高骈高大人最近得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幕僚,也好寻仙问道。这位新幕僚会神机妙算,他成功预测了昨天晚上镇帅府内生了一件大大的怪事,这也使得高大人更加疯癫,不理我们淮南的政事。
原来第二天杨行密就将吕用之举荐给高骈。高骈见吕用之仪表不凡,仙风道骨,有些相见恨晚的样子,当着杨行密的面,就封了他内室参军一职,专司出谋划策。
吕用之见高骈两眼昏花,声乐不绝于耳,美人不释于怀,所问之事,都是一些虚幻飘渺之事,正中其下怀。吕用之随口胡诌道“属下原是天庭太上老君的小仙童,因为天上的玉帝感念高大人求仙访道的一片至诚,才让小仙下凡来帮助大人得道成仙的。”
高骈看了杨行密一眼,见他也在盯着自己,笑道“杨大人,老夫年老荒于政事,一心只想得道飞升,从今以后这淮南的大小俗事,都交予将军处置!”
杨行密见高骈满脸的倦意,支吾道“高将军有了吕参军相助,这飞升成仙之事必然事半功倍。属下有心替将军分忧,暂时打理一下淮南的政事,就怕朝廷那边不允!”
高骈笑道“杨将军不必担心!朝廷那边老夫自会打理。老夫上一个奏折,禀明万岁,让将军署理淮南一切政务军务。”
杨行密听了,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向身后的吕用之使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就告辞而去了。
徐至见那几名宾客继续讲述道高骈送走杨行密后,让吕用之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恭敬地问道“先生既然是上天下凡的神仙,可否知晓老夫何时飞天?”
吕用之掐指算了算,回道“高大人,这修仙贵在心诚,心诚则灵,大人何时成仙为天机,天机不敢泄露。如果泄露,则天上诸神必然怀疑大人修仙的诚心,一旦天神震怒,那大人的飞仙大事就会功亏一篑了!”
高骈见吕用之说的声色俱厉,连忙向他道歉道“先生不要见怪,还请先生禀明天庭,老夫再也不敢贪心走捷径了,还请上仙垂怜老夫的一片赤子之心!”
吕用之笑道“在下虽为天上的使者,但已是大人的手下,自然会为将军设法,还请大人耐心等待天庭的旨意!”
高骈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又问道“最近老夫总是心绪不宁,晚上也是噩梦不断,还请上仙帮老夫算一算,老夫目前是否有不祥之灾?”
原来高骈围剿黄巢叛军不利,又与朝中宰相郑畋不和,而且淮南的军权又旁落到杨行密手中,因此他在淮南只好装病拖延,与幕僚开口绝不谈政事,只谈一些虚幻飘渺之事。他也明白杨行密将吕用之举荐给自己,不过是在他身边安插一个钉子眼线而已。
吕用之也明白自己在高骈身边的作用,杨行密临行前一再交代自己,要设法试探出高骈是否在装病,更要监视高骈的一举一动。吕用之在高骈的身边,也不能不逢场作戏,迎合高骈,因此他故意伸出手指,掐指一算,满脸惊讶地问道“高大人是否与朝中宰相有隙”
高骈惊讶地问道“先生如何知晓?”
吕用之回道“大人忘了属下的身份了吗?这天下大事,只有属下想知道的,没有属下不知道的!属下为大人算了一算,现大人今晚有刀光之灾!”
高骈听了,吓了一大跳,忙问道“是何灾星?”
吕用之答道“朝中宰相派了刺客千里来暗杀大人,今晚就到扬州了!”
高骈听了,很是恐惧,拉着吕用之的袖子,哀求道“这如何是好如何破解,还请天使垂示!”
吕用之微微一笑道“大人不必担心,属下曾经跟元始天尊学过剑术,可以为大人抵挡刺客!另外这刀是金,需用火克之,今晚大人只要换上妇人的衣服,在另外一个房间围着火炉待上一晚。属下替大人受刺客一剑,大人的灾星就会永远过去了,以后就会福星高照,飞天有望了!”
高骈见吕用之说的绘声绘色,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再三向吕用之拱手致谢。吕用之也连忙回礼,心想何不利用这次机会,彻底打消高骈对自己的怀疑,让他以后更加倚重自己。
当天晚上,吕用之代替高骈睡在床榻上,并用玉器围住自己的头颈周围,然后投掷铜盆于台阶上,出砰砰的撞击声,又秘密用袋子盛满猪血,泼洒在房间内,房间内家具破损,地面上血迹斑驳,就真如与刺客打斗的一样。
第二天天明,吕用之笑着对高骈描述道“夜半时分,那名刺客从房梁上跳下,不等属下反应,挥手一剑,击中属下头颈,辛亏属下有玉器保护,才不受其害。后来那名刺客见没有刺死属下,就拔出长剑与属下格斗,却被属下的剑气所伤,血流满地,就跳上屋梁逃走了。唉,属下当时也是一心想着大人的安危,不敢离开屋子一步,否则那名刺客早就被属下所擒了!”
高骈见吕用之头颈处的玉器果然有匕的划痕,划痕竟有数寸之深,房间地面上也有点点殷红的血迹,疑心大去,流着泪,感叹道“先生对于老夫,有救命大恩,不知如何感谢!”,说完,连忙吩咐管家取出数百两黄金相赠。
吕用之心中大喜,故意双手推辞,见高骈不允,只好厚着脸皮收了下来。
徐至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听酒楼宾客讲述,心想这高骈真是老糊涂了,吕用之这样一个愚蠢的布置,就连三岁孩童都欺骗不了,偏偏他深信不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徐至的这一笑,立刻引起了旁边几名茶客的警觉,他们立即停止谈论高骈的丑事,转而谈起今年扬州瑶池的中秋灯会。
徐至猛地想起齐善行在被擒前,要自己不要忘记长枪门与黄巢使者在瑶池的中秋之约。徐至怕错过了中秋之约,问了酒楼的伙计一声“小二哥,今天是八月初几了?”
小二一边给其他客人上菜,一边应了一声“客官等不及了吧?今天是八月十三,再过两日,才是中秋佳节。”
一名客人接过话题说道“自从高骈大人镇守扬州以来,我们这里每年中秋都有灯会,城西瑶池的灯会最为热闹,灯火通明,黑夜如昼,游人如织,特别是那水中有一座五亭桥,有十五个桥洞,各衔一个月亮,15个圆月倒悬水中,争相辉映,泛舟穿插洞间,可感受到‘面面清波涵月影,头头空洞过云桡,夜听玉人箫’的绝妙佳境。”
另一宾客听了,笑道“那今年的中秋之夜,大伙携着家眷,都去那看看!”,顿时引来一阵的附和声。
徐至又问道“小二哥,向你问个路,瑶池如何去?”
店小二还没有回答,一个客人转过身来,笑道“这位小兄弟,扬州赫赫有名的瑶池你竟然不知?”
店小二见有客人谈到扬州的瑶池,顿时来了兴趣“这位客官,听你的口音就知道您是从外地来的。这瑶池曾是前隋设在我们扬州的行宫,听说前隋炀帝就曾在那里醉生梦死,夜夜长欢。不过物是人非,这瑶池中的行宫现已成为我们扬州城内最豪华的酒楼,听说在那吃一顿饭就要花掉数十两银子,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巨富的客商才敢在那吃饭住宿。这瑶池就在扬州城西,紧靠着运河。”
店小二见徐至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笑道“客官,我看你也是达官显贵,你去瑶池吃饭住宿还是会友?”
徐至笑道“在下哪有那个福分,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徐至吃完了饭,出了富春楼,沿着青石的小路,绕过繁华的街市,来到城西的运河边上,只见运河两岸杨柳拂面,小桥流水人家。徐至沿着运河,来到瑶池湖畔,见湖面上绿波荡漾,湖边上长满了芦苇、荷叶,菱角等物产。徐至又向前走了几步,见湖面渐渐开阔,游客也渐渐多了起来,知道这段湖水清澈无暇,宛如一块美玉,故被隋炀帝御赐为天上的瑶池。瑶池中心有一个小洲上,小洲上杨柳依依,琼花玉叶,红墙绿瓦,宫阙巍巍。徐至知道那便是前隋的行宫,如今酒楼的所在。
徐至在船家的一片吆喝声中,随游客登上一艘渡船,驶向湖心的小洲。徐至上了岸,见附近垂柳丛中有一座烟柳亭,独具匠心,整个亭子完全是压水而建,既能让游客看到天上的圆月,也能同时看见水中的月影。这瑶池中的酒楼本是隋炀帝驻跸扬州的行宫,飞檐翘壁,台阁楼轩错落有致,如今这高高的宫墙早已被拆除,瑶池内各个宫殿也被辟为官家的酒楼,只招待朝廷的钦差御史,地方上的盐铁巨商。徐至不便进入酒楼,只好在离酒楼很远的一个古戏台内暂歇。
两天之后便是中秋,徐至早早吃完了午饭,见时辰还早,随着游客沿着湖堤散步,只见几个衣衫不整的渔民划着小船,在枯黄的残荷中穿梭,打捞起一些菱藕鱼虾上来,挥手扔给岸上几个穿着农家衣服的女子叫卖。一些游客见食物新鲜,都买了些提在手中。徐至见了那些女子光着脚,双膝跪倒在地上,费力地叫卖,很是辛苦,也动了恻隐之心,想买些菱藕当下酒菜。
这时,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老板,带了几个伙计,一把推开徐至,向那些跪在地上的女子叫嚷道“你们都听着,今晚是中秋佳节,我们扬州的高大人要在瑶台酒楼宴请淮南当地的官绅,你们每家需多上交二十条金色鲤鱼、二十斤菱藕!二十只麻鸭,二十只鹌鹑来!”
那些女子小声地应道“郜大人!您往年不只收我们十条鲤鱼,十斤菱藕,五只水鸭吗?我们只预备了这么多!”,说完就将准备好的物品献给那名郜大人。
那郜大人叫道“那是往年的规矩,今年来我们瑶池吃饭的人多,当然要多准备些。你们一定要给本大人准备好了,黄昏时分我来拿!如果不能完成贡品,我罚你们去充军坐牢!”。这时一位女子哀求道“大人,我丈夫前几日生病未愈,如今他是带病捕鱼,连十条鲤鱼,十斤菱藕也没能凑齐,大人能否宽限一些?”
那郜大人听了,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一脚踢飞她手中的菱藕,骂道“真不知好歹,你占了官家的地盘,理应加倍地孝敬本老爷。怎么了,竟敢和本大人讨价还价了?”
那女子还不是不停的磕头道歉道“还请大人可怜可怜我们夫妻俩吧!”
那郜大人骂道“今晚高大人要在这瑶台宴请淮南重要的官绅!你们却拿不出食材来,真该死!”,说完举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那女子的身上,单薄的衣衫早已被打烂,渗出殷红的血来。那群伙计也凑上身来,用脚拼命踢打那女子。
徐至正要出手制止,只见一名伙计对那郜大人说道“郜大人请看,高大人的船开过来了!”,那郜大人连忙停住了手,叫道“小子们,快随本大人去烟柳亭那边接驾!”,临走前,又恶狠狠的对那女子说道“等过了今晚,再好好治你们的罪!”
徐至等那群人走远,见那名女子瘫坐在地上抽泣,心中不忍,弯身拾起地上的菱藕,放回她身边的篮子中,轻声问道“这郜大人怎么如此蛮横无理?”,那名女子朝徐至淡淡地笑了笑,表示感谢,却不敢开口答话。
这时,一名本地的游客走到徐至身边,悄悄对他说道“这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所以你不明白其中的缘故!这个郜安,不过是这个瑶台酒楼的掌柜,一次高骈大人驾临瑶台,这个郜掌柜的,使出浑身的解数,竟然烧了一百零八道菜来招待高大人。高大人也没有想到这郜掌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有这么大能耐,很是高兴,就让郜安随侍左右。高大人在临走时,又得知这掌柜的也姓郜,就认了他为义子,从此这郜掌柜就狐假虎威起来,已郜大人自居,在扬州城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每逢节庆之日,更是以宴请高骈和淮南官绅为名,四处勒索财物。”
徐至叹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一个小小的酒店掌柜,也能狗仗人势,敲诈勒索百姓。这世道就像天上的落日被层层乌云所遮挡一般,百姓们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那名游客见徐至心中不快,朝他摆了摆手道“小兄弟,今天是中秋佳节,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了。快看!高大人的官船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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