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进入长安,就要进入那座破败又腐朽的皇宫,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命运。说实话,阿史那玉兹跟宇文邕一样,心内焦躁不安。
甚至想扭头就走,回到无拘无束的草原。
只可惜,生在王室,就注定了一生都会身不由己。正如高伯逸预测的那样,阿史那玉兹回突厥以后,很快就被木杆可汗安排,远嫁周国。
这时候她已经非常确定,自己怀有身孕!她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木杆可汗!结果到了长安城郊外,她才觉得后悔,希望能回到草原去,哪怕从此以后被冷落孤立!
“你看,嘴上说不要,但是身体却是那么诚实。如果不想要,为什么那么主动?”
“宇文宪能给你的,我可以给更好。宇文宪不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回了突厥,你依然要去周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好么?好好服侍我吧。”
“是不是感觉很好?别装了,其实你就是个沉迷于欲望的女人。与其毫无作用的扭捏反抗,倒不如好好的享受。”
恶魔一样的低于在耳边回荡,阿史那玉兹抬起头,哪里有高伯逸的身影,刚才那些完全都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无奈的沉沦与挣扎,还有疯狂的呐喊,绝望的嘶吼,灵魂的飞跃。
阿史那玉兹不得不承认,她被那个男人全面压制了。身心都任凭摆布,毫无反抗之力。然而,与那些令人沉迷的房事不同的是,未来所要面对的艰难处境,并不能藏在心里就当不会发生。
正在这时,负责送亲的突厥虎师百夫长求见,向突厥公主禀告了营地外面的危急情况!
阿史那玉兹也并非愚钝之人,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一定是自己的身份提前泄露,宇文邕得知了这个情况,过来“确认一下”。
实际上,则是兴师问罪来了。
这件事是突厥理亏,要是处理不好,指不定会出大事,也就是激怒宇文邕,让这位年轻的皇帝退婚!
到时候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其中严重后果,绝非阿史那玉兹可以承担的。
“如果宇文邕察觉了你的身份,那么,你就大方的让他来,但是只能他一个人进来。等他进来以后,对他晓以利害,对此事严格保密。从此以后,你们各过各的,维持这段政治婚姻就行了,知道了么?你要怎么谢我?”
那个男人一边跟自己亲热,一边咬着自己的耳朵说出这个主意。
阿史那玉兹现在回想起来,才有一种被人玩弄的屈辱感。她是那样的沉迷欲望,听到这个主意以后,热情的侍奉着对方。
可那位都督的脑子却能清晰的预测几个月后才会发生的重大事件。
这其中的差别,怎么可以大到如此程度?
“去跟他们说,只允许一个人进来,如果不同意,那就一拍两散。”
阿史那玉兹镇定的对眼前这位资深百夫长说道。虎师是突厥常备军,共三支军队,每一支有两万人,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职业军人。
类比于北齐的神策军。
这位百夫长出去后,阿史那玉兹整理了一下衣裙,稍微压下了内心的烦躁感。最近一想起自己被高伯逸玩弄,甚至还珠胎暗结,她心中就十分纠结。
用句通俗的话说,叫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等了片刻,阿史那玉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等看清楚人以后,她和进来的那个人,全都愣住了。
“怎么是你?”
阿史那玉兹尖叫道!
为什么会是宇文宪呢,为什么不是宇文邕呢?阿史那玉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宇文宪,没有之一。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只是……我还是带着一丝侥幸,想来看看。结果,没有奇迹发生。”
宇文宪将袖口里的那封信递给阿史那玉兹,无奈苦笑说道:“高伯逸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了。”
说过了?他还好意思说?
阿史那玉兹阴晴不定的接过信,看完之后,才心中大定。
她原以为高伯逸会在信中得意洋洋的跟宇文宪宣布,你夫人滋味真不错,而且还很会玩,这么好玩的女人你怎么舍得啊。
之类的骚话。
结果对方并未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简明扼要的说她这个突厥公主想回草原,于是生了女儿之后,就回去了。
女儿在邺城被人好生照料着,类似这样的话。
“信上说的,都是真的,是我要回草原,高伯逸并未虐待我。”
很多事情,阿史那玉兹永远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宇文宪。人性的微妙就在于此。高伯逸对她越坏,就显得她越下贱。所以她不但不能找宇文宪诉苦,反而要为高伯逸说好话。
阿史那玉兹原以为自己再次见到宇文宪,会不知所措。但是当这一刻发生的时候,她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
他爱过她,她给他生了个女儿,两清了。
“呕呕呕……”
毫无征兆的,那种极度的恶心袭来,阿史那玉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却又完全吐不出来。她拿出酸梅果子出来吃了一个,有些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前夫”。
宇文宪见到她这样,面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
再嫁宇文邕不是阿史那玉兹能决定的,但肚子被人搞大,就是她的人品问题了!
“你,有孕在身,对不对?我终于知道皇兄为什么要我一起来这里了。原来他是想让我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宇文宪的表情先是愕然,随即又变得释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人抽走一样,仿佛瞬间就老了几岁。
怀孕的事情瞒不住人,几个月后肚子大了,同样也会穿帮。
不管怎么样,宇文宪都是从未亏欠过自己的。
阿史那玉兹低下头道:“我长这么大,没有说对谁心有愧疚。唯独是你,始终是我对不起你。”
“是高伯逸的孩子,对不对?”
宇文宪脸上带着自嘲的微笑问道。这件事并不难猜,只要推测下怀孕的时间就很容易猜到,那时候阿史那玉兹在齐国,跟高伯逸写信给自己的时间非常吻合。
“草原上的男子,估计你也看不上。若是真搞到一起,大概你也不会来周国了。
我也是觉得,你若不脱下衣服洗白了让高伯逸玩,想来是不会逃脱牢笼的,对吧?那家伙可不是善男信女,一向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一向都温文尔雅的宇文宪,说话居然如此粗俗,可见他现在虽然没有发怒,但内心的扭曲难过,已经无法压制。
“对,我是下贱,为了回草原,我出卖身体侍奉高伯逸,让他玩了整整一个月!是我主动的,这样你满意了吗!”
阿史那玉兹情绪崩溃了,对着宇文宪怒吼,随后捂着脸不再说话。
整整一个月!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座山,压在宇文宪心头。钝刀子在心脏上反复摩擦,捅进去以后,又抽出来。
“你又是何苦,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救你回来呢?你难道不知道高伯逸只是玩玩而已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宇文宪心中的火也灭了,剩下的只有悲凉,还有深深的无力感。没错,阿史那玉兹确实是对自己不忠,然而,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想要的,他给不了。
“你不是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想一辈子在那个囚牢里,我要出去,我要回草原去,那里才是我的家!
我是下贱,可我还能怎么办?”
阿史那玉兹始终都不敢把高伯逸怎么引诱自己堕落的事情告诉宇文宪。因为她怕!她从内心深处恐惧那个男人,而宇文宪,根本不是高伯逸的对手。
她不想让宇文宪怀着刻骨的仇恨,最后死在高伯逸手里。
宇文宪像是刚刚才认识阿史那玉兹一样,眼中有诧异,但更多的则是失望。他感觉,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女人。
“罢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成亲吧。我走了。”
宇文宪长叹一声,转身便走,不再停留。他还记得,当初洞房的时候,他揭开阿史那玉兹的红盖头,看到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活泼笑脸,还有那双灵动的眼睛。
还有那热情得如同火焰一般的身体!
一切美好的回忆似乎就在今天完全结束。
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回忆可以定格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就好了。
……
看到宇文宪失魂落魄的出来,宇文邕似乎明白了什么。哪怕他跟对方这两年多了不少不可调和的矛盾,然而,现在并不是落井下石的时候。
因为,阿史那玉兹,名义上可是自己的皇后!哦,不对,阿史那玉兹已经沉入汉江了,现在这个叫阿史那阿依。
宇文邕自欺欺人的想道。
还未过门的皇后已经怀有身孕,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被扇耳光的可是他宇文邕,宇文宪不过是离了婚的老婆又被别人搞大肚子而已。
虽然难堪,但这种事情也算平常事。
一时间,宇文邕内心感受微妙。不至于说脸上火辣辣,可也不是石头人一样毫无羞耻。
“皇兄,回去吧,回去再说。”
宇文宪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现在的他,就差没把“活死人”的字条贴在脸上了。
“收兵,回皇宫。”
宇文邕不动声色的对尉迟运说道。
一行人回到长安皇宫,宇文邕和宇文宪屏退左右,在御书房内密谈。
“兄长大概已经知道了吧。”
宇文宪面如死灰道:“拉着臣弟去,不过是兴师问罪吧。”
很显然,今天这个局,原本应该是两人同时见到阿史那玉兹,然后那场面就好看了。宇文宪觉得,高伯逸确实是老谋深算,可是自己的大哥宇文邕也不是省油的灯。
“朕确实听到了一些风声,而且杨坚之前亲自确认过。”
宇文邕略有些歉意说道。
他也是没料到只能进去一个人,宇文宪单独面对阿史那玉兹,那是比较吃亏的。毕竟,面对曾经爱过的女人,大部分男人都不会说太狠的话。
“皇兄,杨坚此人,心智坚韧,不似等闲之辈。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今天的事情,臣弟觉得应该就是杨坚不动声色的怂恿皇兄的。”
宇文宪将一直藏在心中的话告诉了宇文邕。他一直就觉得杨坚这个人,让他很不舒服。
一个人做事太稳,而且又能把事情出色的完成,这样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
就好比说,如果你脾气很差,但是却跟某个人相处得很好,那么,肯定是这个人想方设法的迎奉你。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杨坚想要的东西,一定很大,只看有没有机会而已。
当然,这话不能说得太直接。宇文邕并非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
“朕会注意的。”
宇文邕淡然说道,不置可否。他也是回过味来,今日杨坚确实有挑拨的嫌疑,不过这也算是人之常情罢了。
毕竟,他跟高伯逸有私仇。想利用自己报仇,并不是什么不能想象的事情。
“果然是高伯逸的种,对吧?”
宇文邕脸上的笑容有点扭曲。他跟宇文宪二人,一个是心灵受伤,一个是面子受伤,真比较起来,还真是不太好讲谁更惨一点。
“对,她亲口承认了。”
宇文宪压住内心的怒火说道。既没有说是高伯逸勾引的,还是阿史那玉兹主动的。
“长安的大家闺秀不少,朕近期为你安排一门婚事吧。”
宇文邕轻声说道。
“皇兄安排就是了。”
宇文宪现在已经躺平,不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结婚,对他来说不过是传宗接代的事情,其他的,无所谓了。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是朕大婚,你记得来,不然外人会有一些不好的猜测,你也不希望国家分裂吧?”
宇文邕现在最是怕宇文宪想不开,然后明天自己大婚,他不来了!
宇文宪要是不来,周国朝臣们会有很多不必要的想法,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不留神就是一场风波!
“皇兄请放心,臣弟还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明日我一定到。不,是今日,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
宇文宪站起身,对着宇文邕长长一拜道:“臣弟告辞。”
“嗯,你回去吧。”
宇文邕也给宇文宪行了一礼。
两人间的这一礼,总让宇文邕觉得是宇文宪把曾经的老婆托付给了自己,而自己接受了他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