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 顽固的石头

    此时的长安城，并非是唐代那个驰名中外的“国际大都市”，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的明珠。现在的长安，只不过是胡人在汉代长安城上反复利用修改最后形成的一个“怪物”。</br>    古代的城池，若是论造型和美感，比这座城丑陋的，实在是不多见。</br>    由于城池狭小，于是长安城外也形成了很多“棚户区”，使得这座城池乱上加乱，郊外甚至还有圈地养马的，而京兆府对此却无可奈何。</br>    长安东城的一座普通院落，是宇文邕用来安置高演和高延宗叔侄的地方。这里的防卫可谓是外松内紧。</br>    表面上看，这里门口连一个门卫都没有，似乎随便一个人上门都能搞事情。然而实际上，这周边一圈所有的院落，都布置了暗哨。</br>    院落是一条死路，一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但一旦有人好奇经过，都会被抓住盘问。久而久之，这条路就彻底没有人走了。</br>    除了送饭送衣物的人以外，就再也没有人进出这座院落了。</br>    当韦孝宽带着亲随来到这座院落门前的时候，忽然从斜刺里闪出两个披甲的卫士，拦住了他的去路。</br>    “勋国公请留步。”</br>    其中一人客气的说道，嘴上客气，身体可不客气，直接拦住了韦孝宽的去路。另一个则是直接堵住了院门，如同一尊门神。</br>    “诸位，是陛下让我来的。具体是为了什么事情，人多眼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去找上级通传，到时候自然知道。</br>    勋国公府就在长安也跑不掉，有什么事情，你们来找我韦孝宽就行了。”</br>    韦孝宽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两个卫士岂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连忙告罪，让开道路，灰溜溜的去跟上级汇报去了。</br>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br>    韦孝宽轻叹一声，人人都会遇到些许小麻烦，比如刚才那两个卫士，就是宇文邕所组建的独立部队中的一员。</br>    不听任何人的调遣，除了皇帝本人以外，任何人都不可能调动他们。</br>    所以有些骄横，也是难免的。宇文邕在权威日盛的同时，也是在慢慢侵蚀从前的旧有格局，韦孝宽这个人对时局，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是洞若观火。</br>    “怎么是你？”</br>    一进门，就看到十多岁的高延宗拿着一把斧头在劈柴！</br>    劳动是不可能劳动的，劈柴只是为了取暖，顺便当做练武。他看到韦孝宽进来，平静的面色，就开始多云转阴。</br>    不过被关了几个月，多少有点长进，高延宗知道韦孝宽是来找高演的，于是指着身后一间厢房说道：“人在里面，你要去自己去，不奉陪了。”</br>    说完不理会韦孝宽，继续在院子里劈柴。</br>    这小伙子不错！</br>    韦孝宽瞥了高延宗一眼，当初对方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现在看来，高氏皇族里面也不是没有人才的。</br>    在这样困窘的环境下，随时可能被杀掉祭旗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坚持身体锻炼，这说明此人虽然年幼，但心智却并不幼稚。</br>    不说老谋深算，起码也是意志坚定之辈。</br>    真是可惜了。</br>    韦孝宽推开厢房的门，却发现高演居然剃了一个光头，还穿上了僧人才穿的黑色“常服”。</br>    “敢问齐国的长山王，这里是周国，所有的寺庙，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请问你这是打算在哪里出家呢？”</br>    要知道，剃光头在这个时代，也只是一种形式，并非所有的和尚都是光头的！</br>    明知道宇文邕灭佛，结果你还故意去剃个和尚头，这算是故意找不自在么？</br>    韦孝宽觉得高演这厮，也是个性格坚硬，不好对付的家伙。</br>    “贫僧乃是洛阳白马寺的僧人，与贵国无关。周国灭佛，那只能灭长安的佛，却灭不了洛阳的佛。”</br>    高演这话意味深长，可以说是在不动声色的回击韦孝宽。虽然对答很精彩，但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br>    要说白马寺的僧人，高伯逸还真是在里面挂单过的，度牒都有。至于高演，现在纯粹是自说自话，反正韦孝宽也不可能去洛阳白马寺查证就是了。</br>    “哦，那可惜了呢，周国不尚佛，还真是阻碍了长山王追寻佛法呢。”</br>    韦孝宽的话语里满是揶揄，细细品味，还带着深深的讽刺。哪怕此刻高演已经不再去想过去一年发生的那些事情，也被对方怼得无话可说。</br>    高演慢慢低下头去，不去看韦孝宽，只当眼前这个人不存在。</br>    “呵呵，陛下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放心吧。”</br>    韦孝宽跪坐到高演的对面，漫不经心道：“世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高氏一族，昨日或许还是齐国的主人，明日，后日，或许不久的某人，就不是了。</br>    哪怕你现在装作听不见这些话，看不到我这个人，我说的这些，也不会因为你的掩耳盗铃而改变，对不对？”</br>    高演的身子动都不动，像是没听见韦孝宽说什么一样。</br>    “邺城孤儿寡母，是拦不住高伯逸的。更别说，李祖娥，是高伯逸夫人的姑姑，一家人。你那个大姐，听说现在已经完全失宠了。”</br>    韦孝宽说起北齐的事情来，一边啧啧感慨，一边观察高演有什么表现。</br>    “以后，齐国虽然还是姓高，但却很可能跟你们家没关系了哦。这就好比当年萧衍代替萧道成一脉，连国号都改了呢。”</br>    高演像是死了一样，完全不说话。</br>    “其实呢，陛下这个人，心肠是很软的。高氏落到这幅田地，我们也不想。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出兵，打下洛阳，然后让你在洛阳登基称帝，是为齐国正统。</br>    这样的话，高氏还保留着自己的火种没有熄灭。上一辈斗得那么厉害，谁都没能奈何谁，又怎么能让高伯逸这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人夺得齐国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br>    高演依然不说话，但却是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br>    还真是能忍啊！</br>    韦孝宽心里知道高演的底线在哪里了，继续劝说下去，估计自己直接变苍蝇。</br>    “长山王真是把一切都献给佛祖了啊，韦某佩服，那么告辞了。”</br>    韦孝宽啥也没再多说，起身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