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乞活西晋末 > 第七百三十六回 各怀心机

第七百三十六回 各怀心机

    华历五年,四月三十,戌时,晴,豫州许昌,安北大将军府。

    “匈奴北狄,起于塞外荒蛮,凶残狡狯,自先秦之时,便屡屡犯边...”督府书房,灯火通明,主案之后,王敦丢下手中报纸,扫眼座中十余帐下将领,嘴挂冷笑道,“华王倒是演得一场好戏,诈攻拓跋鲜卑,却携大义之名,攻略河东千里之地。士居,你来说说,他在报纸上号称征调百万大军前来灭匈,实际能有多少?又能有多少布置在我等的北方防线?”

    王敦,字处仲,王导的堂兄,晋武帝的驸马,现为琅琊王氏的中坚人物,与王导一外一内,令琅琊王氏成为东晋第一家族,势力甚至直逼晋元帝司马睿本人。两年前趁着华国攻灭石勒、威逼匈奴,东晋势力北伐瓜分中原,王敦从西路兵出荆州,“光复”了大片疆土,功勋彪炳,战后则就地兼任豫州都督,实则以安北大将军之名,掌控着东晋在中原地区的二十万大军。

    士居是王敦心腹将领沈充的字,掌握着都督府的探报系统,他闻言道:“百万大军自然没有,华国总计也仅拥兵百万,按其前年出兵河北的情况分析,留守海外至少二十万,而其朝州之地如今还当预防宇文鲜卑,当加派驻军,故而,其在我晋境最多能有战辅兵七十万。华国近来军事戒严,且调动频频,难以确知其兵力部署,但扣除攻匈,其分摊至我方防线处的兵力,决计不会超过十万!”

    “好,既如此,我豫州如今便有军兵二十万,且已大部聚于北线,足以一股而下,突破华国防线。时不我待,前几日收到北方异动消息,本帅已然调配兵马辎重做了准备,如今消息既已确定,某欲立即发兵,先夺华国河南三郡,再会合江南援兵,进兵河北,直捣华国攻匈大军后路。”王敦显已有所考虑,看向众人,他像似征询更似拍板道,“却不知诸位可有意见?”

    众人彼此相顾,皆觉脑仁发疼,数日前查知河内异动,这一议题便多次商讨,今日王敦显是乾刚独断了。可这一出兵,他难道就不知将会引发多大规模的一场战争?纵然琅琊王氏权势滔天,此事又岂是他一个外镇将军就能敲定的吗?只是,一众将佐一时却也无言,因为他们都知道,出身高贵、年少成名的王敦素来性格刚硬,认定的事情很难更改,谁的面子都不卖,如今已然年近五旬,威势愈重,性格更甚!

    恺尝置酒,敦与导俱在坐,有女伎吹笛小失声韵,恺便驱杀之,一坐改容,敦神色自若。他日,又造恺,恺使美人行酒,以客饮不尽,辄杀之。酒至敦、导所,敦故不肯持,美人悲惧失色,而敦傲然不视。导素不能饮,恐行酒者得罪,遂勉强尽觞。导还,叹曰:洗马潘滔见敦而目之曰:「处仲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若不噬人,亦当为人所噬。”)

    无语间,时任豫州刺史的陶侃,也即陶渊明的曾祖,沉声劝阻道:“大将军,兹事体大,此前圣旨可是仅仅令我等威逼华国边境,而非擅自动兵,且华国伐匈乃民心所向,此时进兵华国更违民族大义,我等既已快报奏请健康,不妨再多等几日,出兵一事还当由陛下圣裁,也利于将军声名啊!”

    王敦眉头一皱,这个陶侃是大晋死忠型人物,或说就是司马睿安排在豫州牵制他的人,此前两天便是他的多次劝阻,迟滞了出兵。没再客气,王敦冷声道:“有甚可等?待到朝廷诸公议出个结果,再加上快马来回,只怕华国已然攻入平阳,黄花菜都凉了。你当知晓,华国自立朝廷,有吞并天下之志,根本就是大晋叛逆,与我等迟早一战,若叫他们顺利灭了匈奴,我大晋必危,生死之事,焉能在意小节?”

    陶侃却不相让,依旧劝道:“不然,且不说阻碍华国灭匈是否有违大义,单说此等大战,若无朝廷统一调度,乃至联络各方势力共同出手,即便大将军夺取三郡,也难直面血旗军报复,届时非但豫州大军自惹危险,还将陷我大晋于危局呀。”

    “用兵之道,本就凶险,哪有万事俱备只待获胜之美?此时不抓住机会,若叫血旗军腾出手来,日后只会更难更危险!”王敦瞪起了眼,怒声道:“那些周边势力,谁不知唇亡齿寒,如今想必都在蠢蠢欲动,无非等待我大晋挑头而已,一旦我等发兵,他们自会...”

    正此时,亲兵统领急急送来一份信报。王敦打开一看,顿时面色大变,旋即,他将信报拍在案上,怒视陶侃道:“陶刺史,最新河北密报,华国昨日攻克了河内郡城,以及最后一个县城,如今已然全踞河内,且利用雷炮,他们费时两日,同样在昨日攻克了太行三陉,如今他们已经基本掌控了上党河内,正在调兵遣将,下一步便是直扑平阳!如此进军速度,你还要再行延迟,让我大晋坐以待毙吗?”

    “怎么,怎么可能?匈奴人那般凶残善战,怎生仅仅几日便丢了河内上党?”书房内顿时惊呼连连,不乏气急败坏,“那里此前至少有十七万匈奴驻军,更有八九万常备精锐,都是猪吗?难道遇上血旗军,他们就不会拿刀了吗?”

    陶侃同样面色大变,忙接过信报,越看手越颤抖,却是再不反驳王敦。他知晓民族大义,但他也终于大晋,他不愿去拖汉家讨伐匈奴的后腿,却也知道对于大晋而言,再行拖沓便意味着灭亡。这一点上,他心底其实也必须承认,王敦的决断是最符合东晋利益的,当然,王与马共天下,这一决断也是最符合琅琊王氏利益的。

    “好了,我意已决,自会紧急上书言明先击后奏之事,罪责自也一力担之。陶刺史,你自行负责民政本职,无需随同大军出征。当然,粮草辎重自当由你负责,此外,请你在五日之内,征调豫州十万民壮入伍,加紧训练,直待圣旨到来,权作后援。”淡淡看了眼陶侃,王敦肃然道,“现在,本帅将率亲骑连夜北上,主持北伐战局,诸将听令...”

    同一时刻,拥户十余万的司州平阳,匈奴汉国都城所在。这里汇集着匈奴各部的尊贵首领,汇集着匈奴汉国一大堆沐猴而冠的王爷,汇聚着劫自北中国各处的大笔财富,也汇聚有大批劫自汉家的凄苦奴隶,说是都城,更像是一个建立在白骨堆上的销金窟。

    尤其是前年华国入主河北之后,一帮被迫固守疆域而无从劫掠的强盗们,更在皇帝刘聪的带头之下,整日将过剩精力奉于花天酒地,好似担心人死了钱没花完,可劲挥霍着他们的不义之财,也令此间成为一处愈加堕落的靡靡之都。

    夜幕之下,城内已然宵禁,沿街到处都有背弓持械的巡逻匈兵,大部区域也已陷入漆黑沉寂,隐隐显示了这座都城面临覆灭威胁时的惶然无助。不过,权贵云集的东北城区,此刻依旧不时传出琴瑟胡曲与酒令哄笑,与其说是对匈奴危局的不以为然,倒更像是一种醉生梦死的最后放纵!

    车骑将军府,此刻却一改往日的喧嚣,只因其主靳准正在密室接待一位名为福锑的贵客。说是贵客,其明面身份仅是一名不上台面的胡商,且是两年前将产业挂靠在靳准府下获取庇护的胡商,其唯一的特别之处,只怕就是其人颇有门道,能从匈奴之外获取许多物资,甚至包括从华国。

    密室之内,靳准并未坐于南向正位,而是二人东西对坐,毫无主从之态。浑一副商人嘴脸的福锑未语先笑,可说出的话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将军果然好手段,不到一年时间,便由中护军之职,一举成为国丈兼车骑大将军,并同时深得刘聪刘粲父子信任。难怪昔日我暗影物色匈奴高官以为内线之时,我家大王直接指定将军为第一对象。”

    同样一脸菩萨相的靳准,闻言身体微微一震,旋即,他目露寒光,杀机隐现,厉声斥道:“暗影!华国监察厅?大王!难道是华王?哼,难怪你能从各地乃至华国获取诸多商品物资,本将早该想到。你此时泄露身份,莫非以为华国大兵压境,本将就不敢杀你了吗?”

    “呵呵,某一介胡商,靳将军在匈奴手握重权,想要杀我自是反掌之间。”福锑不以为意,笑容依旧,“只是,某此来是为送将军一场富贵,也是留给将军全族一条生路,想来将军不会为了刘聪刘粲那等将死之人,断送自家的大好前程吧?”

    盯视福锑,靳准目光闪烁,一时无言。要说以他的精明,焉不知这个看似巧合实则刻意投奔自家的胡商有问题,此前他不过是故意充愣,给自己留条极可能来自华国的后路罢了,而今,显然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良久,靳准恢复菩萨扮相,放缓语气道:“在你说出想要本将如何做事之前,可否告知于我,为何华王会选择我为第一策反目标,那时本将可还不是国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