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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颍川郡,长社县孟家堡,从颍川治所许昌前来的郡兵援军未能赶上孟家堡覆灭之战,却将正回返颍水军营的赵大壮所部以及一应人财所得堵在了堡内。迫于州府大局,也迫于军兵不愿拼死作战,大军临时统帅孟显虽然怒火万丈,却也知道州府不是他家开的,不得不劝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亦或回头另行算计,最终捏着鼻子,要求血旗军交还孟氏幸存族人与一应族产。
按说孟显此举已是被迫息事宁人,甚至财物他也仅是抱着讨回一点是一点的想法,关键是要讨回孟氏血脉,毕竟血旗军带不走坞堡田地,只要族人大部犹在,他孟氏总有恢复元气的一天。然而,孟显没想到的是,向来纪律严明不伤无辜的血旗军,此番却是未能保住他孟氏的无辜族人,甚至是妇孺孩童。
坞堡门楼,听得堡外官军最新提出的要求,赵大壮与周应这两位军政主官顿时抓瞎。堡内的孟氏族人倒也还有,但真的不多,也就昨参与坞堡防御而被俘的少许青壮族人,再经批斗处死,大猫小猫仅余十来人而已,还不到原有孟氏族人的半成,其实与灭门也已相差仿佛,赵周二人还真没脸交还,当然,也不愿就此泄露此次的恶劣事件。
面面相觑片刻,还是军户出的赵大壮更具泼皮潜质,他沉下脸,直接拒绝道:“孟氏族人涉及勾结魏复叛军及匈奴敌军,一度袭扰我勤王之师,一应罪行必须仔细调查,如何处置,还当交由我方统帅决定,此时却是不能交还你等!至于堡内财物,涉及贼赃,此时自也不会退还!”
坞堡之外,本就怒火万丈的孟显愈加怒不可遏,索在拱卫下排众而出,厉声斥道:“上面的血旗贼军听了,某乃豫州治中孟显,孟氏族人!杀人不过头点地,尔等毁了我孟家堡,杀死杀伤我孟氏族人,劫我财物,这笔账暂先压下不提,可你血旗军也有你血旗军的规矩,我孟氏族人总也不会人人罪大恶极,更有那些无辜的妇孺孩童,尔等扣之何用,还不速速归还于我,别再用那可笑的通匪理由糊弄人了!”
赵大壮顿觉气短,不无征询的左右四顾,周应与一众军兵皆显难堪的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血旗军兵原本也多流人出,可长期处于纪泽主导下的政治思想教导,已令他们习惯于珍惜生命,自己的和他人的,尤其是华夏本族人的无辜命。对于此番孟家堡屠戮事件,作为主导攻堡的军兵而言,委实不乏内疚绪,再叫他们公然出主意扯谎,一时倒真没人搭腔。
得,无赖到底吧!赵大壮心一横,黑着脸蛮不讲理道:“本官说了,等到我方上官给了处置定论,本官这里方可放人或是退钱!别说你一个治中,便是豫州刺史来了,本官依旧是如此回答。尔等速速退去,我血旗军虎威,可非尔等能够冒犯!当然,尔等若是不服,大可过来攻堡!”
然而,赵大壮毕竟不是纪某人那等西晋版影帝,再是装作蛮横,底气难免不足,偏生孟显能够做到省一级高官,察言观色绝对是一顶一水平。听得赵大壮的拒绝,孟显在短暂暴怒之后,突然面色大变,眯眼扫视堡墙军兵一圈,蓦地,他手指赵大壮,颤声喝道:“尔,尔等禽兽,莫非,莫非我堡内的孟氏族人,不分老少妇幼,都,都已被灭门了?”
赵大壮无语,既未肯定也未否定。顾左右而言他可以,当着数千人面前断然扯谎他还做不出,也不屑去做。至于交出十来名幸存者,那么寒碜兼而火上浇油的事,他更是没兴趣,索不再搭腔。
孟显却是不肯罢休,那么多族人不说,便是他自己,虽大多子女都在州府官邸,恰也有着一对少年子女留在祖宅陪伴老妇,岂能任由血旗军搪塞?不无试探,也不无希冀的,他沉声喝道:“即便尔等需要将人贩交由上官处置,我孟显堂堂一州治中,在此想要见见家人,其中还有我一对无知稚童,尔等总可通融吧。实在不行,我遣一随从入堡探监总是可以吧?”
话到这里,再行狡辩已无可能。毕竟不够皮厚,教导曲史周应硬着头皮,顶替赵大壮上前一步,一脸遗憾道:“很抱歉,昨我等攻堡,堡内流人仆役发动集体暴乱,贵方一应族人,除了少许被我血旗军俘虏之人,余者皆已丧民乱。一应行凶流人我等已然拘押,部分为恶过甚者更被处斩。此事我等自会向上官...”
谁的父母子女谁心疼,孟显已然一个踉跄,好险没有栽下马来,他不愿再听周应啰嗦,手指堡墙爆喝道:“够了!尔等这群畜牲,这群泥腿子,攻我坞堡,灭我族人,连几岁稚童都不放过!就凭尔等这般狠毒行径,竟还恬不知耻的自称扶危济困,蛊惑百姓投奔尔等,简直就是一群贼军,一群恶徒!今某定要尔等,还有那帮外地流人,统统去死,为我孟氏...”
“够了!你这孟氏杂碎,恬为一州父母官,竟然包庇族人为非作歹,放纵他们鱼流人百姓,后山尚有你孟氏族人害人害出的千人尸坑,你为何不予管束,或是你本就如此为人吧!”赵大壮半是恼羞成怒,半是怨恨孟氏害自己犯了错误,他也厉声断喝道,“若非你孟氏族人太过恶毒,太过跋扈,太过不将他人当人对待,哪有流人趁乱疯狂报复?此皆咎由自取,亏你还有脸在此责骂他人,真是无耻人!”
还别说,赵大壮这一骂,顿时改变了孟显营造出的悲气氛,本还颇觉自负有责任的血旗军兵,头也不再低了,士气也回来了。本来嘛,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究其原因,孟氏族人自才是这场灭门惨剧的始作俑者,血旗军兵仅是适时挑开了脓疮,凭啥要承担主要责任?
“哇!”坞堡之下,孟显却是又疼又恨,又羞又恼,干脆吐出三两老血,又一次差点栽下马去,忙有亲兵将之搀扶回了中军本镇,一番抚按,他这才幽幽恢复清醒。不过,思维是清醒了,此刻的孟显,心底却已彻底疯狂!
这一时代的思维准则里,家族不光代表亲,还是士人的根本,也是寄托,甚至就是理想,孟显焉能接受几近灭门的噩耗,去他的州府大局,去他的相忍为国,必须要报仇!嚎啕三声,他目光一阵毒,忽的询问副将道:“攻堡不行,若是将一干贼军引到堡外野战,五千对两千,两三倍于敌,你等能否取胜?可敢一战?”
“这...”副将目光一阵闪烁,依旧踌躇不答,但这次却未如之前攻堡一般的拒绝态度。
“告诉弟兄们,这不是我孟氏一家之事,而是外地流人,包括血旗军那帮外地佬打到我等家门口了,是要骑在我等颍川人头上为所为。”语气缓慢而森寒,孟显粗喘几下,复又咬牙切齿道,“再告诉弟兄们,孟家堡内至少有钱上亿,但若此战取胜,某愿取出一半,用来犒赏三军!至于事后诸般罪责,由某一力担之!”
那副将眼中的贪色一闪而逝,旋即慨然应道:“血旗军的确太过狠毒,人神共愤,再有治中这两条,弟兄们士气定然高涨,属下也就有了信心,定可为我豫州人扬眉吐气,也为治中报此血海深仇。但不知治中有何妙计,可以将那群血旗贼军引出堡来...”
一刻钟后,忙乱一阵继而鼓噪一阵的官军再度恢复平静,那名副将跃马上前,手指门楼喝道:“上面的血旗军听了,务必立即交出堡内孟氏财物,所有幸存孟氏族人,以及遇难者骸骨。此外,一应暴乱流人,也需悉数交出,由我方孟治中祭奠孟氏亡灵!一柱香时间,但若尔等不交,某便提兵攻打你等在颍水之畔的移民营地,换人为孟氏罹难者祭奠!”
“卧槽,老子不愿与尔等兵戎相见,挑起内战,尔等真将老子当软柿子了吗?”赵大壮听得大怒,钱财自然舍不得退,流人仆役也不忍心交,血旗军的颜面更不能丢,至于防守空虚的颍水营地,那是万万不能被攻破的,那么,只有出堡一战,干翻外面这群郡兵了!
“尔要战,我便战!”咆哮一声,赵大壮已经懒得理会下方的官军副将,他转向堡上的血旗军兵,怒声喝问道,“弟兄们,孟氏咎由自取,我等本是怜其噩运,紧守堡门,不愿引发内战,然官军太过嚣张,咄咄人,自恃人多势众,竟然藐视我等,这是想要着我等出堡迎战!赵某试问一句,面对下方那群歪瓜裂枣,弟兄们敢战否?大声点,敢战否?”
“敢战!敢战!敢战...”堡上军兵顿时群汹汹,呼吼震天。他们自有血旗军纵横万里所积累的骄傲,尤其那些血旗战兵,哪里会将下方一众训练不足的地方郡兵放在眼里。唯有教导史周应面色一阵变幻,终是苦笑一声不曾阻止。
呃,这是什么节奏,怎么一点就着?堡墙之下,本还等着与血旗军扯上几个来回,施展一番孟显所授激将法的官军副将,一时有点愣神,好似,好似对方比咱更积极开战呀。下一刻,堡墙上已然人头攒动,副将一个激灵,立即圈马返回本镇,同时高声喝道:“三军结阵待命,随时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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