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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回 锡兰遗族

    工业时代之前,最地道最称职的航海家是哪个群体?不是商人,不是探险者,也不是各国海军,而是终日海上搏命的海贼。他们亦商亦匪,可以赶往最遥远的海角,可以遁入最凶险的海域,也可以尝试最先进的科技,这些无关名誉,无关理想,仅是为了利益,为了生存,而这也本就是航海发展的真正原动力。

    黑骷髅商团便是这样一伙海贼,某种程度上讲,华兴府亦然。故而,在马六甲海峡的岛湾泊地,童飞所部带着缴获海船与部分黑骷髅贼俘的抵达,不啻给华兴府的航海事业推开了新一扇窗户。另类的船型与设计思路,另类的科技与社会文明,乃至更西方广袤海域的地理水文与风土人情,都让包括纪泽在内的舰队上下兴奋着迷。

    且不说那些钻入海盗船东摸西瞅的随军匠师,也不说那些扛着绘图板审讯贼俘的参军署员,作为此番远征的最高统帅,纪某人首要了解的,自然是被自家逼着在蒲岛上你死我活的交战各方。旗舰某厅,纪泽居中高坐,顾敏罩纱侧陪,左右各有文武,阿皮什则混了个尽陪末席的座,娓娓道出所谓黑骷髅商团的经历。

    “在下的家乡在佛伽罗国,那是一座巨型海岛,位于天竺大陆南端的东南外海。佛伽罗大岛南方,本有一个滨海方国名为塔勒方国,在下本为该方国一名贵族,塔米亚首领其实是该方国的公主,而我黑骷髅商团前任的创始首领阿杜拉,也是塔米亚的胞兄,则是塔勒王子。”说起往事,阿皮什不禁唏嘘,“只可惜,十年之前,我塔勒方国已被可恶的泰米尔邻国给灭国了,我等仅是侥幸逃生的流亡者而已。”

    斯里兰卡!听得阿皮什的短短描述,纪泽已可确定,那佛伽罗国十之八九便是后世的斯里兰卡,也即中国人故称的锡兰。略带好奇的,纪泽问道:“你等一个方国被灭,佛伽罗的国王不会干涉吗?”

    “干涉?嘿,他能自保就算不错了。”阿皮什嘴挂苦笑,撇嘴解释道,“佛伽罗国已有五百年历史,昔年孔雀王朝阿育王陛下遣其一名王子,率领大批佛伽罗人浮海而至,建立王国。只是,如今孔雀王朝都已名存实亡,天竺南大陆已成十数割据小国,佛伽罗国王又能有何倚仗?尤其百多年前泰米尔人浮海上岛之后,我佛伽罗国更是混乱不堪,各自为战,佛伽罗国王已成摆设。”

    原来猛虎组织源远流长如斯!纪泽淡笑摇头,左右没甚要紧事,他冲阿皮什道:“不着急,喝口茶,将你等经历慢慢讲来。”

    接下来,阿皮什讲述了一群国破流亡人士意图复国的老套故事,为了尽快积蓄复国力量,他们组建了黑骷髅商团,亦商亦匪,漂泊于茫茫印度洋,且这个海贼团伙的确能折腾,足迹从东到西竟然足有上万里。但坑憋的是,他们虽然十分努力,可海盗界却没那么好混,阿三们又是传统的军事弱鸡,沉沉浮浮十年,抢掠与被抢并举,青壮规模依旧不足两千,距离复国始终任重而道远。

    更坑憋的是,两年前,他们的大当家兼精神领袖阿杜拉,带着胞妹塔米亚在狼牙修某港行商游逛之际,竟然碰上了彼时人多势众的蒲罗中王子,因对方调戏塔米亚,双方发生口角乃至械斗,结果,坚忍伟略兼矢志复国的阿杜拉,竟然意外的阴沟翻船,挂了!

    得,阿杜拉王子壮志未酬身先死,侥幸逃脱的塔米亚公主继任了大当家,而黑骷髅海贼的第一目标,就此从复国大计暂时降格为斩杀蒲罗中王子报仇。而这一次,已是塔米亚第三次带着费心拉拢的地方实力派人物,合兵攻打蒲岛。不过,以其军事弱鸡的秉性,若没纪某人逼着他们背水一战,结果十有八九仍将是无果而返。

    “唉,不容易,不容易啊。”听得阿皮什一番跌宕起伏兼而令人辛酸的讲述,纪泽连连喟叹,继而毫无同情心的问道,“阿皮什足下,能否再仔细说说,从狼牙修一路西去,经佛伽罗、天竺、安西国、大秦国直至埃及,沿途有哪些港口便于靠泊,哪些港口便于贸易?”

    显然,纪泽等人更关心的是,这个海贼团伙最西去过阿拉伯半岛,最东到过马来半岛,接触过埃及人,闪米特人,天竺人,马来人,拥有足够广阔的海图,知道足够多的风土人情与商业信息。

    意识到此点的阿皮什,只好收起对故国的思念,振作精神道:“乐意效劳!沿途情况是这样的...”

    一个多时辰的交流下来,纪泽结合前生记忆,对印度洋周边地区的国家现状与航海环境算是有了一个粗略了解。如今还没有***教与阿拉伯帝国,更没有苏伊士运河,占据埃及与红海的大秦帝国,占据两河流域和伊朗高原的安息帝国,这两个帝国都很强盛,对东方商品有着旺盛需求,在西亚地区也已有了不亚甚或更胜东方的海贸。至于天竺阿三,金多粮多好欺负,那才是传统。

    与此同时,中南半岛的百越土人犹自蒙昧,天竺南大陆正处十数个小国搞割据,阿拉伯半岛的闪米特人还在沙漠绿洲间原始游牧;最为文明富强的大秦与安西,偏生死敌一对,三年一大打,每年一小打,在印度洋上虽有港口商贸,却无精力维持强大的海军力量。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极其利于华兴府西向航海扩张,把持海上丝绸之路的时代。

    屏退阿皮什之后,犹在思绪激扬的纪某人,正欲和属下们好生畅谈一番,却见纪铁推门进来,一脸的兴奋。纪泽却是面色一板,故作不悦道:“哦,三弟,你方才不是从童将军手中劫了你那黑人同胞,整一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连同袍之情都快抛之脑后了嘛?怎么这么快又将你那老乡弃之不顾了?”

    “呵呵,方才俺却是孟浪了。”纪铁讪然一笑,继而转向席间的童飞,抱拳一揖道,“适才乍见故乡之人,难抑激动,更不知他竟然乍降行刺于你,却是有些失态,言行无状,还望童将军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三将军这般致歉,倒让末将无可是从了,呵呵。”童飞忙回礼笑道。之前纪铁见到那名黑人刺客被五花大绑,确实来了蛮劲,不管不顾就将人给夺走了,可谓当众下了童飞的面子,但能这般致歉,兼是纪泽的结义兄弟,童飞自也不好揪着不放。

    见纪泽面色跟着和缓,纪铁再度兴奋道:“大哥,俺有大事想要跟你商议。还别说,昔年你跟咱许诺的海上丝绸之路,真就能成诶!刚才俺跟那个老乡卡菲罗畅谈了半天,很有收获,这个黑骷髅商团倒还值得好生对待呢...”

    且不说纪泽等人如何清闲的隔岸观火,蒲罗中岛上,一场攻城血战刚刚收场。二度折返的黑骷髅联军一改之前的疲软拖沓,真正开始玩命,不到两个时辰,他们便舍出千五伤亡,展现出蒲城土人从未经历过的狠辣决绝,令得蒲城险象环生之余,也造成了六七百守卒的沉重伤亡。

    城头之上,横尸交叠,断枪残箭,血流成溪,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呻吟痛呼。亲随簇拥中,四下巡视的蒲罗中土王蒲纳一脸铁青,脸上毫无打退敌人的欢喜,口中更是骂咧个不停:“今个什么日子,塔米亚那个疯女人发神经就罢了,怎生那个助拳的噶川也脑袋抽风,这么拼命作甚?”

    “大王,大王,我从重伤落在城头的一名俘虏口中,问出了一条重要消息。”这时,一名颇显凶悍的四旬土人快步来到蒲纳身前,这是蒲罗中的所谓大将军蒲凡希,他一脸的幸灾乐祸,粗声笑道,“嘿,今日下午,黑骷髅商团的船只被人在码头抢了,据说是一群不知由来的汉人,抢了就跑,还顺手点着了码头粮食,如今黑骷髅联军仅余两日口粮,难怪他们刚才跟发疯似得。”

    “该,该呀,哈哈哈,活该,却不知哪来的汉人这般仗义,哈哈哈哈!”蒲纳也是好一阵幸灾乐祸,当即令道,“通传下去,告诉臣民们,我等只要再坚持两日,便可击溃来犯之敌,并永久消灭黑骷髅那群祸害!”

    通告传开,蒲城上下也算精神一阵,却仍掩不住哀哭之声。见到如此士气,蒲纳也从幸灾乐祸的兴奋中回到现实。正此时,一名土人老者上得前来,这是蒲罗中的所谓相国,也是蒲纳的族叔,他却是面色难看道:“大王,这般下去可不行啊,敌方没了粮食,又被断了后路,势必死拼一场,我等即便守上两日,拖垮对方,我蒲罗中也差不多青壮死光啦!”

    听得此言,蒲纳立马变了脸色,惊声叫道:“直娘贼,我说今日他们攻城怎么这般拼命,原是被逼上绝路啦。不行,不行,必须想办法,老相国,您阅历丰富,足智多谋,定要出一良策啊!”

    蒲罗中相国叹了口气,幽幽道:“的确,不能叫来敌再这般死拼了!然易位处之,想要敌方退回正常战力,必须让他们无有断粮覆灭之忧。是以,我等或该给他们提供些粮食,免其背水一战。”

    你老糊涂了吧!?蒲纳好险没有当场骂出声来,总算彼此知根知底,他还是强按下火气,皱眉问道:“老相国,总不能为了害怕来敌拼命,我等便反过来资敌吧?”

    “当然不是资敌,而是拉一方打一方!”蒲罗中相国眼中闪过阴冷,不疾不徐道,“黑骷髅商团那是死敌,自然不死不休。但是,那噶川仅是受邀助拳,为利而来,与我等并非不可化解。而且,据我刚才讯问受伤敌俘,他噶川部落也就四千青壮,这次来了三千,想来他此刻也是心疼的要死,极度不愿继续这般死拼,只要我等愿意出些钱粮,哼哼!”

    “老相国言之有理,北面部落间可不平静,倘若噶川在此与我等死拼,难免折损大半,日后不免灭族之忧,想来确有拉拢可能。”蒲纳面色一阵变幻,终是咬牙点头,“直娘贼,如此奉上钱粮,却是便宜噶川那帮腌臜货了。”

    “哼,他们占不了便宜,不倒戈相助我等歼灭黑骷髅海贼,焉能给他们钱粮?想来,只要他不愿灭族,转而与我等合作,也当很希望除掉黑骷髅吧。届时双方联手突袭黑骷髅商团,呵,我等无需多大损失,便可自此去一大患!”老相国捋捋白须,不无自得道。

    “好,这样便好!”蒲纳面泛满意,但转瞬间复又皱眉道,“只是,想要噶川乖乖听话怕是不易,没有钱粮到手,换了我可不会轻易倒戈!可若让他们先得了钱粮,焉能保证他们随后不会再度出尔反尔?”

    略带踌躇,老相国终是沉声道:“此等性命攸关之事,非互换质子难以为性!据审讯,那噶川的两个儿子此刻偏巧正在随军见识,大王不妨也遣出王子,彼此为质。但若大王同意,老朽待会就亲自偷摸下城,去与噶川商议,保证此事可成,且绝无反复!”

    “不行不行,本王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非但本王绝后,我蒲罗中也将后继无人啊。”蒲纳立马连连摇头,那可是他唯一的亲儿子,过往便是闯下再大的祸也要护着,即便这趟质子好似安全性颇高,又哪里舍得将其生死交到别人手中?

    “大王舔犊之情我等皆知,怎奈此乃我蒲罗中生死存亡之际,人人皆需舍命相搏,可容不得这份私心啊。”老相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蓦然手指城中军民道,“大王,两年之内,我蒲罗中已因黑骷髅遭受了三次兵灾,此番尤甚,你当众人不知原因何在?你当众人就不恨王子?”

    见蒲纳哑然无语,老相国再接再厉道:“此番由他为质,若能化解危机,何尝不是他将功赎罪?否则,即便此战平安度过,日后他如何面对战死者遗属?又如何继承王位?”

    蒲纳闻言一震,目光变幻连连,终是一跺脚,恨声道:“老相国所言甚是,也该叫那不孝子出去经些事,学会自我担待!好,那就有劳老相国先行辛苦一趟,趁夜出城联系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