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地免死!跪地免死!跪地免死...”雾奇隘口,山梁上下,响起了血旗军到哪都必学的这句方言。当然,此刻对倭兵们最有威慑力的迫降之声,绝对来自隘口内奔腾的重骑,来自他们因为面罩遮蔽而颇显沉闷的断喝。
“哐啷!哐啷!哐啷...”接连不断的兵器落地声响起,伴以一声整齐划一的呼气,那是倭兵们的如释重负。毕竟,能够活着投降,总比被魔鬼军队杀死甚至拘魂要好的多啊。
“传令下去,步军以屯队为单位,收缴俘虏!”山梁半腰,纪泽一脸惬然,像是忽的响起什么,他东北而望,嘿嘿嘟囔道,“都是不宣而战,咱血旗军的水平应当比小矮子的高些吧,呃,算算时间,咱北路军尚未开干,已然不算不宣而战了...。”
好心情就是用来破坏的,正此时,隘口之外,居然传来了极不和谐的声音,那是整齐划一的倭语:“隘口内的大倭勇士,不用害怕,隘墙火势绝难持久!为了女王,坚持到底!为了女王,坚持到底...”
呃,纪泽脸色一变,顿时感觉隘口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之前尚还接连不断的哐啷声则是戛然而止。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不做犹豫,他旋即沉声道:“传令下去,令重骑以队为单位,配合步卒收缴俘虏,但有冥顽不灵,不计误伤,格杀勿论!”
“隆隆隆...”令旗挥动,蹄声再起,震动隘口,继而像是引发了共振,蹄声愈来愈响,直至隘内重骑依令就位,震动大地的蹄声依旧,甚至更为惊心动魄。细听之下,这股声潮确非来自隘内的重骑,而是来自山口之外,从北方隆隆南下,其所向者,正是隘口外留恋不去的幸存倭军。
“是山外,是山外的骑兵,是伏兵杀到了!”山梁上下,血旗军兵们顿时欢声雷动。相较之下,倭兵们刚刚升起的丁点犹豫则如骄阳融雪,转瞬退去,他们虽然不懂汉人吵嚷的是什么,可自家没有骑兵这一点还是清楚的,于是,哐啷哐啷的弃械声再度此起彼伏,甚至更为响亮。
“范毅这帮家伙,总算及时杀到,某还以为他们掉山沟里了呢!”山梁之上,纪泽长松了口气,挂上笑容,神清气爽道:“这一下,看隘口内还有谁胆敢不投降...”
纪泽乐了,隘口外的卑雨鸣就想哭了。之前他在隘墙上侥幸躲过一劫,如今包括侥幸逃出的,他的麾下仅余不到四千人。如此损失,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倭北军统帅委实扛不起,本打算再坚持一会,看看能否从隘口里再接应些倭兵出来,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结阵!快结阵!张弓,快,搭箭待射!”再也没有救援隘内倭兵的企望,卑雨鸣嘶声咆哮,一颗充斥着懊悔的心,已从谷底沉到了地下深渊。这一刻,方才他还痛恨无比的隘墙火龙,却让他感到无比顺眼,至少,汉人一时没有机会从隘口杀出来里外夹攻。
然而,连他自己都在怀疑,他的四千倭兵,比他还更不知如何应对骑兵奔突的倭兵,还是刚脱大难,惊魂未定的倭兵,能挡住千多亲卫军的奔骑突进吗?故而,当卑裕叁窜到他的身边,一把打掉他的骚包头盔,扯掉他的大红披风,乃至卸掉他的银甲系带,他仅是装出一副全心观敌料阵的架势,丝毫不加阻止。
“隆隆隆...”没有稍停,更没什么战前宣言,亲卫骑军提至全速,直奔倭兵军阵的正面而来。当然,此刻的倭兵军阵,与其说是像模像样的枪阵,不如说是人肉堆而已。
“嗖嗖嗖...”迫于骑兵扑面而来的压力,倭兵箭手可顾不得亲卫骑军是否进入射程,不知是谁带的头,一根箭矢射出,旋即大量箭矢跟着射出,好一片漫天箭雨,偏生玩的是空对空!当然,即便它们能够落到血旗军身上,想要破甲,也得多烧几柱香才行!
“咻咻咻...”“嗖嗖嗖...”“咻咻咻...”踏张弩、箭矢、投枪,血旗军开战三部曲发动,借着马力之威,秋风扫落叶般落入倭兵阵中,血溅,痛嚎,倒毙,军械装备的巨大差距,乃至纪律配合上的云泥之别,顿令数百倭兵瞬间倒下,本就混乱的倭兵阵脚随之大乱,本就不够严整的军阵也愈加松散。
“杀!”范毅一马当先,怒吼震天,手中铁棍呼啸,电闪挥出,顿时折断两根长矛,迸碎三个西瓜;他身下的良驹也没客气,抬蹄之际,便踏飞了两名倭兵。所谓的倭兵军阵,就此被轻松撕开裂口!
“爽!哈哈,给我杀往敌军将旗!”浑不顾全身浴血,范毅兴奋大吼,抡棍回撩,又是一片血雨。莫怪他这么狠,不是恨倭人,而是憋的狠了,论武艺他堪与纪铁伯仲,却因担任保镖头子这等坑憋岗位,比纪铁更难有出手机会。今个好不容易一展身手,怎一个宣泄了得!
“杀!杀!杀...”紧跟范毅,亲卫军兵们同样杀气盈野,咆哮连连,骑阵外沿的枪挑刀削,骑阵之内的则是连弩嗖嗖,将凶神恶煞刻画得淋漓尽致,更是顺着范毅打开的裂口,如热刀切牛油,如劈波斩浪,将倭兵的所谓军阵冲得破散再破散。上下同欲,挑自军中绝对精锐的他们,何尝不也是难得的猛虎出笼?
“逃啊,快逃啊...”范毅等人杀神般的冲锋,顿时击溃了倭兵们本就丧失殆尽的士气,也不知谁带的头,伴着撕心裂肺的尖叫,倭兵军阵蓦然崩溃,倭兵们拼命左右逃散,且呈再不回头之决绝。尚能挡在亲卫骑军之前的倭兵,不是逃得慢的,就是被吓傻了的货。
本来嘛,野外以步克骑非铁军不可,这些临时征召的倭军半农半兵,显然不是铁军,甚至连步骑对战也是从上到下的生平首次,再摊上对手是血旗军中最精锐的亲卫军,已然惊弓之鸟的他们,哪还有斗志?
“将军,大军新败,军无战心,此战已无胜理,还请将军保重有用之身,以待来日报仇雪恨!”倭军后阵,卑裕叁拖着卑雨鸣,就欲向着东方大营方向逃窜,口中不忘苦劝道,“将军切莫计较一时得失,须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不走,本将不走,本将要与汉人血战到底!且兵败至此,本将何颜面对女王,面对我大倭军民啊?”卑雨鸣一脸决然,嘶声咆哮,一把推开卑裕叁,怒声坚持道,“你别再拖我向东了,本将现在宁愿战死此处,也绝不向东溃逃!”
卧槽!都这掉脑袋的光景了,大家意思一下就好了嘛,何必非要将戏做得那么足呢?卑裕叁压下腻歪,立马哭嚎道:“将军虽不慎落败,在我大倭却是最有对战汉军经验之人,此乃我大倭反败为胜之必需,将军务必保重!至少,那珂大营中尚有两万大军,都在翘首期盼将军指导...”
“啪!”一个大耳刮子打断了卑裕叁的哭嚎,却见卑雨鸣一脸愤怒,慷慨决绝,继而附耳低声,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卑裕叁,你这笨蛋,往东跑你跑得过马吗?是想找死吗?先往西南,先进林再说啊!”
“呃!?将军英明,卑下才疏学浅,谋略委实不足万一啊!”卑裕叁恍然大悟,满脸仰慕道。旋即,他一记手刀,闪电般落在卑雨鸣的脖颈,也不知真的假的,卑雨鸣随之晕倒,被卑裕叁背起,就着乱兵纷纷,窜往西南林间而去...
“牛刀杀鸡,分明牛刀杀鸡嘛!这一时代,真正强军还看中原晋人与周边胡族啊。”山梁之上,纪某人遥看隘口外倭军的一触而溃,不禁讥笑摇头,颇显高手寂寞。
正此时,天上飞来一头苍鹰,盘旋着落在纪泽不远的一名军兵肩上,不一刻,军兵呈来一份即时军情,是黄雄率特战军在南方山林中截击了一支人数两千的倭军,却因临敌仓促,仅留下四五百敌人,余者已然潜入林中遁逃。这支敌军的统将名为卑水健,初步判断其是逃往了东南方向。
“传令黄雄,加强追踪力度,敌方东逃出山还则罢了,决不可放敌军西窜进入筑紫境内,以免袭扰百姓,徒生变乱!”眉头微皱,纪泽吩咐旗牌亲卫道,“传令刘耿,加强隘口南侧警戒,全胜在即,莫被敌方钻了空子!”
“还有,传令下去,点起三道狼烟!”略一犹豫,纪泽还是决定放出代表全郡最高战备的烽火信号,并交代上官仁道,“文渊,天明后通令筑紫全郡,暂停一切开发建设,坚壁清野,所有百姓以乡为单位,结寨严防自保,直至某下令解除警戒!”
时间推移,天色大亮,隘内倭兵收降工作顺利完毕,范毅也将隘外倭兵追砍了七七八八,却逃了敌帅卑雨鸣,至于卑水健的剩余倭军则再无踪影。大胜落定,一切未有反复,血旗军挖坑以待,用一次有预谋的反突袭,以寥寥伤亡,约估歼灭了倭人北路一万九千精壮,当然,除了总近八千的俘虏或可结算为奴隶,委实无甚有价值的缴获...
同一片天空下,雾奇战场东北三百里,马关海峡已然曦光万道。作为倭岛与北荒大岛之间的狭窄内海,其最窄处还不到二里。此刻,关门北渡口,已然云集了数十艘大小船只,岸上则是人声喧闹,其中更不乏敲锣打鼓,整一副热热闹闹为君壮行的架势,就差举几条横幅对联了。
今日此地,正是北荒大岛两万倭军南渡支援倭北战场的最后一批,只是,这么大的渡海场面,还是处于汉倭大战期间,在此渡口周边巡逻的所谓水军,竟然加起来不过哨船五艘,走舸一艘,总计军兵百人,如此松懈,委实叫“有心人”看不下去,既然看不下去,那就得做些什么。
同一时刻,关门渡口西北十数里外,海峡北岸某片崖礁林立的偏荒之地,正潜伏着一支小小舰队,当然,这里的小是相对于血旗军而非倭军所说,因为他们多少也还有着八艘千石走舸。
“曲副,咱们都在这猫两天了,巴掌大点的地方,还不许闹出丁点动静,这何时是个头啊?”临时旗舰,船头甲板,年轻舰长一边端个饭盆稀里哗啦的吃着,一边不忘冲着身边更年轻的上级抱怨。
这位上级正是吕翔,竹渔村一战立功拔擢,他从屯副直接提至曲副,不过,按血旗军的提拔规矩,他只得离开原有的军一级序列,从安海左军掉至了安海右军。此番奉命率领这支特遣舰队来此,是个美差,也是险差,目标正是关门渡,准确说是在那渡海的倭兵。
“催,催,催个毛,你当老子不急吗?上峰说的明白,只能突袭最后一拨,叫小矮子的青壮尽量都离开北荒大岛,这是老子说上就能上的事情吗?你要真的憋不住,就去催催那个成天喂鹰的主,也省的老子一天跑八遍了!”舰长身边,同样端个饭盆稀里哗啦的吕翔,口中骂骂咧咧,吃得却是一点不慢。
说的急了,吕翔这厮随兴啐上一口,顺道再用袖子抹了把嘴,整一副文明破坏者的地痞劲儿,着实对不住他那讲武堂优等生的学历,不过,他这副德性,在底层官兵,尤其是时常孤寂单调的水军官兵中,真就吃得开。
“唳!”一头老鹰的啼鸣在头顶响起,吕翔下意识就要一窜而起,可不知是难舍尚未刨干净的早饭,还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他站了一半复又坐倒甲板,但那刨饭的速度还是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
“曲副,这是紧急军情!”不一刻,一名佐官快步来到船头,难掩兴奋的递来一份蓝色信报,口中索性说开了,“今个上午,北荒大岛最后一批的五千南援倭军,即将南渡海峡,过海地点还是邪马台的关门渡。曲副,这都最后一拨了,咱们总该下手了吧?”
吕翔丢下饭盆一跃而起,抓过那份信报仔细阅览一遍,旋即大笑道:“废话,否则咱们岂非真成来此钓鱼度假了?都他妈的给老子快点吃,所有舰船,一刻钟内做好准备,随时待命出发!还有,立即将此信报转送海峡外的主力舰队,并告知我军将择机展开攻击。哼哼,从今个开始,这条海峡就是咱们血旗水军的地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