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城,翠香阁,地下密室,不断响起哀求声、谑笑声、嗤拉声、怒骂声、狂笑声、尖叫声、巴掌声、哭求声,令这间密室如同人间魔窟。怎奈这里甚为隔音,愣将其间的罪恶,牢牢掩饰于地穴之下,丝毫不能引来任何救援,更不曾败坏上方青岛城的繁荣与光鲜。
良久折腾之后,那五花大绑的女子几乎精疲力尽,身上的衣衫更已被撕成了条条装,她绝望的发出叱问:“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你就不怕报应吗?”
浑身只余贴身小衣的徐彪,闻言狂笑道:“报应!?若有报应,那些死在老子刀下的胡人,岂非都要来寻老子晦气,可老子迄今还在这里快活呢!小娘皮,闹够了吧,今个就让大爷我来宠幸你,哈哈...”
“你这恶人,我死了也要化成恶鬼缠住你...”眼见徐彪开始脱下最后的衣服,那少女心知在劫难逃,最后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骂,就欲咬舌自尽。
“砰!”或是今天老天爷真就开了眼,给徐彪玩了次报应不爽,就在女子即将香消玉殒之际,密室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随之呼啦啦涌入密室的,是十数兵甲森然的黑装军兵。
贴身衣服脱了一半,独乐乐竟成众乐乐,徐彪不无滑稽的呆愣半天,这才望向军卒中央一人,喃喃问道:“徐大哥,你,你等不是已在节前返回乐岛了吗?”
来人为首者正是华兴府监曹从事徐元,他此刻的心情可谓极为复杂。欢喜是有的,他与铁凡等人前来长广,三方联合会办匿名举报一案,可段德那边继其直属屯副自戕之后,与那屯副有关的可疑线索已被不明黑手及时掐断,而匿名举报人也无从查起,只能按照纪泽的附带指示,将目标转向长广本地不法势力。如今抓到徐彪这个从七品贪腐官员,他们至少也能有所交代了。
但令徐元心痛的是,徐彪与他一般是雄鹰寨时期的老人,两人还曾因为同姓而称兄道弟,尽管之前调查码头问题时,他就感到有本地捕快系统的阻扰,对徐彪颇为怀疑,为之还不得不设法麻痹对方,可如今实打实的捉奸在床,罪行确凿,他却不免难过于昔日的袍泽之情。
“破例回答你这问题,监曹与刑部始终在暗中调查码头,尤其是郑晓那家装卸商行,我等仅是明面离开,去鳌山岛吃顿年夜饭而已,否则你与郑晓一直小心翼翼,我等又如何趁着年节松懈,轻易寻得受害百姓,揪出你等马脚?”扫了眼床上几已身无寸缕的被缚少女,徐元难掩愤怒,他冷然挥手道,“好了,将这厮绑了带走!”
面对杀气腾腾的黑衣特勤军卒,尤其是数把寒光闪闪的连弩,知道厉害的徐彪未做任何抵抗,束手就缚,也没做辩驳,证据就摆在眼前呢。不过,即将被推出房门的时候,他不无恳求道:“徐大哥,看在咱们都是雄鹰寨血旗老卒的份上,要不给咱穿上衣服吧,这么出去怪丢人的。”
“直娘贼,你狗日的还知道丢人?还知道自己曾是血旗老卒?当年我等血战求活,口号就是除暴安良、扶危济困,那时你还是条血性汉子,这才多久,你丫就摇身一变冷血至此,成了我等需要铲除的‘暴’了,我打死你这杂碎...”本还冷静处理的徐元蓦然爆发,一边怒骂,一边上前冲徐彪就是一顿痛打。
好易通发泄,徐元最终还是抓过外衣丢在徐彪身上,继而冲几名瞅眼被缚少女的军卒喝道:“管好自己的招子,别瞎看了,小心跟这厮一般下场,带走吧!”
“杏红,有劳给床上那位小娘收拾一下,你自己回头也带上东西,与这小娘一道跟我等去作证。翠香阁是开不下去了,你及时揭发有功,本官做主,还你一个自由身。”一番搜查之后,徐元冲门外一直躲在军卒身后的一名女子温言道。
“谢谢,谢谢官爷!”那名唤作杏红的女子喜不自禁道,瞥见被押经身边的徐彪,她那张有着五个指印的脸上,还由衷露出幸灾乐祸。此女正是之前被徐彪随意掌扇的那个翠香阁侍女,小人物也有愤恨,显然徐元等人能够这么快寻到密室,并及时救下被缚少女,正因她的引路。
“你等干什么,放开我,我堂姐夫可是郡臣大人,你等不能抓...”当徐彪被压出暗道的时候,业已惊叫不断的翠香阁大院里,传来郑晓那杀猪般的哀嚎,但旋即戛然而止,显是被人粗暴打断。
“将军府办事,闲杂人等休得生乱,悉数原地等待检查,但有乱喊乱跑者,莫怪我等误伤!”一声粗豪的断喝响彻翠香阁,继而像是喊话人听到了什么,二度气急败坏的喝道,“什么?谁说将军府不能干政?是谁,他妈的站出来!搞清楚了,俺们是安海将军府办事,乐东县公纪大将军下令,可不是长广营段将军...”
“呜嗷!呜嗷...”同一时刻,大宅东南角的一处小院,突然响起了兴奋的狼嚎,这是华兴府特有的驯狼在示警,立马引起好一番脚步杂沓,但没片刻,那狼嚎却是突然哑火,代之以一声哀鸣,以及人声的急促惊呼,“快来人,这里有硬点子!”
东南小院正厅,一道青衣身影蓦然从屋顶横梁落下,伴着一声剑鸣,以及一道寒光闪过,继那只驯狼死于暗器之后,两名呼喊示警的特勤军卒未及招架,也跟着倒在血泊中。
出手之人正是翠香阁账房霍元,连郑晓都不知道,他竟是一名杀伐狠绝的技击高手。方才他听到院中嘈杂,心知不妙,顺手打晕两名惊叫的陪寝侍女,就欲趁夜遁逃,怎奈会办组动作够猛,愣是突击借调来了长广驻军将翠香阁团团包围。犹豫之下,他便暂时委身为梁上君子,以期侥幸漏过搜查抑或另待时机。
该霍元倒霉的是,会办组还携有驯狼这种他所不了解的新奇侦破手段。上次匿名投书后他确是乘船出去躲了几天,直到风声过了才又返回,倒是躲过驯狼追踪,岂料会办组迫于向纪泽交差,愣是针对徐彪和郑晓玩了次回马枪,更是顺带让驯狼嗅了嗅举报信聊胜于无。于是,他躲得再隐蔽,也没逃出驯狼鼻子的搜查。
“尔究竟何人,胆敢戕害我办案官兵?”一声怒喝在小院中响起,却是就近的一名监曹军官,带着十数军兵冲往厅门。更有另两名方入厅门的军卒,业已持枪架盾挡住了霍元去路。
“欲知老夫来历,去问阎王爷吧!”心中懊悔窝火,霍元一脸冷笑,口中讥嘲,身形却丝毫不慢,凌空飞纵间,只听噗嗤声响,他仅是身形略顿,便已鬼魅般越过挡在身前的两名军兵,直扑迎上来堵门的军官。而在他的身后,则又多了两具尸体。
兔起鹘落,瞬间连毙四人,霍元动如霹雳,转眼便已距那军官不足一丈,手中宝剑更是毒蛇吐信般直刺其面门。直到这时,那军官才真切意识到彼此功夫差异,但仓促之下他也只能咬牙挥刀硬撼了。
“我来!”就在那军官垂死搏命的时候,一条人影从旁窜出,挥刀挡向霍元的攻击,却是铁凡恰时赶到。只听铛的一声,铁凡竟也闷哼着后退两步,仅是勉力接下霍元这夺命一击。铁凡可是妥妥的一流高手,纵然方才他接招仓促,也足见这霍元的武艺绝对与他伯仲之间。
“尔竟委身勾栏,有何图谋”铁凡不惊反喜,扬声大喝之余,挥刀杀上,战意熊熊。匿名举报一案毫无头绪,不想今日反腐打黑却歪打正着,翠香阁根本没资格拥有这等高手,此人必然别有图谋,那么,举报一案的背后黑手,不是他也差不离了。
于此同时,铁凡身后,那名捡回小命的军官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自家斤两,也不上前助阵,而是立刻退入院中,同时扬声喝道:“结阵备弩!”
霍元也听到了监曹军官的命令,更是扫见敌方转眼又有三十余人向院中汇集而来,他当然明白,个人实力再是强悍,面对多人合击也要吃亏,尤其配合有序的军阵更是武林高手的克星。他哪里还敢淡定,只恨方才为啥不一早就强冲出翠香阁!
没与铁凡啰嗦,急于逃命的霍元仅是冷哼一声,被阻的身形一闪,手中已经使出自身绝杀招式,宝剑舞出七朵剑花,直奔铁凡面门、胸口、小腹等七处要害,招招为虚却又招招藏实。但听叮叮叮三声金铁交鸣,继而铁凡的冷哼响起:“这就想走吗,可没那般便宜!”
言说间,霍元与铁凡二人的身形业已移往了厅中窗户方向,刀来剑往缠斗不休。原来,霍元方才仅是用出一半的实招,继而就欲趁铁凡招架不备以抽身而退,孰料铁凡是抓老了武林高手的,早习惯于以多打少拖住敌人,瞬间察觉霍元意图,旋即贴身跟上,将霍元牢牢纠缠。
如是缠斗片刻,霍元瞥了眼厅外,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只因敌方已在小院中聚有五十黑衣军兵,阵型严整,搭建了一个小小弩阵,前两排或蹲或战正举弩待射。而更多的军兵还在涌来,且呈包围小院之势。
霍元心中哀叹,心知不能再犹豫,只得一发狠,卖了个破绽,硬生生用跨步挨了铁凡一脚,继而强忍五脏翻滚,借势撞向窗户。
“嗖嗖嗖...”霍元破窗之际,接连的弩矢紧跟着他的轨迹射来,所幸他早有准备,手中宝剑舞得水泼不进,叮叮声中,连弩一时却是奈何他不得。然而,就当霍元身体撞破窗户的刹那,他突然脸色大变,因为在密集的弩击声中,他突然听到了几声明显刺耳的啸音,而且,那啸音已经离他很近,或者说,发出啸音的这种弩矢速度实在太快。
踏张弩?!”霍元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便觉宝剑一沉,继而腿上剧痛。闷哼声中,他的所谓护体真气与护身软甲如薄纸般被穿破,腿上多了根粗长弩矢。同时,他的耳中传来铁凡的怒喝:“小心点,别弄死了!”
“嗖嗖嗖…”跃至窗外,霍元不及落地,更不及憋闷,又是一通短矢射来,可怜他已然身负重伤,怎能抵挡,顿时四肢再多了数根弩矢,虽都避开了要害,却令他再难逃脱。
“瞧你一身功夫不错,何必埋没于密谍之事,不如投了我家安海将军,当可光宗耀祖!”铁凡已然跟着穿出窗户,开口劝说道。
“呵呵,老夫,老夫也想啊,可惜,老,老夫还有家人,却是不能害,害了他们。呵呵...”霍元一边惨笑,一边断断续续道,口角流出的鲜血逐渐变黑,显已咬破了预埋齿中的毒囊...
与此同时,翠香阁门前,已然聚集了城中不少大小官员与乡绅贤达,却被办案军兵毫不客气的挡在外面。众人中央,正是贼曹宋毅与郡臣张嵩,也即长广郡实际上的政、法一把手。长广营突然出动包围翠香阁,这么大的动静,他二人之前居然一无所知,憋闷之余,二人心中都不免忐忑,只因会办组能够调动长广营,那必然经过纪某人批准。
终于,徐元、铁凡等人压着郑晓、徐彪以及他们的一干爪牙,从翠香阁内涌出。徐彪瞥见黑着脸的宋毅,顿时埋下了脑袋,倒是那郑晓,立马扯起嗓子冲张嵩嚎道:“姐夫,姐夫,救我啊,我哪里知道那个霍元还会功夫,还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是被他利用,被他蒙蔽,举报段将军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啊!”
没搭理郑晓,张嵩与宋毅迎向徐、铁二人,张嵩手指郑晓,询问铁凡道:“铁侍郎,这厮做了何等勾当,可否告知一二?”
“逼良为娼,贿赂官员,私设刑堂,聚众斗殴,害人性命,够了吧。”铁凡面无表情,言简意赅道,显然对张嵩这个纵容亲戚的郡臣不感冒。
“啪!啪...”张嵩并未多说,转身冲至郑晓,好易通大耳刮子下去,这才怒吼道:“没人救得了你,老实配合调查,有一说一,且看能否捡回一条狗命吧!”
张嵩还发个飙,宋毅则干脆一声不吭,等在翠香阁前的大小官员与乡绅贤达们,原本还想看看事态,此刻却皆哑然。这一刻,他们才算明白,他们往日仰望的两位大人物,面对强硬出手的会办组,以及他们身后那位安海将军,根本提不起质疑的勇气。而看会办组对这两位大人的冷淡,长广的天弄不好都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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