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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回 藤山矿业

    光熙元年,十一月十二,酉时四刻,云,中央山脉,藤山部落。

    藤山部落,当林武一行来到后山的时候,天已暮色。这里空气潮湿,山包边的一条山涧正流淌得欢快,看水位高度,昨天的一场雨在这里像是下得挺大。而就在山涧之旁,一个不起眼的山包底部,有片土包明显塌了一小截。

    绕开山上处处散布的藤蔓,众人不无激动的来到塌方之处。只是,四下端详,并无期待的褐红矿石,便是塌方缺口里,也只有黄乎乎的泥巴,而非小草所说的红石头。已有性急的军卒黑着脸叫道:“红石头呢,在哪儿?小丫头片子不会戏弄人吧?”

    “在这儿,在这儿,等等就好,等等就好!”众人正自狐疑,却见小草快步跑至塌方的切面,边低声叨咕着,边猛力扒拉,继而,褐红的一片山岩赫然眼前。

    “嘿嘿,这小妮子也不傻嘛,咱当年做没本生意,下手之前也是这般捂食的诶!”扫眼那些像是被专门抹上去的泥巴,再瞅眼小草那红通通发窘的小脸,林武不由暗笑,看来这小姑娘也没大公无私到犯傻的地步,还是分得清小家与大家之别的嘛。

    杜普早没了心思关注其他,他冲到红色山岩前好易通折腾,继而满眼绿光的直起身来,恨不得是手足并用的爬到土包相连的山包某处,状似疯癫的冲林武叫道:“这里!快...他妈的发什么愣!快叫人挖啊!五尺不够就一丈,一定要见红!不,两丈,不见红就别给老子停手!”

    “得,听他的,这厮状态失常,现在别惹他!”在军卒们惊疑的目光中,林武咧嘴令道。

    随即,十几名军卒扛着预先准备的铁镐,来到杜普所指之处,开始全力挖掘。可杜普并未满足,又接连指点了五六处,再有军卒跟着开挖。今日注定是杜普的幸运日,不久,一个挖掘点的军卒惊呼道:“见红啦,见红啦!红石头!诶,这里有啦!”

    众人忙围拢过去,杜普则兔子般窜在第一个,却见方圆丈半的山土被硬生生挖开,随着深度增加,黄土层逐渐减少,七八尺左右时,黄土基本消失,再往下三尺,坑底果然出现了褐红石头,但是仍混杂着黄土,再几锄头下去,底下几乎全是红石,红红的一层不知延展多远。

    不久,另几个挖掘点,除了一个碰上暗岩,余者皆出现了褐红的铁矿石。环视一圈,山包高有百步,宽幅两百丈,杜普又让人选择山包更远处的外延,打起火把连夜择地开挖,结果陆续又发现了铁矿埋藏。

    杜普保守初估下来,光是这片山包业已确定的范围,至少就有数千万石的储量,同时,这是优质露天铁矿,且这条山涧挺大,没准还能利用上一段水运,运输条件不要太好。倘若采掘的好,足以改变华兴府铁矿石过度依赖大晋输入的隐患。

    看着这红彤彤的矿石,杜普心里明白,华兴府的钢铁与兵工产业必将如虎添翼,他自己也要发达了。他这个探矿师仅是个二把刀文人,勉强混过科举初考的货,此番憋着劲来这夷州支边,总算混了个工部九品流官,其实就是随时开革的小吏,但这一下,八品正官妥妥了。

    不光杜普,林武等人也或公或私为此开心不已。倒是藤山部落那位目光闪烁的部落老首领,憋了好半天,终于鼓足勇气问杜普道:“敢问,这石头都找到了,那一千石米粮咱藤山寨何时能去搬运啊?”

    “一千石米粮,哈哈,少不了你的。”心情正好,杜普索性拍着部落老首领的肩膀,不无调侃道,“不过,你这老头好没见识,一千石算个什么?看到这些红石头没?日后就拿着这个出山,我估摸一包石头就能换一包米,长期有效,不限量收购,这么大一片山的红石头,足够你等吃上一辈子了,哈哈。”

    “一包石头换一包米,满山都是,果真能吃一辈子诶!真的吗?好,太好了,太...呃...胸口疼...呃...”一片喜气中,这位一辈子都在为了部落族人吃饱而殚精竭虑的老首领,幸福的晕死了过去,且再未醒来,生生令华兴府再欠夷州人民一份血债...

    因为华兴府的以石换粮,藤山部落一日间经历了大悲大喜的双重刺激,当然,对于生存艰辛的他们而言,喜远大于悲。尽管老首领因为过度刺激而心痛猝死,该部落山夷冲着千石米粮,乃至石头换大米的长期生意,愣将原因归咎于老首领年事已高这一事实,大度的揭过了惯例不会轻松揭过的这桩命案。

    甚至,火线上岗的新首领并未主持老首领的后事,而是连夜带着血旗军卒,沿着铁矿边上的那条山涧,逐步下行探索水路。所谓万川归海,一夜折腾下来,他们硬是理清了一条从矿场直通山外河流乃至大海的水路,令他们外运矿石的坎坷山路,足足近半可被水路直接替代。

    好消息当即飞报给了总督衙门,获悉消息的赵雪立即带队前往考察。没说的,入山那么危险,纪某人自当亲自作陪充当护花使者,于是,此事的规格火线蹿升至最高级别,也令一桩商业活动带上了浓郁的政治色彩。其实,按照若干年后的大嘴评论,此事堪称华兴府和平同化夷州山夷的第一步,它的政治意义绝对值得纪某人亲临一把现场。

    大老板与老板娘是用来拍板的,撑一番场面,鼓励一下下属,再接见一通山夷合作方,顺带亲自给藤小草办理公民登记,最后再给个藤山联合矿业的命名,然后就撤了,具体商业交易自有下属负责。事实上,商业洽谈本身极为顺利,有着愿意出钱出技术的华兴府,铁矿石采掘出山毫无技术难度,双方各取所需,本该皆大欢喜。

    只是,实际操作中却有困难,至少对小小的藤山部落是如此,盖因这一重大消息像长翅膀一样传开了。且不说藤山部落搬运那千石米粮多么招惹眼球,阔叶山口接替杜普的那个家伙,更是上下嘴皮一碰,便有业余探矿师们将藤山铁矿的事情传到天上去了。

    有财总得大家发吧!譬如,运矿途经的三家山夷部落的过路费怎么算?还有,藤山部落周边的几个穷邻居红着眼纷纷登门,声明那个铁矿山头是大家的共同祖先居住之处,不能仅算藤山部落一家的,说白了就是要求分一杯羹。弄不好,一场诸侯讨董的山夷血拼就在眼前!

    见势不妙,华兴公民藤小草代表藤山部落,向华兴政府伸出了求援之手,华兴府则十分仗义的力挺藤山部落,打架的不要,有话好好说!又是客户买家,又有军威震慑,还真没有部落胆敢不给华兴府面子。

    于是,一场涉及藤山铁矿采掘的分赃大会,在藤山矿场胜利召开。左右华兴府不怕矿石出产的更多,藤山铁矿一时半会也采掘不完,那就大家都出劳工,利益均沾,再适当考虑藤山部落的地主提成,沿路部落的护路分润,以及华兴府象征性的技术股份,具体分赃细节无需赘言。

    但是,利用采矿这块利益蛋糕,利用山夷部落间的彼此争斗,华兴府在不知不觉间,便介入了山夷内部事务,甚至成了切割利益蛋糕的执牛耳者,更令藤山地区的十个山夷小部落形成一个经济联盟体,且与华兴府牢牢的利益捆绑。

    更有甚者,铁矿合作加深了彼此互信,因其运营还需筹备,左右采矿运矿最终是给汉人干活,干嘛不现在就直接出山给汉人干活呢?包吃包住还能往家拿,这等稳定活计,可比狩猎采集的饥一顿饱一顿靠谱多了。于是,继山夷中出现了第一个华兴公民藤小草,藤山地区没几天便又出现了第一个主动出山的打工仔,继而是第一个主动应征加入血旗军的勇壮。

    华兴府与山夷间的隔河堤坝,就此陆续出现一道道缺口,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越来越多的山夷接受了出山打工或者当兵的新鲜活计。人员交流配以利益捆绑与业务往来,藤山地区各部山夷的内部分化与被动同化就此悄然起步,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矿场被业余探矿师发现,瀛东郡周边山夷的同化还会远吗?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十一月十八,就在藤山地区十家部落正式达成联合挖矿协议的时候,第二批八万华兴移民抵达了夷州岛,被安排在宜兰港登陆,南征行营与南征军主力也随之移至宜兰平原。三倍人数、强大军力以及远远先进的文明碾压式入主,令宜兰平原的集体化管理与生产大开发无波无澜。当然,其间细节却只能通过时间来逐步完善了。

    随同此批移民到来的,还有厚厚的情报咨文。朝鲜半岛仍在舔舐伤口不提,华兴府的乐郡与琉球二郡忙着分田分地也不提,倒是大晋的内部局势愈加稳定,巴氐与匈奴的叛乱虽在相持,但江南的陈敏业已出现颓势,退出荆州转攻为首;而关西阵营的最后余孽司马颖,连同他的死忠公师番,则已彻底覆灭,中原与河北遂稳。

    《资治通鉴》有载:“祁弘之入关也,成都王颖自武关奔新野。会新城元公刘弘卒,司马郭劢作乱,欲迎颖为主,治中顺阳;郭舒奉弘子璠以讨劢,斩之。诏南中郎将刘陶收颖。颖北渡河,奔朝歌,收故将士,得数百人,欲赴公师籓。九月,顿丘太守冯嵩执之,送鄴;范阳王虓不忍杀而幽之。公师籓自白马南渡河,兗州刺史苟晞讨斩之。”

    随着关东阵营彻底清剿了关西阵营,司马越的权势也达到了顶峰。尤其是关东阵营另一大佬范阳王极为凑巧的“适时”死亡,令常年赖在赵郡的司马腾总算媳妇熬成婆,丢下已被匈奴人搅得破败不堪的并州,转而都督鄴城诸军事,也令司马越三兄弟掌控了中原大部兵权。甚至,司马腾强势坐镇邺城,督军司冀,赵郡依旧在手,隐有压制王浚这个河北都督的南渗之势。

    《资治通鉴》有载:“进东赢公腾爵为东燕王,平昌公模为南阳王。冬,十月,范阳王虓薨。长史刘舆以成都王颖素为鄴人所附,秘不发丧,伪令人为台使称诏,夜,赐颖死,并杀其二子。舆应机辨画,越倾膝酬接,即以为左长史,军国之务,悉以委之。舆说越遣其弟琨镇并州,以为北面之重;越表琨为并州刺史,以东燕王腾为车骑将军、都督鄴城诸军事,镇鄴。”

    值得一提的是,纪某人的前东家司马颖,被史家定义为“乱河北者”,总算结束了辉煌而不甘的人生。然而,便是将其斩草除根的刘舆,也不会想到,司马颖大旗犹在,其势力除了孕育出一个海外发展的二五仔纪泽,还有兵败潜逃的汲桑石勒,河北之乱,天下之乱,因为他们的借势再起,远没有完,此乃后话。

    以上述的大晋局势为背景,纪某人还收到了与自家有关的三条消息,一好一平一坏。好消息便是司马颖挂掉之后,卢志彻底失去效忠对象,据张宾判断,卢志只需经过短暂的顾主吊唁期,便有望真正投效华兴府,甚至,他还有望为华兴府拉来一批随着司马颖亡故而树倒猢狲散的人才。

    平消息则事关刘琨,他如正史一般,从司马腾手中接过了并州刺史这个烂摊子,哪怕因为血旗军的横空出世,晋阳并未如正史般被匈奴攻占毁弃,但并州的凋敝与匈奴人的强势却是不改。于是,长袖善舞的刘琨在出发上任之前,便已先一步遣人分往联系太行纪庄与海外的纪泽,意欲部分借用血旗军的力量站稳并州。

    民族大义是要讲的,刘琨这个朋友也是要帮的,但纪泽已是事实上的一方诸侯,华兴府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是以,他对刘琨的回复是“咱们兄弟谁跟谁”,但对纪庄的批示则是“自保为先,量力相援”。

    至于坏消息,其实是与船队同时到达的一份红色飞鸽急报,内容是大晋皇帝下旨,要求纪泽这个三品安海将军回京面圣,传旨官已到长广。当然,谁都知道下旨的其实是腾出手来的司马越,如何应对这份意图叵测的圣旨委实头疼,至少纪某人是没法继续留在夷州岛逍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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