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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回 铁骑对决

    光熙元年,四月十六,申时三刻,晴,东莱郡城。

    南门上下,纪泽与段文鸯折箭赌战,段文鸯随即打马返回河畔以整兵应战。纪泽却是走向城头另一侧,俯视城内早已整装待发的各部骑军,苍狼营三军,亲卫右曲、特战曲以及重骑曲,合计近五千人,个个精神抖擞,个个彪悍凛然!

    强大的自信油然而生,纪泽豪情万丈,扬臂高呼道:“弟兄们,外面的幽州胡骑已经打到了门口,他们嘲笑我血旗军只会偷鸡摸狗,只会阴招闷棍,你等服不服?”

    “不服!不服!不服...”回答声如排山怒涛。

    “老子也不服!昔日我等兵微将寡,屡屡以弱击强,只得侧后游击,以智取胜,但绝非我血旗将士技不如人!而今,我等强大了,我等不再寡不敌众了,弟兄们,今日我等当碾压外面那些鲜卑乌桓人,用他们的脑袋,来告诉士人,我血旗军才是一等一的强军,我等绝不怕任何挑战!”纪泽状如怒狮,仰天咆哮道,“诸位可有信心?有没有种?”

    “有!有!有...”成千上万的咆哮随之响起,直令城墙瑟瑟。

    待得群嚎稍歇,纪泽大手一挥道:“好,今日本将就与弟兄们一同浴血沙场,不胜不归!血旗天佑,死不旋踵!”

    “血旗天佑,死不旋踵!血旗天佑,死不旋踵...”伴着慷慨激昂的口号,城门砰然打开,一队队骑军有序出城,排出阵列。纪泽也一甩披风,蹬蹬蹬下城而去。城头的庞俊还欲上前劝阻纪泽亲临战阵,却被孙鹏一把拉住...

    血旗猎猎,四野萧杀,南城门外,大军摆开阵势。有着城头的弓弩弹压,胡骑并未前来骚扰布阵。本即身经百战,兼有不下半年的严格训练,骑军上下堪称绝对精锐,不一刻,森然阵成。大军分左中右三路,皆朴实无华的锋矢之阵,仅中路更厚而已。

    随着中央帅旗挥动,血旗骑军巍然前行,徐徐如林,沉默如山。在其前方,胡骑大军也已列阵逼近,像是约好要堂堂一战,他们采用的也是左中右三路的锋矢之阵,作为这一时代声震天下的鲜卑突骑,幽州军的最大倚仗,久经战阵的他们,或许纪律稍逊,但其彪悍杀气却是直冲云霄。

    “汉人骑军何时如此彪悍了?哼,便是强些,又岂是我鲜卑勇士的对手?”胡骑阵中,段文鸯远眺前方的血旗军阵,低声呢喃,目露厉芒,却是禁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段文鸯视野中出现的,是由苍狼骑卒组成的三路血旗军前阵。半数为塞北胡人的苍狼营,汉胡彼此取长补短,既有汉家骑兵的兵甲精良与纪律严明,也有蛮胡骑兵的骑术娴熟与粗犷凶悍,历经战训磨合,两者交融互补,业已形成了自身的迥然风格。

    同时,随着时间沉淀,血旗军的装备也在逐步完善,苍狼骑卒除了内衬一身皮甲,更是悉数外配了轻便坚固的藤甲,且还是外敷水泥粉结,足以抵抗寻常火矢灼烧的新型藤甲。清一色灰黑的全身盔甲虽不光鲜,甚至土气,但配以严整的军阵,娴熟的骑术以及凶悍的气势,却浑然一体,远非寻常汉骑可比,也难怪段文鸯吃惊了。

    “卧槽,汉人何时也有这等骑军了,传说中的虎豹骑也就这样了吧...”与段文鸯一样,惊咿出声的胡骑还大有人在,都是打惯了骑战的,眼光自有一份敏锐。甚至,有些乌桓人还联想起了昔日魏武帝那支将他们祖先蹂躏再蹂躏的虎豹骑。

    “直娘贼,汉人的装备就是好...奶奶的,今个定要抢套他们的盔甲...”不过,或是这一代人都不曾在汉骑面前吃过亏的原因,胡骑们惊愕之后,立马怪叫连连,迸发出了更为炽热的贪婪,以及更为浓烈的战意,浑不知他们此刻看到的,还远不是血旗军的杀手锏。

    “隆隆隆...”双方逐步逼近,也逐渐加速,伴随着愈加高扬的烟尘,六股铁骑洪流两两捉对,相向对冲,联手演绎起人类间的又一场腥风血雨...

    “嗡嗡嗡...”令胡骑们咬牙切齿的是,相距远在一箭开外,血旗阵中便发出了齐声嗡鸣,不消说便是汉家常配的劲弩了。只是,扫一眼天空迅速逼近的乌云,估摸数量汉骑差不多人手一弩,这也未免太阔绰了吧。胡骑们却是不知,为了这一刻的便宜,纪某人甚至将水军配弩也给临时借调来了。

    得,扛吧!幽州胡骑不愧为精锐骑军,其自我防护五花八门,有挥刀格挡的,有持盾防护的,更有人玩出了镫里藏身的绝活,堪称一场骑兵教学。只可惜,战争不是杂技,防护动作再是花活,面对成片的弩雨也得吃瘪。

    面对踏张弩的强劲力道,别说胡骑们大多仅是皮甲,便是皮盾抑或少量的铁札甲,也是贯穿的份儿。弩雨洗礼之下,数不清的胡骑中矢,其中数百人直接坠马,在滚滚马蹄中便成肉泥,更有数百上蹿下跳的伤马孤马影响着军阵冲锋。

    “直娘贼,接下该看咱们的...”扛过弩雨,胡骑们口中怒骂,前阵的更将凶狠的眼光瞪向对面。然后,他们的神色就精彩了,先是愕然,继而是戏谑不屑,再又是愕然,最后则是带着惊惧的发懵。

    能让精锐胡骑的神情如此丰富,却因弩雨过后,三路血旗骑阵同时变阵。头前的三排苍狼骑卒不约而同的拨马外分,并适度减速,任由后方队伍继续前突,自身则衔尾接入阵中。初始还令胡骑视为胆怯的举动,在经历系列娴熟配合,重新呈现为标准锋矢阵之后,已被胡骑视作一次刻意的战术调整,甚或说战术欺骗。

    这番战术欺骗恰似三柄利剑出鞘,三排苍狼骑卒撤鞘之后,展现在胡骑之前的利剑,正是具装重骑!幽黑的全身重甲,精选的高大战马,森寒的长柄钢枪,齐整的突进阵列,以及马甲的狰狞配刃,令这支重金打造的重骑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骤然正迎其锋,胡骑们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威势,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怎不惊惧?怎不发懵?

    重装骑兵,也就是甲骑具装,以其冲击力与防御力见长,且非一般的见长。骑士身披铁甲,马匹也有具装。正史中,重装骑兵在慕容恪攻灭冉闵的决战中首次大放异彩,在南北朝往后风靡数百年,大规模的战斗中,属于一击取胜的,拥有决定战场局势的强大军力。

    一名轻骑兵成本相当于五名步卒,而一名重骑兵的成本则相当于五名轻骑兵。单说其马匹具装,便分为保护马头的“面帘”,保护马颈的“鸡颈”,保护马胸的“当胸”,保护马躯的“马身甲”、保护马臀的“搭后”和竖立在马臀部和骑士后背的“寄生”。

    血旗重骑曲的骑士装备两套铠甲,一套是加厚精钢片打制的优质鳞甲,再有一套索子甲罩在外面,头盔采用的是配有面罩、仅露双眼的凤翅兜鍪,堪称身裹铁桶。或因纪铁觉得独黑不如众黑,重骑曲的一应盔甲皆取黑色,加上黑色的战袍、披风、灰缨,配以跨下黑色的战马与马甲,整一群黑暗骑士,也就那面血旗还算万黑丛中一点红。

    人是最勇猛的战士,马是最高壮的良驹,装备则是金钱堆出来的极品,而今天,是重骑曲的第一次亮相作战,纪某人对这支军队充满了信心。血旗中阵,他目光灼热,口中自语:“今天,天下最强骑军的序列,将有我血旗之名。只是,说好要堂堂一战的,这般战术遮掩,段文鸯该不会骂咱坑蒙拐骗吧。”

    段文鸯此刻没有骂纪泽,他不是在战场上怨天尤人的弱者,当然,他也没空。血旗军变阵突然,双方距离已达一箭之地,胡骑再想变阵已然不及,若是硬来,必将以己方软腹承受血旗军的尖峰,段文鸯脑中思绪电转,最终对自家胡骑的信心令他并未擅改阵型。

    就让鲜卑勇士看看血旗军的花活有多厉害吧,段文鸯心中发狠,双目圆瞪,怒声高喝:“射!”

    “射!”血旗军中,纪泽几乎同时下令放箭。双方军卒皆仰身举弓,借着马力,抛射出早已备好的箭矢。放箭之后,血旗军卒均伏低身体,一手持盾护注马头,凭借优良的盾牌、铠甲来避免弓箭对人马的杀伤,相比骑术骚包的胡骑,少了份灵巧,却多了份巍然如山。当然,这一切皆与分处三路担任锋刃的重骑无关,他们仅是沉默的加速加速再加速!

    “嗖嗖嗖嗖...”两拨箭雨在空中交错而过,狠狠扑向对方骑阵。伴着雨打芭蕉声,血旗骑军承受了胡骑的第一波怒火,可有着藤甲、铁甲、锁子甲,他们在箭雨之后,中箭受伤者却是不多,坠马身亡者更是寥寥,而重骑兵更是全然不受影响,三路骑阵的节奏也依旧故我。

    同一刻,胡骑阵中传出的更多却是箭矢入肉声、哀嚎惨叫声与马匹狂嘶声,血旗军的兵甲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同样是箭雨,大多胡骑配备的是难敌三棱箭镞的皮甲,其伤亡明显惨重,更不乏数百坠马者。可以说,经过血旗军的两拨弓弩,胡骑尚未短兵相接,其之前的人数优势业已荡然无存。

    骑兵对冲,除了少许神箭手,第一轮箭雨基本也是最后一轮箭雨。避箭之后,双方迅速逼近,胡骑们已经取出刀枪等近战兵器,瞪圆紧张而惊疑的眼睛,等待迎接与重骑兵的交锋。然而,重骑兵之后的血旗骑卒,收起弓盾之后,取出的却是投枪。

    “咻咻咻咻...”随着“投”的怒吼,重骑兵后的血旗军卒接连掷出投枪。上千投枪借着马速,快速升空,带着呜呜风声,像是凭空冒出的乌云,直扑措手不及的胡骑们。只叹中原少有投枪应用,而昔日尝过血旗军投枪厉害的幽州胡骑就没活口留下,胡骑们何尝料到此点,骤然遇袭之下,只能惊骇欲绝兼乱糟糟的本能闪避。

    “噗噗噗噗...”投枪转眼便狠狠扎入胡骑阵中,带起又一轮漫天血雾和无情屠杀。对冲马队间的投枪威力何止步战中的两倍,甚至连寻常铁甲都无法阻挡它们的穿刺。胡骑骑阵就像被割倒的麦茬,前排纷纷中枪落马,不少重伤马匹也轰然倒地并不断翻滚,满眼都是血串葫芦。

    然而,投枪效果不光在于杀伤,还在于震慑敌方和搅乱敌阵。血粼粼的屠杀,将不少幸存胡骑骇得面无人色,以至有人已经逡巡不前。就在这人喊马嘶间,因为尸体阻挡,因为士气下跌,因为有人逡巡,胡骑们的冲击速度骤降,原本的冲锋阵势也已稍显散乱。

    凭借出乎胡骑意料的打法,兵甲犀利的血旗骑军通过远中近投射的三板斧,在与胡骑短兵相接之前,业已从伤亡人数与冲锋速度两方面取得了明显优势。继而,不待胡骑们从始料不及的屡屡受挫中回过神来,此战的最大杀招,血旗重骑终于正式展露锋芒,带着山崩地裂的轰响,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势不可挡的撞上胡骑骑阵。

    “砰砰砰...”格外粗长的骑枪,具备适度的弹性,远隔数个马身的距离,便粗野的击中了动能减弱的胡骑,与其说它是捅刺,不如说是蛮不讲理的撞击。前排的胡骑刚冲上前,还不及惊呼,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然后便落于后排的铁蹄之下,化为可怜的肉泥。

    第一排胡骑被撞飞,然后是第二排,接着又是第三排......

    胡骑中阵,段文鸯已经目光空洞。他比寻常胡骑更有见识,也曾听过人马皆甲的骑兵——虎豹骑,可他却从来没听过骑兵对杀靠的不是劈砍挑刺,而是靠得野蛮冲撞,靠的是如此粗长的骑枪——纪某人借鉴西方重骑战法的骑枪。

    可现在,看着自家胡骑就如纸糊草扎一样,被对方一路直撞过来,纷纷崩溃,段文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重装铁骑。这些骑兵根本不是骑兵,他们分明是一辆辆人形战车。胡骑和他们去硬碰硬,就是鸡蛋碰石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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