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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回 兵临堡下

    九日子时,靠着准备充分的材料和工具,血旗军迅速完成了登陆扎营。鹿角、壕沟、寨墙、箭楼一应俱全,明岗、暗哨、巡逻、值守井井有条,新建行营中规中矩。除了留歇舰船的部分水军,近万军卒大部进驻。不声不响间,他们已经摸至巨鲨帮身侧养精蓄锐,直待天明后亮出锋利獠牙。

    而就在纪泽的万人大军安然休憩的时候,其东方千里之外,秦栓所率的小小探索船队却在忍受着大自然的蹂躏。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暴雨倾盆,波浪翻滚,一艘两千石银剑与三艘千石铜鲳正在全速疾驰,在它们身后,却是愈加逼近的风暴中心。

    “直娘贼,躲不过了!打信号,收帆,令船只两两合体!”银剑级艨艟旗舰的望台,秦栓沉声喝道。他腰缚绳索牢牢固定,同时抓紧扶手,任凭狂风颠簸,仍如标枪般挺立,其眼底虽有惊乱,神情语气却显得从容不迫。

    自从十日前离开鳌山岛,凭着纪某人一份极不靠谱的海图,他们一路东行,上下求索,追寻那不靠谱的琉球群岛,甚或那传说中的澶州,可极目之处始终是茫茫汪洋。而在今日傍晚,船队更是遭遇了一场罕见风暴,为了避祸,秦栓不得不指挥舰队向东南逃航,怎奈天公似乎定要欺负他们,风暴中心竟然始终尾随船队不放。丫丫个呸的,腊月咋有这等不讲理的风暴!?

    “秦统领,这一停就...”旗舰大副回望身后天空,难掩焦急的问向秦栓。不过,即便焦急,他的口气仍显礼敬,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而当他凭借一道闪电,看清秦栓瞥来的冰冷目光,顿时打住疑问,指挥着水手拼命忙碌起来。

    这名大副却是月前被俘的暗海贼首寇棂,这支探索船队中除了数十名安海军卒,还有上百像寇棂一样被血旗诸军剿俘的海贼。虽说他们都有家眷被扣为质,但桀骜不驯却是难免。不过,自从出发前的一次操演中,八名不服命令的贼囚被秦栓眼都不眨的一并砍下脑袋,整个船队中再无一人敢于公然冲撞这位看似年轻的临时统领了。

    随着桅顶信号兵通过一串气死风灯传出命令,三艘铜鲳海船也急急忙碌起来,撤帆、靠拢、固联,这些合围双体船的步骤在出发前皆已演练过不止一次。借鉴纪某人对抗巨鲸一战中的双体船经验,秦栓甚至专门为此加固了海船结构,并准备了枕木铁锁,此刻却是派上用场。

    “啊!”一声惨呼,一名倒霉的贼囚船员一个不稳,不慎被船体的颠簸送入海里,转眼便消失在惊涛骇浪之中。秦栓扫了一眼,眼角略抽,却是不为所动,待得四艘海船两两合体完毕,他再次喝令道:“舵手与踏轮手继续控船前进,余者悉数躲入底层船舱!”

    随着所有船员离开甲板,秦栓也小心翼翼的解开腰缚的缆绳,手脚并用的躲入旗舰船舱。在这支多有亡命之徒的冒险船队,要想成为众望所归的统领,所靠的可不仅是杀人立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处事公正同样必不可少,而秦栓确也是这么做的。

    “轰隆隆...”不待湿漉漉的秦栓得以巡视一圈负一层的踏轮舱,头顶上便响起了惊天雷鸣,伴随而来的则是船体远较先前的大幅颠簸,身体的前仰后合,以及接连传来的撞击痛呼声。显然,风暴中心终于追上了船队。

    “就近坐倒,熄灭明火,抓紧固定之物,莫要随意走动!”乒铃乓啷声中,秦栓摸着猝不及防被仓壁撞出个大包的脑袋,索性一屁股坐倒在船舱拐角,一边高声喝喊,一边用手紧紧抓住身边的一根扶手。

    “船舵坏了!”“我的明轮断了!”“妈的,我这里怎么漏水了...”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被船员报出,可怜的秦栓没能坐上多久,便不得不借着仓壁气死灯的照明,跌跌撞撞的在船舱内往复穿梭,应对不时冒出的一应险情,确保船只至少不会进水沉没。

    煎熬,忙碌,直至麻木,在秦栓的心底,已将一切都交给了老天爷,还有出产海船的那帮安海船匠。当然,秦栓也不止一次想起逼他出航的那位纪某人,若是诅咒也能杀人,他已将那厮干掉了一百遍呀一百遍。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船只向哪漂了多远,一片狼藉的船舱渐渐不再颠簸,舱外的风雨雷电声也几不可闻了。蓦的,昏昏沉沉几乎虚脱的秦栓,突被一声歇斯底里的欢呼刺激得双眼贼亮:“咱们定是出了风暴区了!哈哈,咱们定是挺过去了!哈哈哈...”

    不知哪来的力气,秦栓一把便窜至舱门,继而窜上甲板。天色已经放亮,红彤彤的朝阳从海平面升起,那边显然是正东方向。一直故作冷静的脸上,终于浮出劫后余生的笑容,秦栓做伸手抱阳状,口中由衷的高声赞美道:“我日...”

    然后,秦栓的动作与话语同时戛然而止,眼中则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只因在其东南方向,金色的晨曦之中,苍茫的海天之间,兀然出现了一座山峰。揉眼,掐肉,自扇耳光,没错,不是做梦,远远的真就有一座山峰,如剑般直插云霄,怕不高有千丈!直娘贼,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风雨之后必有彩虹吗...

    北风猎猎,数十喽啰无精打采,缩在巨鲨堡墙的背风角落,闲扯着不能再闲的无聊话题。蓦的,一阵歌声随风传来,像有成千上万人在共同咏唱,一干喽啰由茫然变为惊愕,由惊愕转为恐惧,不久,几名贼匪从北方跌跌撞撞的冲至堡下,伴随着惶急的尖叫:“快关堡门,有敌袭!有敌袭啊!诶,诶…直娘贼,等等,门先别关死,让俺进去呀…”

    一夜休息,饱餐战饭的血旗军卒们精神抖擞,兵分两路,陆路六千余人雄赳赳压往巨鲨堡,水路四千余人在向导指引下携舰同步逼向十里湾,尚留千余军卒,或驻守行营,或携钱粮安抚岛民并封锁舟山各处交通。

    血旗之下,纪某人端坐高头大马,顾盼自雄,压根就没准备低调。此番南下突袭舟山,袭的是江南诸多势力的不及阻挠,而非偷袭城高墙厚的巨鲨堡,是以他也乐得嚣张一回。似嫌不够显摆,伴着队伍前进,嘹亮的军歌更是响彻海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待血旗军步战主力抵达巨鲨堡北门外列阵,巨鲨堡上已是人头攒动、刀枪林立、戒备森严。北门楼上,群贼簇拥中,一名鹰鼻鹫目、彪悍桀骜的中年汉子一脸铁青,冷然观察着前方的数千不速之客,此人正是巨鲨帮帮主林天雄。

    林天雄本是东吴士族出身,昔年灭吴之战中祖父死于晋军之手,家族也因逆潮流而动,换船迟缓而瓦解衰落,其父便率些家仆军卒浪迹海上,摇身为海贼巨鲨帮。十年前其父死于海寇火并,颇通兵法且武艺不俗的林天雄,凭借血腥手段接过亡父岗位,将巨鲨帮进一步壮大,更在五年前占了舟山岛,一跃成为甬东三大海寇之一。

    “大哥,敌方旗帜为六星红旗,莫非是北方的那支血旗军,他们不是刚刚吞并安海贼吗,怎生说打就打,转眼便杀到这里啦?”林天雄的二弟林天英,也是巨鲨帮的二当家,不无紧张的说道,“我等皆以为战事已消,如今扬州大族正忙于那件大事,本还要求我等调兵协助,只恐没有援兵前来救援我等,这怎生是好?”

    “闭嘴!”林天雄很不耐烦的喝道,官军剿匪何需理由,他当年抢夺舟山岛时的贼匪火并不也是无端偷袭吗。当然,易地而处,别人毫无理由的打上门来,还是越界动兵,他就得说道说道了,至少也要刺激一下己方喽啰的同仇敌忾不是?

    不过,正待林天雄准备义正词严的呵斥来敌,一名小头目惊慌的赶来禀道:“帮主,大、大事不好了,水寨兄弟传报,十里湾口被二十多艨艟斗舰团团封锁,对方打着红底巨蛟出海旗,已开始用投石机攻击岛岸设施。”

    听得此言,林天雄不由身体一晃,嘴角一阵抽搐,不用想那也是与堡下血旗军一伙的。若光是眼前的六千敌兵,哪怕看阵型颇为精锐,凭借着牢固的防御设施,他林某还有信心抵挡,可再加上相当数量的水军,他就难免发虚了。

    于是,遥对催马稍前的纪泽,原本到了口边的义正词严和厉声呵斥被林天雄生生咽下,代之以拱手为礼,和声相询:“敢问对面可是长广的安海将军?不知为何率众来此,若是鄙帮有所开罪,还望将军说明一二!”

    “对面的巨鲨帮众听了,本将听悉尔等不尊王法,聚众为贼,尔少东家不久前更是率众打劫安海商会粮船,今日特来征剿!尔等速速开堡投诚,本将素来宽仁,除了林寿,余者非但不予重罚,还可收编入伍,赏赐官衔,切莫自误!”借助配合娴熟的“人力扩音喇叭”,纪泽的嚣张答复清晰传来。

    唰、唰、唰…上千道惊疑甚至愤怒的目光顿时集中于凌天雄身后的林寿,尽管打劫粮船一事还封锁在巨鲨帮高层范围内,可整个堡墙上还真没谁怀疑是林寿召来的这场泼天祸事。便是已知此事的林天雄,也不禁恶狠狠的瞪了眼这个平素就不争气的长子。

    素来恃宠而骄的二世祖林寿,何尝感受过如此千人怒怼的强大压力,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噗通跪倒在地,对着林天雄哭求道:“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也是为了帮中缺粮,才被那飞鱼贼挑唆的啊!爹爹一定要救救孩儿啊!”

    “啪!”“啪!”“砰!”一看林寿的怂样,林天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左右开弓两个大嘴巴,旋即补了一脚将林寿踹翻。说实在的,林天雄不恼林寿违令打劫安海商会,也不恼他被飞鱼贼拖着顶缸,这都在做老爹的容忍范围之内,他恼怒的是林寿的怯懦,恼怒的是林寿众目睽睽下的毫无担当,这岂不让自家气势大跌吗?

    怒归怒,现在不是教育儿子的时候,面对血旗军的小题大做,林天雄自不会献堡投降,更不会交出自己的嫡子,心知今日难以善了,他仍尝试着威胁到:“将军驻守青州长广,何必跨境劳师远征,徒致他州官民生怨?小儿确为飞鱼帮贼人唆使,不慎筑就大错,鄙帮愿五倍认罚,另附钱财千万以作犒军,还望将军高抬贵手、罢兵如何?”

    “哈哈哈!飞鱼帮业已覆灭,你巨鲨帮却没这般便宜!至于我血旗军跨境一事纯属笑话,本将假节靖海剿匪,这大晋海疆哪里去不得?哈哈...”纪泽骚包的扬马阵前,无比嚣张的喝道。

    其实,巨鲨堡那依山而建的巨石堡墙最矮处也有四五丈高,丝毫不亚于一般郡城,说它是一座坚城也不为过,现场端详的纪泽不免心中发憷,若是强攻下来,自家的军卒损失恐怕不小。

    于是,嚣张过后,纪泽也尝试着降低了条件:“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未免军卒伤亡,本将退一步,巨鲨帮只需立即撤离舟山岛、退出甬东并奉上上述钱粮,劫粮之事便就此揭过。”

    话到这里,林天雄若还不知血旗军的目的是抢夺舟山岛这块地盘,那便不用再当帮主了。作为一名有理想、有抱负的家传匪首,他怎能轻易放弃自家辛苦打下的基业,故而他也不再啰嗦,手指纪泽,怒声喝道:“姓纪的,尔等无非想夺我舟山基业,又何须惺惺作态?尔等尽管上来,看我巨鲨帮儿郎是否答应?”其声慷慨激愤,其神顽强不屈,倒是立刻鼓舞了一干巨鲨帮众的斗志。

    “林天雄,你纵子行凶,烧杀劫掠,实属不仁;为了一己私欲对抗我军,必将导致数千帮众丧命,实属不义!似你这般不仁不义之辈,有何面目统领一帮人众,我再给你一柱香时间,若再冥顽不灵,修怪我正义之师下手无情!”心知此战无可避免,留下一句聊以挑拨的场面话,纪泽当即拨马回阵,同时命令连连,指挥血旗军准备攻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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