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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信命孰重

    王家寨,南门之外,纪泽整一副被人抛弃的怨妇做派,冲着寨墙气呼呼的吼道:“想要老子罢兵,拿一千万来,不,是两千万钱。给钱老子就走人,绝不动你乌桓人一根毫毛!”

    寨墙上,陈姓晋官与那亲卫长大喜,两千万钱而已,王家寨搜刮的勉强就够了,虽然心疼,但慷他人之慨总比丢自己小命要强。陈姓晋官犹自不信道:“钱我等可以出,只不知纪大人撤兵可是当真?”

    眼见纪泽就要开口承诺,一边的王麟再也按捺不住,他目光喷火,几乎是吼着道:“纪大人,你这般撤兵,置我王家寨于何地?没有我等协助,你血旗营恐也不能在此耀武扬威吧?”

    王麟的声音可不小,纪泽身后的近卫们立即过来护住了纪泽。有了这一动静,寨墙上下的双方人马都将目光聚焦于纪泽,场面一时颇显压抑。而血旗营阵旁,不知何时已悄然潜入王家寨阵中的夏山虎则要跟着王麟开骂,却被一脸阴晴不定的王通暂时拉住。

    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拍拍脑门,纪泽做为难状思考片刻,还偷偷冲王麟挤了挤眼,继而对寨墙方向喝道:“纪某之前答应过替王家寨人出头,也不好失信于人,这样吧,你等赔偿王家寨人五百万前,再将所有王家寨俘虏给放了,纪某也就好做了。”

    “那么你血旗营走了,王家寨人再来攻寨,我等又当如何?”陈姓晋官可不傻,立即抗议,不过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连忙补救道,“动辄前来骚扰,烦不胜烦啊!”

    似未察觉陈姓晋官自曝其短,纪泽这次转向犹自愤慨的王麟,再次挤了挤眼,大声道:“为救被俘族人,你王家寨人先随我去做客,三日内不得攻寨,如何?”

    王麟蓦然,他感觉有哪儿不对,一时又想不明白,但毕竟能先救回被俘族人,也没再扎刺,后方的王通则面显怪异,同样选择了不言不语,还颇有深意的瞥了眼身旁犹自愤慨的夏山虎。

    倒是一直淡然不语的吴兰似已了然于胸,这时凑近纪泽一步,低声提醒道:“将军大人,这般做法利用敌方军情缺失而取巧,虽勉强不算失信,但仍有欺诈之嫌,日后恐于将军大人信誉不利啊。”

    将军大人?纪泽暗叹口气,颇觉被这名衔压得头疼。甩甩头,他正色答道:“信命孰重?相比数十条无辜性命,别说一个狡诈的声誉,便是让纪某出尔反尔又有何妨?”

    没再内部分说,纪泽再度冲寨墙喝道:“经与王家寨少债主商定,纪某可以担保,王家寨人三日内不得攻打你乌桓人。不过,你等还得增加五百万钱,做我血旗营的酬劳!”

    众人下巴掉地,这么多人等着是否开战,这厮竟想着酬劳,没见过钱吗,怎么得锅上炕的敲诈,注意点吃相好不好。寨墙上的乌桓一方自然相当不爽,这下掏出的将是他们之前在山外的劫掠所得了,但他们反也放下心来,要钱总比要命好呀。虽仍不踏实,但在他们看来,终归不过是些财物和财物般的女人,面对血旗营这样的兵匪,那些真心于保命无甚作用,还不如签订这个城下之盟,只要有三天缓冲就够了。

    陈姓晋官与那亲卫长一番商定,却是再没力气嚷嚷了,便由亲卫长喝道:“钱财我等可以出,但数目太大,一时只能寻些金器珍宝凑数。其次,还请纪将军与那位王少寨主当众立下重誓,血旗营与王家寨人三日内不得前来攻击我军!”

    纪泽怒道:“纪某虽杀伐果断,作战善谋,却不像当官的那么多花花肠子,既然当众说了,那就一言九鼎,还要什么重誓!你等是怀疑纪某诚信吗?”

    寨上沉默一片,寨下则偷笑不断,良久,无人搭理的纪泽面显尴尬,只得不情不愿的指天发誓道:“我纪虎在此立誓,只要寨中乌桓人交出三千万钱与王家寨所有被俘百姓,我血旗营立刻退兵,并保证己方与王家寨民三日内不得攻击此地乌桓人。若违此誓,叫纪某天打雷劈!”

    继纪泽之后,王麟也在吴兰劝说下当众立了重誓,就此,双方谈妥城下之盟,王家寨内外杀气顿消。寨中乌桓人自不敢耍甚花招,在血旗营主动后撤里许之后,他们乖乖送出了被俘百姓,以及一箱箱的金钱,倒把寨中仅余不多的健康胡寇给累了个半死。

    远远看见己方军卒将数十王家寨被俘百姓接回,纪泽长松口气。他压根就没想过放过乌桓人,这些胡寇挟持百姓作战的做法贻害无穷,其气焰绝不可助长,但他血旗营也不能踏着无辜者的尸体前进。所以,为在战前便率先救出这群无辜,他费尽心机,倾情出演,更不惜搭上声誉自贬形象,总算得偿所愿。

    这时,一名伺候从北方快跑赶来,禀告纪泽道:“将军大人,适才有小股官军探哨进山,前来王家寨方向,与我伺候对遭遇后便即撤离。我等捕获一名活口,据其交代,来者为中丘郡兵,来自郡城。”

    赏退那伺候,纪泽不愿再浪费时间等待金钱的搬运,他行至王家寨人所在,不出意外的遭遇了一双双怒目相视。夏山虎第一个发飙道:“你这卑鄙之徒,自保实力,贪图金钱,竟然放过胡寇,官军果然没好东西!”

    “那些金钱多掠自王家寨,自然还是王家寨的,纪某一味索要,不过掩人耳目以图救人罢了。”果然想要瞒过敌人就先要瞒过自己人,纪泽摇头苦笑道,“夏寨主可曾听闻纪某承诺不让摩云寨动兵?只不知摩云寨三百人马汹汹而来,可敢独自攻杀那些软脚蟹?”

    “我摩云寨既发兵而来,自然有胆,却不会像你等这般只说不练!”夏山虎听得一怔,旋即恍然应允,但对纪泽却依旧不假辞色道,“那胡狗说你不该叫血旗将军,而该叫阴损将军,倒真没错!俺算是明白你怎能斩杀那么多胡狗了,果然够卑鄙!”

    当着众人的面,纪泽脾气再好,也受不住这厮一再出言不逊,他冷冷道:“既要斩杀胡寇,又要保住王家寨无辜人质,夏寨主,你能教给纪某其它办法吗?若是不能,便别在此聒噪!”

    “你!你...”夏山虎大怒,想要动手,自有王通按住,想要斥骂,可又似觉纪泽言之有理,一时竟憋红了脸,矗在那儿不知所云。

    见夏山虎被驳得哑口无言,纪某人心情稍好,自也不愿闹僵,只得再度苦笑道:“好了,大局为重,夏寨主,山外已有官军窥探,时间紧迫,王家寨被俘百姓既已救出,还请贵寨好汉尽早登场如何?据纪某方才观察试探,胡寇确已毫无抵抗之力,且山脚寨栅昨夜已被烧毁。而今山火已灭,贵寨若绕至寨西半山直扑而下,应可轻松破寨。当然,还请夏寨主谨慎小心,切莫阴沟翻船,届时,我军也将屯兵寨下,为贵寨牵制敌军。”

    夏山虎哼哼两声,没再与纪泽斗嘴,径直前往山道转角,去召集摩云寨队伍备战了。王通则颇带歉意的上前,长身一揖道:“将军大人为了顾全我王家寨落难族人,不惜损失信誉,老朽代举寨上下谢了。那夏山虎虽性格莽撞,却为磊落率直之人,应不会别有动作。待他事后转过弯来,老朽定要拉他前来向大人赔罪!”

    纪泽摆摆手,短暂相处,他也觉夏山虎正如王通所说,只是此人似与他纪某人犯冲,却是只有苦笑了。这时,他忽然注意到,王麟正指挥着王家寨人也在整装列队,不由眉头一皱道:“王老,你等这是作甚?”

    “纪大人误会了,我等既随大人一同立誓,自不会陷大人于不义,向寨中乌桓人下手。”王通眼底寒芒闪烁,谑笑着解释道,“但是,我等并未承诺不向寨内其他人下手,譬如石矩那帮狼心狗肺之人,总得让族人们有处发泄怒火才是啊。”

    大家都学坏了,纪泽哑然。石矩等人之前的做法委实令人不齿,他自不会为了他们去阻挠王家寨人。况且,眼下寨墙上虽无那群晋军,孰知战起之后他们是何立场,有王家寨人对付也算有所预防。想了想,犹觉那些精锐老兵杀之可惜,他还是建议道:“同胞相残,委实可叹。哎,大多普通军卒罪不至死,还请王老慈悲心肠,劝导族人莫要滥杀,事后幸存者便交与我血旗营吧。”

    未时三刻,正当乌桓人还在吭哧吭哧向外搬运保命赎金的时候,王家岭南麓突现一支近三百的队伍,他们打着摩云寨旗号,踏着尚有余温的山火灰烬,绕至王家岭半山腰,斜刺里猛扑往王家寨。他们兵甲驳杂,阵型散乱,却是个顶个的彪悍,为首一名手持镔铁大棍的九尺壮汉,更是威风凛凛。

    于此同时,刚还立誓定约并和气收兵的血旗营与王家寨人马,霍然撕下了绥靖面纱,骤显狰狞杀机,气势汹汹直逼寨门。霎时间,王家寨战云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