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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肆拾-终)

    “杀!……呸!抓活的!!”

    一边冲出去,那领头的安家大头人还不忘了喊:“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别砍了脑袋!死了不值钱啊!!”

    几个头领赶紧大声吼叫了起来,没辙啊!

    这些个崽子们杀人杀顺手了,这些脑袋看起来又很好砍的样子……

    万一丫脑子一抽抽,全给砍了这可咋办啊!

    这一声的吼叫似乎非常的有效,便看的这些个黔州壮勇们刀子都抽了一半了。

    硬生生又塞回去,挥舞着刀鞘便往下砸。

    顿时这战场上出现了别开生面的一幕,一大群的黔州壮勇抡着刀鞘、枪杆子。

    追着四面哭爹喊娘的联军军卒便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顿狠抽。

    这些个联军军卒们早被刚才的炮轰,直接把胆子都轰破了。

    好些甚至哆嗦着跑都不会跑,扔下兵器直接跪下。

    见得跪地果然不会死,那些原本跑路的也不跑了。

    一个二个跟着跪地上双手抱着脑袋,跑了还可能被打死。

    不跑人家就捆起来,也没有要砍死的迹象。

    就这情况,谁特么脑子抽抽还跑路啊?!

    于是哗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居然没费什么事儿就将数千人全数擒获。

    刨去些许作死还打算还击的将领和他们的亲兵,大多数军卒选择了投降活命。

    这一抓下来,居然还有八千余人的俘虏。

    算算除掉三轮炮击中被炸死的,也就少数反抗被砍死的。

    “残废的不要!但也被杀,让人给对面的射一封信去!”

    米鲁远远的看着那些个黔州壮勇们将人押送回来,皱着眉头下了这道命令。

    “叫他们自行来领人回去,记得让崽子们喊的大声点儿。”

    杨爱沉声应诺,转身便离开了城寨。

    没一会儿,城寨下的黔州壮勇便分出几骑打着白旗飞驰到了敌方营寨前。

    将几封信射了进去,还高喊:“我家大人仁慈,让你们把伤者领回去、尸体抬回去!”

    “放心!打着白旗来,我家大人不会动武!”

    城墙上的足利鹤听着米鲁下达这道命令,则是矜持的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心下感慨,这女子能搅乱西南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正在战时缺医少药,这些伤兵他们是救回去还是不救回去?!

    救回去不仅要耗费粮食,还得分出人手去照顾他们、寻药草医者。

    连大明军伍都没有配备多少医者,可想而知这些安南、东吁军中能配备多少医者?!

    这些伤兵们在营寨中哀嚎惨叫,那免不得又会损伤士气。

    而不救则更麻烦,一下就能让军卒们凉了心。

    心都凉了,哪儿还有什么战心、战意?!

    “心思颇毒,难怪那米鲁不敢稍有动弹!”

    郑公路此时在安南军的城寨寨墙上,咬牙切齿的望着战场。

    那按在寨墙上的手骨节凸起,满脸铁青。

    “还请李先生见谅,老夫未曾听先生之言以至有此惨败……”

    郑公路说着,转过身对李福达深深的一鞠抱拳:“惭愧啊!”

    边上的莽瑞体他们几个,亦是面带愧色。

    李福达刚才已经郑重的提醒过他们,明军的新式火炮很是厉害。

    可惜的是他们带的是老旧的思维,以为不过是卫所那种火炮罢了。

    谁知明军是真的有更强的火炮,而且居然还能够将他们的木盾击碎当场!

    “此时再说这些已是无用,诸位还是赶紧再造攻城器械罢!”

    李福达望着他们,苦笑着拱手叹气道。

    “我等时日可不多了,若是等明国反应过来……”

    这话说的几人不由得悚然一惊,若是明国反应过来直接调集大军……

    他们这些人除了退兵还能做什么?!

    “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

    李福达肃然的望着莽瑞体他们几人,沉声道:“尽快发动总攻!”

    “只要全歼滇南守军,再有黔州、桂西两处土官头人们相助方可脱此牢困!”

    其余诸将皆尽点头,随后匆匆下去开始命人准备。

    这次要的木盾需要更坚固、更厚,同时还得配备象兵、骑兵。

    只要打出一个突破口,他们就能够顺势杀入营寨中。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他们当然愿意多试探几次,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时间不多了。

    一旦春城的消息传出去,大明很快的就能够调动金陵大军前来支援。

    再有黔州、桂西及粤北驻军配合,想要打破春城的防御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所有的将校全部都甄别出来,分开关押!”

    一群的俘虏凄凄惶惶的被押送到了营寨内,随即等待他们的便是甄别。

    既然是在西南边境,那么懂得他们语言的通译自然是不少的。

    分开来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再根据铠甲辨别了一番。

    很快的两千余中高层军官们都被集中了起来,这些人都被押送到了城里。

    而剩下的五千余军卒……与其说他们是军卒,不如说他们是农兵。

    这些人中一旬一操练的,都没几个。

    多数三个月一操练,只是占了个“军卒”的名额而已。

    “你们不必担心!我家将主仁慈,不会杀了你们。”

    通译们开始按照小公爷拟定的稿子,声情并茂、唱念做打对着这群军卒们讲话。

    “你们啊!也都是穷苦人,侵入我大明又岂是你们能决定的?!”

    却见那些通译们对着这些个农兵,便开始忽悠。

    大致意思就是,哎呀!上阵杀敌你们来,可有了军功跟你们又有啥关系?!

    明显你们就是被拿来当炮灰的,我家将主也知道你们身不由己。

    所以没打算杀你们。

    瞅瞅你们那些受伤的、战死的,可不都让你们的人领回去了么?!

    这么一说倒是让这些个原本揣揣不安的农兵们,安下了心。

    通译们又说了,那些将校才是让你们都来打仗的人。

    所以他们必须要收拾掉,他们才是作孽的人啊!

    你们可不要包庇他们,他们活下来难道还会对你们多好么?!

    可算逑了,别忘了他们是逼着你们来打仗的……

    一通忽悠……呸!是一通演讲后,顿时又有百多号藏身在军卒中的将校被揪出来。

    然后他们果然没有被杀掉,只是被关押进了似乎早有准备的俘虏营寨中。

    “公子,您这是打算……”

    米鲁有些疑惑,因为这种做法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把将校和军卒分开关押,她倒是能理解。

    毕竟将校和军卒们关押在一起,那些将校难保不会指挥着军卒作乱。

    可如果全部都是军卒的话,那就好管理多了。

    虽然说时间长了肯定不行,短期内出现问题的几率却不大。

    最重要的是,小公爷让服部姐妹找来几个货殖总会的人。

    然后把那些将校们作价都卖出去,这个操作让她有点儿蒙。

    按照以往的习惯,不是应该都卖军卒吗?!

    即便是他们部族的交战,也是让俘虏做奴隶。

    至于对方那些头人,或者是跟头人有关系的都是可以让对方花钱赎回的。

    “米鲁姐姐,你好好看便是了……”

    玉螭虎似乎不打算解释,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

    然而就是这一声“姐姐”,叫的米鲁一下子就扭过身去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这一声的“姐姐”她付出了多少。

    出身本来就不好,还曾犯下谋逆重罪、甚至杀了行省三司带镇守太监。

    看着米鲁的模样,玉螭虎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

    边上的足利鹤则是哀怨的看了眼自己的小夫君,这位小夫君什么都好。

    就是太招惹桃花了,他不出门则罢了。

    只要是出门似乎都要招惹一番桃花,那些“京师螭虎社”的姑娘们是没招而已。

    若是她们有米鲁的这能耐,未必就不会如米鲁这般飞蛾扑火。

    唔……当年自己也不是半飞蛾扑火的状态么?!

    拉着米鲁下去小声安慰,还带上了田蕾。

    只有妙安笑嘻嘻的在玉螭虎身边伺候着,小声问道:“公子,咱们啥时候回京啊?!”

    “出来都好些时日了,婢子想回桃林了。”

    临时搭建的小亭子里,玉螭虎在从矮桌上端起茶水微微一笑。

    “很快的,我们就能回去了!妙安姐姐稍待便是……”

    大战之后是诡异无比的平静,似乎所有人都被这场战斗的惨烈状况震慑住了。

    一连三日都没有任何的动静,甚至双方的探马都没有出动。

    安南联军也没有发动过一次夜袭,他们似乎真的就这么沉寂下去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对面的联军绝对不是偃旗息鼓了。

    他们是在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下一次将是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即便是相隔甚远,都还是能够看到安南等联军的营寨中彻夜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彻夜的灯火通明。

    相较起来春城之下的营寨就放松多了,虽然没有载歌载舞喝酒烤肉。

    但该早起巡查就巡查,入夜留几盏灯火、布置下明暗哨该睡的就睡。

    在莽瑞体、郑公路等人看来,双方都很清楚这样下去事情的走向。

    春城的守军耗得起,他们联军却耗不起啊!

    每日的粮秣消耗那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人吃马嚼那都是钱啊!

    数十万人每日所需的粮秣,直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接回来的伤员白耗费粮食,还得分派人手照料他们。

    “咚咚咚……”的战鼓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已经是第五日了。

    和上次不一样,这一回整个营寨的大门“嘎嘎嘎……”的打开了。

    一面面的巨大的军旗,在罡风下被吹的猎猎作响。

    随着“隆隆隆……”的轰鸣声,一辆辆巨大的战车被推出了营寨。

    在广阔的春城远处一字排开,无数的军卒飞快的登上了这些攻城车。

    远远的,早已经登上了寨墙的张小公爷将手里的千里镜交给了妙安小姐姐。

    甚至不需要千里镜,他都能够看的清楚对面那不断集结的联军。

    顺着寨墙不断往前走,四面的联军显然是打算发动一次全面的总攻。

    而其中安南军大约是最疯狂的,细数下来他们至少造了百余台攻城车!

    还有大量的云梯、撞锤、攀城车……等等,甚至还造了大量厚实巨大的冲城盾车。

    远远的看着黑压压的一大片,虽然小公爷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

    但这样高达数十万人集结起来的大型会战,却还是他第一次经历。

    正面的安南军至少集结了十万人以上,整个军伍铺开来几乎站满了城外泰半的空地。

    东吁那边少说也有五万人以上,黑压压的一大片。

    “哞~哞~哞~~”一头头战象的吼叫声,让城内外的气氛更是变得无比的胶着。

    滇南土官那边亦生拼硬凑,也拿出了近五万人隆隆的集结了起来。

    但相较起安南和东吁,他们的情况就显得磕碜多了。

    连铠甲都凑不齐,很多都是胡乱拿些许藤条随意编在一起就算是铠甲了。

    手上的兵刃也是五花八门,甚至不少直接就是削尖了的木棒。

    “围三阙一?!他们居然还知道玩这手?!”

    张小公爷看着一处黑洞洞专门留下,没有任何军伍的区域不由得哑然失笑。

    围三阙一,或称“围师必阙”。

    出自于《孙子兵法·军争篇》,原句为:

    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法子虽然老,但张小公爷却知道这非常的有效。

    因为这赌的就是人的心理、赌的是人的本能,若是围死对方了。

    那人家自知必死,必然是拼死一击以求活路。

    到最后即便是胜了也是惨胜,亦或是损失巨大。

    而围三阙一这就比较阴狠了,给你一条看似活路的死路。

    那阙的一,围者必选崎岖难行、可多藏伏兵之地。

    即便是冲出去了,那也是九死一生。

    奈何人的求生本能和侥幸心理之下,哪怕是明知九死一生谁又不想多活哪怕片刻时光?!

    谁又不想着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从那一条九死一生的生路中活出去?!

    可惜的是……这种布置对张小公爷来说,是多余的。

    “咚咚咚……”战鼓声急切的轰鸣着,一台台的攻城车“嘎嘎嘎……”的转动车轮开始前行。

    黑压压的一整片人群隆隆杀来,一时间竟有铺天盖地之势!

    甚至那整片大地都随着他们的行进,而发动阵阵的隆响!

    城寨下的碎石“咔嚓~咔嚓~”的抖动着,远远的数十万大军发出“呼喝~呼喝~”的吼叫。

    “上重炮吧!这次……不留力!”

    玉螭虎的那双丹凤桃花微微的眯起,轻声说了这句话。

    一声令下,城寨上的呼喝声随即开始响起!

    “咚咚咚……”的战鼓声轰鸣震天,一门门的重炮被褪去了炮衣缓缓的推出来。

    寨墙上的炮门被“咔咔咔~”的推开,一门门的火炮伸出了寨墙。

    黑幽幽的炮口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无数的火枪手开始最后检查自己的火枪。

    然后弹药袋,并最后检查一遍自己的铠甲。

    “所有人准备!所有人准备!!”

    各炮队、火枪队的队正们来回奔跑呼喊着:“没有命令,不许开火!”

    “校正!校正!距离多少?!”

    “距离一千二百步!”

    “炮弹!准备炮弹!!”

    城外的联军缓缓的压迫而来,那巨大的人潮如同山洪奔腾。

    又好似山岳压顶,他们不断的发出呼喝怪啸嗷嗷的叫着。

    “九百步……开炮!!”

    “哔~~~”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第一批火炮几乎在同一个瞬间轰然炸响!

    “嗵嗵嗵……”

    这是弘治十五年骁骑级二寸野战炮,射程可达一里以上!

    九百步,这是试炮中被认为命中率比较高的距离。

    “轰!轰!轰!!”

    第一轮的炮弹轰然在联军中炸开,那些个攻城云梯、攻城车太过高大自然成为了目标。

    在“轰隆~”的爆炸声中,整个就这么在战场上炸开!

    攻城车内无数的军卒凄厉的嚎叫着,身上破碎的肢体和腥血粘连着被炸烂的碎屑飞溅。

    “呼啦~”爆炸引发的气浪,还有那些炸飞的碎屑四下飞舞。

    边上的军卒躲闪不及,发出了绝望的嚎叫……

    “噼里啪啦~”的碎屑、木块,带着爆炸的炽热狠狠的砸在了他们的身上。

    无数的军卒凄厉的惨叫着,轰然翻倒。

    一些巨大的木桩甚至直接刺穿了边上军卒的躯干,腥血和破碎的内脏喷溅在战场上……

    亲自在队伍后方帅旗下督战的郑公路眼皮子不住的抽搐着,一咬牙摆手。

    队伍依旧“隆隆隆~”的前进着,他的亲兵则是骑着战马飞驰在左右呼喝着让队伍前行。

    “刷刷刷……”一门门火炮被刷上了桐油,校正后再次被塞入了炮弹。

    “放!!”

    一声令下,便听得“嗵嗵嗵……”的轰鸣声再次炸响!

    “轰!轰!轰!!”

    八百四十步,又是数十辆的攻城车“轰隆~”的被炸成了一团团飞溅的碎屑。

    些许偏离的炮弹,撞在了安南军的人群中。

    “轰~!”的炸开,顿时掀起了滔天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