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幽的火光之下,隐约可见一条条的汉子默然矗立在这庄子内的空地上。
火光之下,远远的还可以看到远处兵器架上摆放着的长枪、朴刀。
芩猛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这些汉子的沉默让他竟然心底生出丝丝寒气。
他们无声,他们无言。
但便是这无声无言之下那股如山岳横立下的压迫感,让芩猛几乎要喘过不气来。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芩猛哪怕是再菜,好歹也是在桂西没啥杀伐的主儿。
这些个汉子炯炯双目、壮硕身躯,那些演武场上寒光闪闪又多有使用痕迹的兵刃。
全都无声的说明了他们的强横,这甚至都不必过手就能瞧得出来。
芩猛扫了一眼后便知道,这些汉子可比自己手下的狼兵精锐多了。
甚至比莫继恒、桂西卫所的很多兵卒,都强横多了。
可惜的是芩猛不是莫继恒,若他是莫继恒这等出过桂西、见识过九边兵的就会知道。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好手”,这分明就是军中精锐
只有军中精锐,才会有此等气魄、此等迫人之感。
如果芩猛如小公爷一般来自于后世,便会知道这里其实蕴含的是两个字:
纪律。
能够拥有这种纪律性的,只有最为精锐的军伍。
什么江湖好手根本就不可能的。
甚至在历史上的大明能够达到如此纪律性的军伍,都没有多少。
便是赫赫有名的关宁铁骑,能不能达到如此的纪律性都是两说。
“真猛士也”
芩猛只能是呼出一口气,对着段存东点了点头。
段存东矜持了笑了小,轻声道:“如此庄子,我白莲尚有好几处。”
具体几处段存东没有说,更没有要带芩猛去看的意思。
但看到这处庄子内的“好手”,已经够让芩猛震撼的了。
“段主使打算如何做”
段存东微微一笑,随即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明日芩猛可以先召集几个本来就有所不满,只是碍于实力只好隐忍的头人一并吃酒。
言语间先试探一番,若是他们愿意则段存东现身相见。
如果他们不信可以领他们到这处庄子看看白莲的实力,大家先结盟立誓。
先达成几个人的联盟,然后再让他们联络其他人。
“最迟,三日内发动”
段存东望着芩猛,沉声道:“此事不可拖延,迟则生变”
确定了一些细节后,段存东便将芩猛送了回去。
“芩大人,若是此番事成”
在营寨门前将芩猛放下马车的时候,段存东说了这么一句话:“未必就不能让米鲁高看一眼”
这一句话说的芩猛心头一片火热,甚至激动的都有些哆嗦了。
米鲁如今几乎已经成为了他心头的梦魇,芩猛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对米鲁的感觉。
那妖娆的身姿、那媚惑的眼眸,只需从脑海中闪过芩猛都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但她轻蔑的眼神、鄙夷的话语,又让芩猛想起便心火直烧。
某会告诉你,芩某亦非常人不比那该死的漂亮小白脸差
芩猛能招来的人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好在那位小公爷似乎忙于黔州土兵开拔事宜。
倒是也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入人家的眼中。
斟酌了一番后,芩猛很快的便联络上了三个头人。
鬼鬼祟祟的在他的营寨内集合,更是趁夜离开了营寨带着他们。
乘坐着几辆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亦是当夜,这些土司们的亲信开始往好几处桂西土官头人们所在的营寨行去。
那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土兵们,则是被头人们要求把藤甲、铠甲和刀枪都备齐。
这让他们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说开拔的是黔州的那些土兵么
黔州土司的兵马整备完毕,践行誓师大会上一切都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芩猛混在了人群中,他站的位置太靠后甚至都没有资格让站在高台上的米鲁看到。
军旗猎猎,黔州的土司们在高台下挤眉弄眼。
他们麾下的土兵们更是不堪,不少人在队伍里嘻嘻哈哈的笑闹。
要么就站的歪歪斜斜,芩猛目不斜视却心道这些个黔州土兵也就占一个人多。
若是真打起来,跟桂西的狼兵没法比。
米鲁现在倒是换了一身的铠甲,样式极为漂亮。
这是她从京师出来前,小公爷着人为她打造的。
一直以来她都没机会穿,也没舍得穿。
今日拿出来,果然惊艳全场。
“为国除贼”
芩猛没太放心思在高台上,他现在脑子里不断的闪过一个个的桂西头人。
究竟有谁适合接触,谁又暂时不能告知。
高台上的米鲁则是在黔州土司们的簇拥之下,开始从高台上走下来。
然后骑上了战马,隆隆的打马离开了桂西他们所在的营寨。
他们撤离了,桂西一部分的头人们则是进驻这部分营寨。
“现在有多少人了”
在黔州的土兵们离开后,段存东鬼魅一般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芩猛的营寨内。
只是这一回,他的营寨内多了好些头人。
仔细一看几乎都是桂西中小部族的头人,他们多则千余狼兵。
少亦有百人,虽然是不及莫家这等大豪。
但在桂西,也能算得上是一方人物。
“诸位想必也知道了,那些黔州土兵一走则这位小公爷便要开始整顿桂西了”
坐在上首的芩猛看着下面两侧排坐着的头人们,顿感意气风发
大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感觉,但他也很清楚。
这些个头人们之所以现在愿意坐在这里,让他坐在上首不是因为他有多厚的实力。
是因为坐在他身边的段存东,展现出来的白莲的实力。
“莫说些许废话我等时代祖辈都在是头人,这便要收了我等狼兵寨民谁肯就范”
一名头人双目赤红,猛的跳了出来。
便见他盯着段存东,沉声道:“段主使,你可敢肯定我等杀了那小白脸黔州就能起兵呼应”
其他的土司们亦是死死的盯着段存东,他们要确认的就是这件事情。
这可是造反啊,不是闹着玩儿。
桂西说起来造反过的也不是没有,可造反失败的后果大家都知道。
说不准就得被灭门了,这份风险可是实实在在的。
“不止是黔州安南的兵马已至滇南边境,还有东吁秘遣八百象兵已抵”
段存东哈哈一笑,站起来背着手道:“届时,西南可连成一片”
“只要我等团结一致,明国只能是徒呼奈何”
一名头人似乎有些不同意,冷哼了一声道:“段主使可是欺某无甚见识”
“粤北、黔州两地,有国防军数万人在呢他们如何肯善罢甘休”
其余的头人没有说话,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只是望着段存东,看他如何说。
“粤北兵马动弹不得,若是我等得手黔州方面恐怕先得担心自己如何守住黔州罢”
段存东笑眯眯的望着这些个头人们,轻声道。
“没了黔州,粤北一家独木难支如何敢轻易进兵”
这些土官们闻言不由得点头,却是这个理儿。
“若是明国调兵前来,哪怕是从金陵等地调兵亦至少筹备半年”
“半年,足以让我等拿下桂西、黔州并西南全境了”
段存东说着,两眼放光低声喝道:“届时,莫说是西南甚至天下也并非不能问鼎一番”
不得不说段存东的这个饼画的非常大,若是没有支撑的话他们还真就不信了。
可白莲确实有好几次声势浩大的造反,哪怕他们在西南也是听过的。
滇南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不多,那些小公爷言语之间也稍微透露出来似乎真有安南、东吁牵涉其中。
这就让他们想法多了起来。
“段主使,便是你手上的数千人、我等手上的数千人加起来也不过万余人马而已。”
又有头人开口了:“便是杀了那小白脸,兵力也不足啊”
段存东嘿嘿一笑,望着他们低声道:“那些卫所呢”
“诸位别告诉我,尔等与他们平日里没有往来、无甚联系。”
当然有联系的,好几个头人目光闪烁。
“诸位可先列下名单,那些卫所可能与我等一并举事”
段存东嘿嘿一笑,轻声道:“一旦杀了那小白脸,便立即出兵联络之”
“他们还有铠甲兵刃,更能助力我等”
这么一说,顿时这些个头人们恍然大悟。
大明在桂西的卫所可是有不少,可这些卫所腚眼儿干净的却没几个。
不少勾连了当地土官们,一并侵占官、屯二田。
军械倒卖也没少干,有时为了应付兵部查验还需请土官们调来狼兵充数。
否则兵员缺额太大了,兵部问责亦是一桩麻烦。
“若是如此”
一名头人沉吟了会儿,站起来望着段存东低声道:“某与好几位千户都有联系”
“唔某亦与几个卫所百户关系不错,当可联系一番。”
那说话的头人顿了顿,嘿嘿的冷笑着道:“那几位早对这小白脸虎视眈眈了”
“谁说不是呢这小白脸不止是要收拾咱们,还要整顿卫所的。”
芩猛撇了撇嘴,低声哼哼道:“那些卫所腚眼儿可有干净的”
没有,一查一个准儿。
查哪个死哪个,绝对是没跑的。
最低都是兵员缺额,严重的甚至有侵吞官屯二田、倒卖军械的。
他们哪里经得住查现在恐怕最慌的是他们才对。
毕竟他们这些土官顶多是侵占了些许官田,退还便是了。
只是被收走了狼兵、寨民,这让他们一下子从世袭土皇帝的位置上跌落下去。
这肯定没法接受,但好歹还是会许他们些许好处。
黔州那票人当时是没辙了,粤北数万国防军杀入黔州。
那点儿土兵根本就不够看,硬要跟人刚就是找死。
他们现在可不一样啊,粤北的国防军一部分分流驻守在了黔州。
还得防备滇南,桂西这边的黔州土兵又往滇南支援去了。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好了莫说这些有的没的,先将名单登记一番、写好书信。”
段存东笑眯眯的对着土官们,轻声道:“今夜便派人疾驰前往”
“事成后,莫家等人若是肯共举大义自是欢迎若是他们执迷不悟”
这些土司们“桀桀桀”的笑开了,手上一万多人呢
其他土官也不是大明的死忠,都是墙头草。
自己这方更强,他们自然是倒向自己的。
敢死撑的估计也就布政使司那帮人,再加上卫所
咋地都好几万人了,便是粤北、黔州要来也得掂量一二。
“尽量联络靠得住的好手,明晚动手”
事情都查探清楚了,那位小白脸现在身边就不足二百护卫。
且还有数十人是武装婢女,就这么点儿人他们动作只需快点儿就能吞下。
一股暗涌在这桂西布政使司衙门所在的城外,缓缓的聚起。
“还请将军务必暂避”
莫继恒毕竟是这桂西的地头蛇,芩猛毕竟太嫩了啊
小公爷感慨的望着跪倒在面前的莫继恒,轻叹道:“且起来罢”
匍匐在地上的莫继恒不敢抬头,只是沉声道:“此事甚至有白莲之人掺和其中”
“他们已聚兵马过万,更秘连多家卫所一并动手您万万不可犯险啊”
唔老莫是个好同志,得了信儿便急急忙忙的来给自己报告了。
小公爷笑吟吟的站起来,亲自将莫继恒扶起:“莫公不要召集,小事尔。”
莫继恒几乎就要哭出来了,这特么是上万兵马啊
我的小祖宗啊,便是我莫继恒手上的人马亦不足四千。
布政使司里的那些人能用么
即便是我老莫豁出去面子,估计能动用的兵马也就五千有余。
剩余的肯定都要观望,您现在身边就这么不到两百人
“莫公少安毋躁,今夜看戏便是了”
小公爷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微笑着道:“莫公且派人回去说一声,今夜与我饮酒迟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