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用刑,我现在就可告诉你秦王妃的下落。”老者一咬牙道。
“那真是多谢了。”闫寸道。
“她已被带出了府,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若你的告知仅限于此……”闫寸偏过头去问身后的府兵:“东西找来了吗?”
“来了!”那个前去寻找东西的府兵奔回,将末梢带铁钩的铁链递给闫寸,并道:“至于木桩,已在看书赶制了,不出一刻就能送来。”
“很好。”闫寸接过铁链,观察着铁钩,似乎在检查这件刑具是否合格,他并不看那老者,只道:“你还有一刻时间,说出秦王妃的下落,或者受刑。”
“就算你们找到她,又能怎样,”老者道:“唐律有云,持质者,与质同击,你们敢吗?”
“放肆!”赵参军怒喝道。
持质者,与质同击。意思是,若凶徒劫持了人质,兵卒的主要任务是擒拿或击杀凶徒,而非保护人质,甚至,为了击杀凶徒,他们应当无差别地攻击人质。
“我知道你不敢。”老者转向闫寸道:“那你呢?”
“你是要挑拨我们?”
“需要我挑拨吗?我为鱼肉,你可以对我用刑,但你要小心,因为转眼你就会成为受刑之人。”
“你真给我出了一道难题。”闫寸看向赵参军。
赵参军道:“你确实应该担心,擅闯天策上将府,杀了你也不冤。”
他倒是个直肠子,并不瞒着掖着。
“但你已顾不上杀我了,因为眼下已到了生死攸关之时。”闫寸道:“这些人占领了秦王府正门——不止正门,你该速速派人去查看其它出入口——他们一定占领了王府的各个出入口,并囤积兵马。
若没人发现,他们会暗自对巡逻守卫下手,待瓦解了守卫力量,整个秦王府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不用太久,或许都不必等到入夜,秦王府内所有人就会悄无声息地被他们屠杀殆尽。”
“你的意思是,我应当感激你的通风报信喽。”
“不敢,你能高抬贵手留我一条命,我就知足了。”闫寸抬手指了指正门,道:“我来通风报信,本应走正当途径,但你也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放我进去,秦王府已无法与外界互通消息,因此我只能走一条险路。”
“你究竟是什么人?”
“官人。”
“哪家衙门的官人?”赵参军道:“掌管刑狱的官人吧?大理寺?还是刑部?”
“不愿参与党争的衙门罢了。”
“既不愿参与党争,又为何要蹚这浑水?”
“你就当是……积德行善吧。”闫寸道:“已死了太多人,不该再死人了,尤其你们这样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之人,不该成为党争的牺牲品。”
“你这说法倒甚合我意。”赵参军道:“我答应你,只要你并无恶意,我可做主放了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你需将入府的方法告诉我。”
他是要查漏补缺,闫寸立即明白了。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可告诉你……”
就在这时,一名兵卒急匆匆赶来。
“报!”兵卒对赵参军道:“后门亦有悍匪三十余人,文学馆学士有死伤,三名学士被其劫持,我等不敢贸然救人……”
他话未说完,另一名兵卒跑来,道:“报!西跨院侧门亦有悍匪,十余名仆役被杀。”
闫寸没想到他的推断这么快就能得到应验,匪徒果然占领了秦王府所有出入口。
赵参军额上青筋暴起,大吼道:“顾不得西跨院了,让主院栓好门!将这老头押上,跟我来!”
他已拎着佩刀,冲向了后门。
西跨院是仆役的住所,仆役死几个就死几个吧,文学馆内那些学士的命可金贵呢,若被秦王发现他的智囊有所损失,必会怪罪。
赵参军匆匆问道:“死伤者何人?被劫持者又是何人?”
兵卒道:“死伤者我等并不熟悉,目前姓名不详……”
不熟,说明并非举足轻重之人,赵参军稍稍放下心来。
“……被劫持的三人,乃是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
赵参军头嗡地一下大了,这三位是秦王心腹,尤其长孙无忌,乃是秦王妃长孙氏的同胞阿兄,秦王的大舅哥,若他们有闪失,将对整个秦王势力造成重创。
众人很快赶到了后门,只见一队府兵正与悍匪僵持。双方均有死伤,显然已经过一番激战。
府兵人数比悍匪多出一倍,此刻,悍匪劫持了人质,背靠文学馆列阵,府兵们与其正面对峙。
“赵参军!”有人喊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参军身上,府兵们等着他拿主意,悍匪则保持着高度戒备。
“说说你们的条件。”赵参军道。
来时路上,他已想清楚了谈判的要点。有那么一刹那,赵参军觉得,或许闫寸的谈判技巧更胜一筹,能帮上忙,但他终究没有开口求助。
堂堂秦王府,闫寸轻易就可混进来,还混入了府兵当中,这可太让他这个府兵统帅打脸了。
向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人求助,他开不了口。
闫寸只是默默跟在赵参军身边,并不过多插手。他倒很有分寸。
挟持长孙无忌的悍匪发话了:
“打开内院大门,否则我立即杀了他!”
“那你动手吧。”赵参军道:“你想进王府内院,除非自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此刻,行伍之人铁血的一面展露无遗。
他想不想救人质?当然,但秦王家眷皆在内院,两弊相权取其轻,牺牲长孙无忌等人无疑就是那个“轻”。
对这个结果,三名人质未提出异议。
他们怕极了,两股战战,纵然如此,他们也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长孙无忌已用眼神向赵参军传递了这层意思。
正因如此,赵参军心底那点恻隐之情被触动了。他要尽力救下三名人质,因为他们担得起“国之栋梁”这几个字。
但怎么救?
赵参军暗骂一声“直娘贼”,继续道:“我看尔等身手,亦是行伍之人,或许昔日咱们曾是战场上的兄弟,今日分立不同阵营,兵戈相见,实在遗憾。”
“你不必说这些,我们既来闯这天策上将府,便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做好必死的准备,与真的死,毕竟不同。”赵参军道:“眼下你们有两条路,其一,杀死人质,然后被我们全歼,其二,放了人质,我亦放诸位离开。”
说这话时,赵参军是没底气的,他见过太多死士,知道谈判对这些人没用,对付他们只有一个办法——杀!
但说道最后一句时,他有了信心,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楚牧。
那个被闫寸放倒并偷了衣服铠甲的府兵。
此刻楚牧正在文学馆后探头探脑,观望着形势。
若前后夹击,配合行动,或许真能将人质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