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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有病,得治

    卢家小郎君被安顿在县衙监牢。

    万年县衙监牢的居住条件分三六九等,毕竟天子脚下,获罪的达官显贵有京兆府、刑部等司负责,但小鱼小虾总要划到县衙一些,因此县衙牢狱内常见到品级低下的获罪官吏。

    或许有人花钱打点,或许是官吏之间容易产生共情,获罪官吏的居住条件比普通犯人好出许多,算是牢房里的顶配。

    小郎君此刻就被关在这样的牢房里。房内有一张还算舒适的矮塌,本来榻上有还算干净的被褥,但天实在太热,用不上,被褥就被收了起来。

    此刻卢小郎君就睡在矮塌上。

    见闫寸来了,牢头很有眼色地打开牢门,锁链发出叮当声,有些刺耳,或许牢头是故意想用这声音弄醒牢里的人,省得闫县尉去喊了。

    小郎君确实醒了。

    闫寸打量着他,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被疯病折磨的缘由,他很瘦,或许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闫寸沉默着。他虽然手腕狠辣,却没有跟傻子打交道的经验,忌惮对方发狂,一时不知从何聊起。

    倒是那小郎君先开了口。

    他指着自己右肩的位置道:“蛰虫叮的,你知道了吧?”

    闫寸点点头,“想让你大哥死,因为他常常毒打欺负你?”

    小郎君摇头,“是他嘴馋,派我爬树取蛰虫蜜给他吃,我不过捅了两下,那虫窝就掉了下去。蛰虫倒很通人性,仿佛知道想要吃蜜的不是我,纷纷围着他叮咬,唯有几只昏了头的,叮了我几下。”

    撒谎。闫寸在心里想着。大哥指使你捅蛰虫窝,能不提前做好防范?傻子才会穿着纳凉的半臂短打等在树下挨蛰。

    但他只是勾了勾嘴角,并未拆穿。

    “那你为何不叫人救他?任他被蛰虫咬伤?”

    “我也被咬了呀,自身难保,再说,我好心叫了人,若他们和你一样,以为我故意害他,如何说得清?”

    闫寸觉得有趣,这小郎君竟能对答如流,且耍赖耍得滴水不漏,可一点看不出痴傻。

    闫寸又问道:“你知道我与他们一样,认为是你害人,还敢跟来,不怕吃板子吗?”

    “我这不是才知道吗,”小郎君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他脸上的胭脂水粉扑棱棱直往下掉,“听说闫县尉刚正不阿,相信你听了我刚才的陈述,能做出公正的判断。”

    别,别给我戴高帽。闫寸这么想着。他转过身,对牢头道:“麻烦兄弟打盆水来。”

    交代完,他又对小郎君道:“你先洗把脸,像什么样子。对了,我查了籍册,你叫卢关是吧?”

    “吴,吴关。”

    “什么?”

    “吴越之地那个吴,吴关。”小郎君简短地解释道。

    “你父姓卢,你姓吴?”

    “他不认我这儿子,我姓什么自己说了算。”

    “那……吴,是你母亲的姓?”

    小郎君摇头,不做解释,拿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莫非……你有个姓吴的邻居?”

    吴关:“……”

    吴关狡黠一笑,道:“我是从一千多年后来到这儿的,原先那个卢关已经死了,我用了他的身体,你信吗?”

    “信。”闫寸叹气道:“果然是傻的……”

    吴关打着哈哈,“我猜你也不信……对了,你叫什么?只知道你姓闫,其它的我还一概不知。”

    “闫寸,字不度。”

    “不度。”吴关重复一遍,“春风不度玉门关那个不度?”

    “什么?”

    吴关低头笑了笑,“无事,以后我就叫你闫不度吧?”

    “都行。”闫寸随意耸耸肩,一动之下,他的肚子叫了起来,有些尴尬。

    好在,牢头很快送来了水和布帕,吴关探头,用水照了一下自己的脸,“啧”了一声,赶紧开始清洗。

    洗干净,露出明眸皓齿,吴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闫寸道:“那什么……刚才让你见笑了。”

    他洗净了脸,买食物的狱卒也回来了。

    两名狱卒抬着一张矮几,将胡饼小菜酸梅汤全摆了上去。

    狱卒得了钱,态度越发恭敬,对闫寸道:“闫县尉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支使我们。”

    他又指了指吴关,“这位小兄弟在这儿,您放心,我们定会好好照顾。”

    待狱卒离开,闫寸给吴关倒了一杯酸梅汤,道:“你饿了吧?吃吧。”

    他又特别推荐道:“酸梅汤味道很不错,县衙上下皆从这家购买,是消暑的好东西,狱中什么都好,就是热,你多喝点。”

    “好。”

    吴关十分领情,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

    “我去卢府,并非为了卢倾月被蜇伤一事。”闫寸道:“我有些事要问你。”

    “你说。”吴关想要坐起,显得更正式些。闫寸在他后背一小块还算完好的皮肤上按了一下。

    “你就趴着吧,不必拘礼。”

    “好。”

    “我问你,卢员外吃药丸,就是那种……那种行阳的药丸,你可知道?”

    县尉做久了,闫寸已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与人谈论这些事。但对上吴关,他有些心虚。

    毕竟是个傻子,年纪又轻,他真懂这些?用不用向他解释?真要解释一番,可有些尴尬。

    吴关却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一个清淼道人,去过卢府,向他卖过那种药。”

    “你……确定?”

    闫寸的意思是,你真的明白我在说什么?

    吴关无奈道:“行阳药嘛,能让男子……呃……雄姿勃发,这么说没错吧?我知道啊。

    至于清淼道人,我不会记错,他还给我瞧过病,做了三天法事,装神弄鬼,江湖骗子一个。卢员外常常找他买药。”

    闫寸默默往口中塞了一块胡饼,心念电转:

    卢员外列出的名单上,可没有什么清淼道人。

    如果真像吴关所说,卢员外常常在清淼道人那儿买药,列名单时就不该将他漏过……

    闫寸记下了这一疑点,准备回头好好查查。

    “喂,闫不度。”吴关叫他。

    “怎么?”

    “求你件事。”

    “说。”

    “我可不想回卢府了,等你办完案子,不用再对我问话,悄悄放了我可好?”

    闫寸可以答应的,毕竟这疯子的死活与他无关。但一想到金创医对吴关那只受伤脚踝的描述,闫寸还是多问了一句:“出去以后你打算靠什么吃饭?”

    “总有办法。”吴关道。

    “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