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已经十分笃定,这个年轻人血气上头,是打算抢亲了。那几个找他们的人,一看就是黑道中人,所以采取了路鸣泽采取极端暴力的手段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但这是现代社会了,不是江户时代了,大家也都不是一言不合就决斗的浪人武士。
杀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老板娘虽然看过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但对社会运作的深层含义的理解还仅仅停于表面。可能在她的世界里,是不可能会有蛇岐八家这种凌驾于社会之上的怪物的存在。
老板娘脸色几番变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轻轻帮路鸣泽把被子掖好,放了一杯热牛奶在床头,悄悄退了出去。
今夜云重雨急,不见星月。
快中午路鸣泽才从床上挣扎地坐起,揉着因为宿醉而晕乎乎地脑门。龙血对各种各种毒素都有着极高地抗性,不容易中毒也不容易生病。
但是很奇怪的是,对酒精的抵抗力一直不算出色,用酒精麻醉低代龙类的故事在史诗上屡见不鲜。同时也因为这一点,混血种们酷爱饮酒,可能是强悍的体质让他们觉得平常的生活太过乏味。
校长喜欢龙舌兰,副校长喜欢马天尼,凯撒喜欢香槟,兰斯洛特喜欢干红,源稚生则对威士忌情有独钟······连夏弥当年也经常和路鸣泽踩箱和吹啤酒。
所以卡塞尔总是举行各种各样的酒会和舞会,凯撒曾经甚至举行过把整个游泳池灌满香槟深大party。而路鸣泽也混迹过的北京年轻的混血种圈子,那些同学···非常喜欢蹦迪。
路鸣泽下意识地看去之前绘梨衣谁的榻榻米,再没有了那个可爱的身形,哎。
欸?不对,为什么榻榻米也不见了,我没收起来啊?
路鸣泽瞬间摸起床头的长曾弥虎彻,刀剑在手,天下我有。路鸣泽脑子里突然闪过中二语录。
就像一只豹子,路鸣泽扫了一遍房间后,矫健地冲向了浴室,浴室很宽阔,还有一个巨大的浴缸,有人藏着也说不定。
空无一人,不过之前没有拧好的出水口似乎也被关上了。路鸣泽不知道是谁来过,但可以确定的是,应该不是敌人,毕竟这两把刀都安安稳稳摆在了床头,还有一杯牛奶。
路鸣泽拍了拍晕乎乎的头,觉得自己总是神经过敏,慢慢收拾好了行李,他打算今天就去大阪。
“老板娘,我来退房啦。”路鸣泽背着黑色的背包下楼,决定等下去买一个棒球包,这两个长条形物体实在太诡异了。
“路君,过来喝杯茶吧。”老板娘挥手把路鸣泽引去不远处的会客室,神情严肃,“别叫老板娘了,你可以叫我晴子。”
日本人是不是都有点精神分裂啊,有前一秒还在跪地求饶,后一秒就大吼捍卫男人的道的中二少年。现在又有一个,昨天还在深闺怨妇凄凄惨惨,现在又一脸认真严肃仿佛准备教育儿子的严厉妈妈。
“可是,我还要···”路鸣泽刚想拒绝,但是败退在老板娘严肃的眼神之下。他已经知道昨天扶自己回房间,帮忙换衣服的就是这个徐娘半老的老板娘,就这情谊也不好不给面子。“那好吧,晴子阿姨。”
路鸣泽走向会客室,换鞋端坐在小桌子背后。还好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有路鸣泽,要是还有芬格尔在肯定就要大吼:“居酒屋でナンパする淫乱ママ!”
桌上点着一个炭火炉子,炉上坐着一把关西铁壶,铁壶黝黑沉重,上半截像榴莲般有无数钝刺,下半截雕刻着人面鸟翼蛇尾的以津真天,张开双翼飞翔在流云火焰中。炭火把壶底烧得通红,鸦天狗的脸和羽翼边缘泛出荧荧的火光。
“这是我祖父的遗物,他在战后是品川区很有名的黑帮头目。”晴子阿姨看到路鸣泽对着这个铁壶似乎饶有性质的样子。
“这是个古物吧,看上去似乎有很很久历史了。”
“是的,据我祖父说,这是一个小孩卖给他的,那小孩好像某个大家族最后的男人了。”水沸了,晴子阿姨提起铁壶,把沸水倒进茶碗中,再把水倒掉。这是标准日本茶道的程序,第一道热水只是用来加热茶碗。
“他只想用这个铁壶给他姐姐换一点吃的,所以祖父用五个饭团得到了这个铁壶。”
“都怪该死的战争···”路鸣泽见到晴子阿姨轻盈的茶道手法神情肃穆。
“是的呢,那场战争让整个日本崩溃了,我们也不得不咽下这个自己造成的苦果。”接着晴子阿姨用木茶勺挑出两勺茶粉放入茶碗,再从铁壶中取一大勺热水倒入茶碗,用茶筅轻轻搅拌。“日本人的民族性格就这么极端和偏执,很容易就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我祖父也在一场仇杀中被杀,只留下了我奶奶和那是还年幼的父亲。”
“节哀顺变···”路鸣泽微微鞠躬。
晴子阿姨抽出腰间金色的古帛纱垫着茶碗,在手中轻轻旋转,把有竹雀花纹的一面朝向路鸣泽,弯腰奉茶。
路鸣泽记得日本传统茶道的流程,煮茶的人会把茶碗有花纹的一面朝向饮茶的人。然后,饮茶的人要拿古帛纱垫着,顺时针旋转两次,把花纹对着煮茶的人表示尊重。接着,饮下茶汤,把茶碗逆时针旋转两次,低头欣赏茶碗的花纹,表现出很欣赏的样子,也可以赞叹两声。
原来只当这些是废话,没放在心上,但路鸣泽没想到在日本一家情侣酒店体验了一把传统的茶道。
路鸣泽也早已注意到自己面前也有一张帛纱,弯下腰接过茶碗,也用帛纱垫着,在掌心顺时针旋转两次,把竹雀花纹对着晴子阿姨。
这是对煮茶者的尊敬,路鸣泽做得一丝不苟,他知道在日本茶道是郑重的礼节,出错是丢脸的事。
路鸣泽饮下茶汤,而后身体缓缓地复位,逆时针旋转茶碗两次,重新把竹雀花纹对准自己,低头欣赏茶碗的花纹,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
“所以你难道想像我祖父一样,早早地离开人世,只留下孤儿寡母任人欺凌吗?”晴子阿姨直直地看着路鸣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