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宁和颜铎在苍虺岭住了一宿,回到州城官邸已经是第三天下午。
“……两人都表示效忠你。江钧有八百兵马,杨青雀有七百兵马。加起来一千五百战兵,都是精壮,武器盔甲都不缺。两人还有不少随军家属。两个山寨差不多五千人。”
“两人都有战马,加上之前缴获阿木童哥的三百多匹,总数达到了七百匹。”
“以后咱家业越来越大,家里需要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人,同样是宝贵的人力资源,培养起来,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你别看他们在绣花,但却在绣同样一幅画。绣好之后,相互比较,再继续绣,一直到她们自己满意为止。在这个过程中,建立竞争意识,追求完美的行动习惯,培养精细,忍耐,服从。这道理,和军训叠被子一样的道理。”
崔秀宁道:“所以啊,我现在就要防控,在江华李家坞堡,其实我也在防控。光防控不行,还要把他们立起来,从思想和习惯重塑一些东西,把他们的价值提升起来,信任度提升起来,危险度降下去。”
李洛点头:“还是女人心细。你这一说,还真是这样。学员们毕业后,总归要出去做事,不会呆在家里。可家奴们,却会一直在我们边。”
崔秀宁闭上眼睛,“其实吧,某种程度上,他们比学员们更重要,你想到这点了吧?”
“警察,你说的对。这点,的确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李洛道,按摩的的动作更温柔了。
就算是奴婢,那也是家里人,岂可大意啊。怎么能因为他们的依附份,就不正视呢?
因为家奴反叛,告密而生死族灭的人,同样举不胜举。因为家奴犯错,违法而受到连累的主人,就更多了。
太多了。
此时崔秀宁一提醒,李洛才猛然想起,这自古以来,有多少英雄枭雄没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家奴手里?
同样是少年少女,识字的就被好生培养,认真对待。不识字的,就成为奴仆被漠视。怎么能因为简单一个识字,就让他们的命运差若云泥?
李洛不悚然惊醒。对于下人,虽然在物质上他并不小气,更不严苛。但一直以来,从来没有正视,内心深处,他是漠视的,甚至俯视。
“所以,千万别小看边人,哪怕是仆人。很多时候,我们的命,甚至就掌握在他们手里。李洛,你说,能把她们简单当奴婢吗?”
“对。作为新晋级的剥削阶级,我们家里肯定会有很多仆人,我们掌握着他们的生死荣辱,可他们,很大程度上其实也在掌握着我们。他们在我们边,我们既无法向他们隐瞒一切,也无法完全防备他们。除非,我们完全不用仆人。”
李洛给她按着肩膀,“我懂了。你对她们有期望,要求很高。”
崔秀宁道:“这是我给她们布置的内务。就像大学军训叠被子一样。她们都是什么人?出贫寒的姑凉,你觉得她们是会伺候人,还是有纪律?她们的子不但需要磨练,也需要培养精细化的作风。”
“你不让她们伺候我们,却让她们绣花,为啥子嘛?”李洛不解。
崔秀宁道:“我的发式,先要自己熟悉怎么做才行,这是自我行为审美。她们么…你以为让她们绣花,是惯她们?也不是你妹妹李沅不管,都是我的主意。”
李洛“啊呀呀”一声捂着口,“打死我也要说,咱不能白养了这她们。你看这些丫鬟,整天没事做在学绣花,李沅小姑凉家家,脸皮薄,也管不了她们。”
崔秀宁回过头,用手比作手枪,对着李洛,眯着眼睛,“啪!一枪干掉你这个奴隶主!”
李洛掂起小警花一缕柔软的秀发,在手指上绕着,“任你百炼钢,也做绕指柔……不对,这话有毛病。发式你可以让侍女们弄啊,家里不是有十多个新买的不识字的女奴,当丫鬟用的吗?”
“看你妹啊。”崔秀宁有点笨拙的编着自己的发髻,“这铜镜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像是个滤镜一样。问题是,姐这颜值,需要滤镜吗?多余造的。还有这古代的发式,真难侍候。”
这是什么话?
照镜子?她这可是少见哦。李洛走到她后,按着女人的肩膀,看着铜镜中的花容月貌,说道:“啧啧啧,好看啊,好好看看吧。”
崔秀宁放下笔,将账本收好,仔细锁在柜子里。然后在铜镜前轻理云鬓,搔首弄姿。
比你好算个毛线啊。李洛拍拍额头,不说话了。
崔秀宁笑道:“比我好。”
李洛苦笑:“我是问你,我的字,写的如何。”
“是啊!”崔秀宁道,“可不就是花钱如流水嘛。”
李洛抽过她的笔,写上“花钱如流水”五个董体字,问道:“你觉得呢?”
崔秀宁一边用笔在纸上写,一边说:“在你假伯父那里购买了两千石粮食,两千匹布,共花费四千多两,买骡马九千多两,送了三十两黄金。总共…整整一万五千两!”
“钱算什么。三十两黄金,让他批个条子,出了事也有他负责,与我何干?”李洛道。
崔秀宁接过黄金,叹气道:“少了三锭。”
官邸后宅,李洛取出两锭黄金,笑着扔给崔秀宁,“这头黄牛还不错,收了我们五锭黄金,却给了我两锭。”
最后,黄不花袖了两锭,走向李洛的衙署。
黄不花见到此人离开,看着面前的五锭黄金发呆。接着,他拿出一锭金子放在一边,就这么看着。然后,又迟疑着拿过一锭。
“谢过知州官人,待到在下回程时,再来相谢。”董信施了一礼,就拿过交易许可告辞。
知州说完,取出一张交易许可,刷刷写下“见据骡马三百匹售卖可与”,然后用印。
黄不花叹气道:“倘若阁下不是公主私属,三百骡马本官无论如何不会批的。不卖与你,怕你回去也不好向主子交差。也罢,看公主大人面皮,本官就批了文书吧。”
董信点点头:“官人所言极是。”说完取出五锭十两的黄金,轻轻放在黄不花面前,“在下失了这么多骡马,又误了差事,回高丽后公主大人必定怪罪。还请官人助我脱困啊。”
当然,倘若对方愿意给好处,他还是会批许可。至于镇守官人,有钱拿也不会不同意。
事实上,他说的是实话。三百匹骡马,可不是小数目。遇到战事,官府是要征用的。到时如果缺了运力,就误事了。
“这三百匹骡马,本州马市不是没有,但一旦都被外地商人买走,一旦本州急用,就不够数了……”黄不花面露难色。
黄不花眼睛一亮,生意来了啊。
“在下无可奈何,只能和同行的几个管事一起担责,我等拿出自己的银子,在贵地购买一批骡马,填补损失。”董信终于道明来意。
黄不花点头,此人也真够倒霉的。骡马虽然没有战马值钱,可三百匹骡马,那可是上万两银子了。
董信叹息道:“此次来中原,本有三百匹运载粮食的骡马。可是,运骡马的船沉了!在下实在不知道如何和公主大人交代,没有马,这船上的粮食还怎么运到济南?”
黄不花不敢再怠慢,赔笑着说道:“公主大人的令牌,自然好用。那阁下此来,找本官何事呢?”
此人,是公主的奴才。
可比官府的官榷文书还要好使。
这是安平公主,高丽王后的特许行商令牌啊。
黄不花接过一看,却见上面写着“特赐许可便宜行商体事”,反面竟是“大元安平公主母仪高丽”。
董信笑道:“在下虽无文书,却有此物。”说完拿出一块做工精致的木牌,递给黄不花。
黄不花顿时心中失望,冷哼一声道:“我大元自有制度。你没有关榷行商文书,却是寸步难行。还是回去吧。”
什么?
董信摇头道:“没有。”
他当然希望这董信有关榷行商文书,这样才好勒索。倘若没有,那对方将没有行商资格,他也不敢收钱。
“哦?那可有行商凭据啊?在我大元行商,没有关榷文书,可是不成。”黄不花端起茶杯笑道。
“知州官人,在下董信,乃高丽粮商,因知中原粮贵,特运载粮食前来贩卖。”来人见面就表明份。
足足八天之后,一个年约三十,穿狐皮大衣的男子,来到州衙,求见知州黄不花。
两人商量了一阵,晚上就派出一些老成稳重的护卫离开宁海州,出海往高丽而去。
李洛笑道:“直接去仁州李氏买。我写信给我那个伯父,肥水不留外人田嘛,李氏那么多庄园,粮食布帛都要卖,还不如我这个侄子帮他消化。”
崔秀宁点头:“行。那具体方案我来安排。现在州城没有什么粮食,粮价又死贵。我打算派人回高丽买。”
李洛解释:“的确需要我点头,但可用知州的名义开具。知州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崔秀宁皱眉:“那,黄知州是不是还要你来审批?如果是的话,那还不是你开的交易许可?”
“找一个部下,冒充商人,贿赂黄知州,让他开具买马凭据。”李洛有了办法。
元廷对马匹控制很严,马市有专人管理,一旦有私人大量买马,哪怕是骡马,也需要官府开具的凭据。李洛自然有权开具凭据,但事后怕落人口实。
李洛很装的正坐在蒲团上,手指在桌案上敲打,一边思索一边说:“这么多粮食物资,需要几百匹骡马来运输。问题是我们的马大多在海东,宁海和江华只有一百多匹,还是战马。”
崔秀宁原原本本把事的经过告诉李洛。
“送粮食物资的事,我已经全部交代好了。他们现在就等我们的商队路过了……”
“就拿你来说,只是初中毕业,但能力能甩很多研究生几条街。你怎么因为仆人不识字,就觉得他们不行?认为他们一定比识字的差?”
李洛忍不住搂住崔秀宁,“古人都说,家有贤妻不遭横事,诚不我欺啊!夫人,你真是个贤内助啊,我赚大喽!欧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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