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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明公策可行 此剑寒九州

    “十月初四日定西假节、督秦州军事、秦州刺史、武都乡侯河间唐艾,敢致书伪秦秦州刺史安定秦公足下:闻公郁郁小疾,艾得一方可医,日饮三斗,治之有验。公赠南安之情,无以答之,附信致五尺金斫头刀一口。书不尽意。唐艾敬禀。”

    将唐艾的这封短信看了一遍,又打开和信一起送到的木匣,见那匣中果放着金刀一柄,秦广宗抬起头,对拜於堂中的定西信使說道:“唐君的信与赠礼,我收下了。妳回去罢。”

    那信使說道:“公可有回信?如有,请给小人,小人也好拿回呈给唐公。”

    秦广宗不能在定西信使面前失态,勉强克制住情绪,說道:“我与唐君是敌将,没有大王的令旨,我无法回信。妳把我不能回信的缘由告诉唐君就是。”

    信使便就行礼辞去。

    等信使出了堂,身影在院中消失,秦广宗忍耐多时的愤怒登时爆发,他猛然起身,把那盛放金刀的木匣推到地上,怒声說道:“唐艾小儿,欺人太甚!信中言语,分明是挖苦於我,叫我借酒浇愁!也就罢了,给我送柄甚么‘斫头刀’是何意思!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唐艾信中讽刺秦广宗的地方,不止信的内容,其实还包括了信的抬头,一个是“定西假节”云云的官职,一个是“伪秦”的官职,正伪立判。

    ——“河间”、“安定”之语,士人重视家声、族望,是以唐艾家现虽已寓居陇州数代,但在信中自述籍贯的时候,他写的还是他家的原籍冀州河间郡;安定郡在关中,是秦广宗的家乡。

    这且不說。

    只說秦广宗大发雷霆,痛斥了半晌唐艾无礼之后,中了唐艾之计、丢掉了南安郡的羞恼略微得到了发泄,他坐回榻上,脸上阴晴不定的想了一会儿,說道:“我愧对大王的恩用、孟公的信任,竟是一时不察,中了唐艾小儿的诡计,失我南安!

    “我请罪的上书应该快到大王营中了,大王的责罚或许不日就到,不管大王会怎么责罚於我? 哪怕将我贬官为民,我都心甘情愿,唯是唐艾此子,我观其此侵南安? 攻心、布阵? 当真深得兵法之要,今定西用他守陇西等郡? 与我秦州接壤? 他一定会成为我秦州的大患!”

    堂中一个声音接腔? 低沉地說道:“是啊,明公!”

    “所以为报大王之恩、孟公之信,我须得为我大秦把这个大患除掉。”

    “……除掉?怎么除掉?”

    秦广宗杀气外露? 說道:“陇西等郡本我大秦之土,南安更是刚被定西侵占,此数郡中? 仍心向我大秦的义士定然多多,我意找他们协助? 择死士潜入襄武? 伺机刺死唐艾!”

    “刺死他?”

    “妳觉得可行么?”

    那声音沉默了稍顷? 阴森地說道:“明公所言甚是? 陇西、南安等郡心向我大秦的义士必然极多,如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派几个死士潜入襄武应非难事,下官浅见,明公此策,可行!”

    “那这事就交妳去办!切记,要谨慎保密,不可走漏风声。”

    “明公放心,下官省的!”

    秦广宗往案上看去,才想起那把金刀已被他推到了地上,也就不再去看,說道:“此事如若可办成,斫下唐艾的脑袋,为我秦州、乃至为我大秦除掉了这个大患,我大约也算下可稍弥补些痛失南安的罪过,上可略报大王之恩、孟公之信的万一了。”

    接腔的声音变得欣慰起来,說道:“是啊,明公。”

    “妳抓紧时间去办此事,最好赶在大王降罪的令旨到前,把这件事先办出个眉目出来!”

    “诺!”

    ……

    唐艾的书信送到冀县日,冀县东南,千余里处,南阳郡的雉县城下,荆州兵大营中,桓蒙帐内,桓蒙正在给王逸之回信。

    比与唐艾的短信,桓蒙的这封信长得多。

    已经差不多写满三页信笺,写到末尾了。

    或是因渡淮以来的进展顺利,亦或是因北伐中原乃桓蒙的夙愿,伏案奋笔的桓蒙,此时面色严整,神气慷慨,他写道:“北胡肆逆近百载,倾覆社稷,毁辱陵庙,今遇其可亡之会,实是君子竭诚、小人尽力之日也!少康以一旅之众,兴复祖宗,蒙虽不才,愿踵其迹,今渡淮既北,不复洛阳,祭於宗庙,誓不还师!”

    写到这里,信笺已满,回信已写完,但桓蒙却觉得一股說不来的气在他的胸中翻卷,好像还有什么话他没有說出来,好像已写的这些还不足以表达他对於北伐成功、光复洛阳的坚定决心和热切盼望,他离榻下地,提笔在帐内转了两圈,随之,急步回到案前,也不坐了,就半弯着腰,重拿了一页信笺,金钩铁划、力透纸背地写下了一行大字:“设如朝中诸公,徒楚囚对泣,大贼何由而自平,大耻焉得而自雪?仆心如此,盼君能知!临纸惆怅,慨叹盈怀。”

    写罢,桓蒙掷笔,喝令帐外:“即送此信建康,面呈右军!”

    帐外军吏入来,捧信而出。

    桓蒙犹激烈昂扬之气奔涌胸中,他步出帐外,抽剑在手,远眺营北的雉县县城,近观杀伐之气直冲云霄的营地,於帐前的丈余高将旗下,举剑舞之。

    伴随剑舞,从桓蒙口中吟出的一首诗,刚健雄壮,足使壮士奋武。

    诗云:“我徂我征,伐彼蛮虏。练师简卒,爰正其旅。轻舟竟川,初鸿依浦。桓桓猛毅,如罴如虎。发炮若雷,吐气如雨!”

    这是前代成朝开国皇帝成文帝所写之一首诗的前边部分,“伐彼蛮虏”、“桓桓猛毅”,被桓蒙舞诵於此刻、此地,倒是合用。

    将帐左近的卫士、来往的兵卒、路过的文武属吏们,纷纷地围拢周边,观他舞剑,听他吟诗,候其舞、诵罢了,众人齐齐喝彩。

    一人拍手說道:“明公此剑,足寒九州!”

    說话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此人便正是桓蒙青睐有加,不以其年少而礼敬重之的郗迈。

    桓蒙提剑雄立,威目棱棱,抚赤须說道:“吾忽有所感,一时失态,却使卿等见笑了。”转身大步往帐中回走,唤郗迈跟上,呼他的小字,說道,“嘉宾,昨日军报,洛阳的伪秦一部已到了鲁阳。鲁阳魏贼孤立无援,也许会献城与伪秦,我军不能在雉县多做停留了,明日再打一下此城,若不能速克,我军就绕过雉县,直袭鲁阳!妳随我入帐,咱们就此具体商议一下。”

    郗迈应诺,快步跟上。

    ……

    桓蒙次日亲自督战,一战打下了雉县,随即兵向鲁阳,与秦争夺此城。

    这道消息传到定西,已是十日以后,十月中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