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让这支舰队开到大沽港,并不是仅仅阅示那么简单。
大夏国在长江出海口不远处的乘泗岛上的基地如今已经完全建好了,那里,不仅有一个团的步军在镇守,还有十艘军舰巡弋在附近海域,其中更有大夏国尚未完全淘汰的明轮战舰。
这支舰队来到天津之后,其下一步的目标便是南下到长江口附近探查一番,“没有船帆,能够自行行走的巨舟”,对于如今在朱慈烺上台后有些跃跃欲试的小朝廷多少是一个警示。
当然了,偌大一支舰队,光用来做这个肯定也是浪费了,这次南下,除了试航,还担负着其它的任务。
当舰队停靠在大沽港后,一场秋雨不期而至。
秋雨一下,天气便陡然转凉了。
吴三桂也来到了大沽港,不仅如此,还包括大量的前明文武官员和士绅。
这些人都是准备离开大夏国,去投奔南面的小朝廷的。
原本彼等是准备利用沈家、杨家、汪家的船只乘着北风南下的,不过不知怎地,此事竟然被尼堪知晓了,对于其中的一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尼堪决定让彼等乘坐第五舰队南下。
吴三桂便是其中之一。
在金州军政学校学习半年后,吴三桂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关宁军了,不不不,此时已经没有关宁军了,以前的关宁军军卒全部拆散分到了各个军团。
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吴三桂暗地里有些气恼,虽然在他如愿以高成绩从金州毕业后得到了一个军团指挥使的职位,不过在他看来,这些军将、军卒已经不是以前的军将、军卒了,他只能按照大夏国枢密院的规制按部就班地行事,想要将这支军队弄成自己的军队想都不要想。
这样的军队,是他不想要的。
何况,此时的南明小朝廷在得知了他的情形后又与他取得了联系。
条件很好,如今云南出了沙定洲叛乱的大事,让他去云南,以平西候的爵位兼任云南总兵。
当然了,小朝廷打的主意是,除了平定沙定洲的叛乱,还要时刻警惕对面一江之隔的四川张献忠部才是主要的,而以现在的云南明军肯定是办不到的。
吴三桂权衡再三,还是主动将此事向尼堪做了汇报。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尼堪一口便答应了。
“也好,你去吧,以前你在北京府上的钱财可以全部带走,家属也是,除此之外,王屏藩、吴应麒、胡心水、夏龙山、方光琛等人都可以跟你走,你还可以带走三百名家丁,足以让你作为班底在云南招兵买马了”
吴三桂一听大喜,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如此通情达理,不过尼堪接下来的一番话也是让他大吃一惊。
“云南的兵马,杂七杂八,最多五千步骑,以你的才能对付沙定洲自然够了,不过想要对付张献忠可是远远不够,朕可是听说了,那沙定洲在昆明得了沐天波积累几百年的财富,你若是能将这些财富弄到手里,并在短时间里招兵买马的话,还是有可能对四川的张献忠部进行威慑的”
“你的运气不错,在四川西部、西南部,还有大量的明军在那里与大西营对峙,在重庆府还有曾英的人马,彼等肯定是要先解决好境内的事才会南下经略云南、贵州两处,那之前,你还有大把的时间”
吴三桂却暗忖:“此人如此大方放我离开,肯定不是那甚胸怀大度,而是另有企图,多半是觉得明国懦弱不堪用,迟早要被张献忠、李自成两贼祸害了,若是届时南边统一成一国,这大夏国就算实力强横也要花费好一番功夫,不如让彼等三足鼎立以便大夏国从容上下其手”
没想到尼堪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以大夏国的实力,不出五年,自当一统全国,不过以将军的实力,屈尊于任何一方势力都可惜了,吴将军,你虽然厉害,不过还远不是朕的对手”
“在云南的南边,有缅甸、南掌、安南三国,都与中原王朝有些牵连,南面的缅甸更是如此,你去之后不妨多多留意,将来若是不敌张献忠,可退入缅甸,以你的能力,将缅王大败,占据整个缅甸也不在话下”
“俗话说得好,人生在世恍如白驹过隙,你吴将军心里难道就没有诸侯一方的打算?”
“缅甸南边便是大海,若是大夏国将来一统全国,绝对不会再南下征服以南诸国,届时,你我两国友好,有大夏国在北边坐镇,你大可徐徐将这中南诸国征服,让华夏的语言、服饰传遍湿热之地岂不更好?”
吴三桂听了心理一凛,他自然不会想去那甚湿热遍地、瘴气横行的中南诸地,奇怪的是眼前此人是如何得知这许多讯息的?
还有,此人明明是一个蛮夷,为何对华夏的名分如此看重?
饶是如此,他还是面不改色,“是,陛下”
……
有了吴三桂带头,又有不少官员愿意回到南明的怀抱了,这些人多半是属于以下情形:
一是在与大顺军的作战中并没有投降或被俘,否则的话,南明朝廷是不会接纳彼等的;
二是彼等对大夏国没收士绅的田地分给百姓甚为不满,同时对朝廷对于士人并没有任何优免颇为不满;
三是自己家里遭受了大夏国“打土豪分田地”运动的波及,面上虽没说,暗地里却怀恨在心。
这些人要走,尼堪巴不得,还大大方方让彼等带上家属,乘坐自己的军舰南下,一来让彼等尽早离开,二来嘛,让彼等坐上这没有风帆也可以行驶如风的船只,示威的意味也是浓浓的。
于是,在凄风苦雨中,约莫千人的队伍扶老携幼踏上了这九艘大船。
当然了,对于大夏国不满的人自然不止这些,剩下来的那些人只能花大价钱乘坐汪然明、杨文利、沈家的商船南下了。
为了示威,所有船只的蒸汽机一早就发动了,于是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船只倒退着开到了卫河之上,最后又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完成了掉头的动作驶向大海,在大海上又在没有风帆的情形下行驶了大约百里,才将风帆升起来。
作为在金州学习过半年的军将,吴三桂在金州湾见过瀚海军的明轮战舰,不过那样的战舰,腰间有两个大包鼓起的模样,虽然也能不需要风帆行走,不过那模样着实可笑。
但就是这样的模样,别说大明了,就是眼下以船坚炮利著称的荷兰夷也摸不着头脑,一波又一波的间谍、细作派到了大夏国境内后,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人间蒸发了。
多年以后,有人见到了他们在遥远的北境某处矿场劳作,有的人则永远躺在了附近某处。
作为皇帝亲自接见过的人,吴三桂与方光琛两人有幸被孙佳绩邀他的旗舰金雕号上乘坐。
船只是一早就出发的,如今正是中午时分,前面岛屿纵横,应该是到了登州附近的海面了,吴三桂、方光琛两人站在依旧细雨绵绵的甲板上,一面看着瀚海军的水手操帆,一面小声地说话。
“方兄,这大夏国国力如此强悍,别的不说,就说这水师,就这一个舰队,估计整个中国海面难逢对手,原本还有郑芝龙那厮可以抗衡,可惜彼等数败之后已经完全是惊弓之鸟了,听说彼等虽然独霸日本的贸易,不过还是巴巴地每年到济州岛一趟,为的就是不激怒大夏国”
“如此实力,只要将长江封锁住,其占据整个长江以北之地也无甚难度,为何还让李自成、大明都好端端待着?”
方光琛说道:“大夏国虽然强横,不过一来彼等规制与中原大不同,吃下河北三省后,自然要细细消化,以前无论是大唐还是大宋,都是在稳定北方的前提下厉兵秣马多年才突然出兵南下,一统全国的,那大夏国的皇帝虽然是武夫出身,不过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对于这一节不可能不知晓”
“那大辽、大金倒是来势汹汹,可惜最终不是被大河阻隔,便是被大江阻隔,作为饱读史籍之人,彼等自然要引以为鉴”
“那你的意思是再过个三五年彼等就要南下了?”
“多半如此”
“……,唉!”
“将军,留在大夏国虽然不如以前关宁军那样如意,不过真就是位高权重,若是三五年后……”
“唉,一句话很难说清楚,咱终究是大明的臣子!”
其实,在说这句话时,吴三桂的脸上隐隐有一抹红晕,他自己也知晓这句话实在言不由衷,不过他为何愿意接受南明朝廷的邀请南下,并去那遥远的云南担任总兵?
“没了辽东,还有云南”
抓住一切机会称王称霸,这才是像吴三桂这样的枭雄心底的想法吧,何况那人所说的缅甸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宁为鸡头不为牛后,谁说不是呢”
秋冬之交,北风渐渐占了上风,不过南风尚未彻底退去,最终的结果便是雨势越来越大,风雨交加,海浪滔天,船只此时重新发动了蒸汽机,在风力、蒸汽动力的双重作用下,勉力破开巨浪向南驶去。
吴三桂两人一身衣服早已湿透了,等他回到船舱换衣服时,终于体会到了“白浪滔天,风雨凄寒”的味道了。
吴三桂病倒了,他得了风寒。
晕晕乎乎中,他居然还有意识想着。
“自己这一步,到底走对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