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都县距牙门山四百余里,官道延伸最远,也就到了一百五十里的偏远乡上,再之后,就需要骑马走小路。
难行一些的地方,甚至还需要牵马步行。
中之时。
张仲牵着马走上一大片乱石坡,他回头望了望,后的步兵早已被甩得不知踪影。
除了一些坐着马车跟来的家属,和骑马来的猎人,富商之外,便再没有别的人影了。
事实上,虽说是腊祭,并且在出发之时,也按照军队的军法行事,但其实,军队也不止这些想要跟着猛士前往山中寻找奇珍的黔首。
左右也不过是贪些小便宜。
更何况,找到的东西,最终也会落到军功家的手中,何乐而不为?
“表公。”
离百人骑队十步开外的梨,在东张西望了一阵之后,远远对着张仲问到。“丈人山距广都县不过百余里,何以舍近求远?”
张仲看了一眼左近牵马的甲士,这百余人,皆是十人之敌。
“大约,是为了和牙门蛮人炫耀武力吧!”
不然何以会组织强勇之士,并以千余士卒压阵,驱驰数百里,去山中狩猎。
“张亭长所言极是。”左近的程非听得张仲的话,接过了话头,并卖了个关子。“然亭长可知,其中还有缘由。”
“哦?”张仲也来了兴致,追问到。“有何缘由。”
程非清了清喉咙,从头开始讲起。“牙门山蛮,由来已久,蜀国未灭之前,便一直为其心腹大患。”
“自司马错将军伐灭蜀国之后,这些蛮人,便成秦之患,他们猎杀行人,抢夺粮食,所过之地,秦人绝迹。”
“若放任如此,则蜀郡难安。”
张仲点了点头,配合了一下对方的讲述。“蛮人不识教化,当以力服之才是。”
“然。”
“自李郡守治蜀之后,使蜀中秦人修筑都江堰,内富黔首,外练强兵。”程非抬起手,指了指远处那隐约可见轮廓的大山。“于昭王三十七年腊祭之时,乃尽起三军,入此山中,猎杀蛮人,以祭军旗。”
“彼时,牙门山百里之地,尽是猎场。”
原来以前的腊祭,是用人头的吗?
“三年之间,所祭蛮人头颅,足有数千。”
“蛮人因此恐惧,不再留于山外,复迁入林,足足数年,不敢踏出大小山林半步。”
原来,李冰还有这样的功绩在?
不过,好像也不奇怪,与他修建都江堰的千古之功相比,平定蛮族,完全算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李郡守果然厉害。”
“还不止如此。”程非摇了摇头,表示张仲将李冰想得太简单了。
“自蛮人惧服之后,李郡守乃以此为惯例,每年腊祭,皆舍近求远,以牙门山为狩猎之场,用以震慑蛮人。”
跑这么远,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张仲了然,随后,他对着程非抱了抱拳,感谢到。“多谢百将解惑。”
“无妨。”程非一如既往的友好,他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李郡守更出收蛮之策,蛮人内附,带有家小者,可为隶臣妾,服更役两年,授其田地,为臣邦民。”
程非所说的臣邦民,张仲是知道的,这主要属于“属邦律”,但户籍律法,也有很大一部分涉及。
它所指的,正是秦国时期的少数民族,他们的地位与黔首相等,比商人,赘婿这些要高,但在政治上,却很难成为长吏。
但也只是很难,不是没有机会。
除了对少数民族有略微政治上的歧视之外,就黔首的其他的权利而言,秦国都没有加以任何限制,甚至还给了优待。
不仅仅在律法上享受相等的权利和义务,更在犯罪时,有酌的减轻。
并且,也并不止国内秦人与臣邦民通婚,只是其所生子女,却有很大的限制,父亲为臣邦民,其子女必为夏子,隐瞒不报的,有罪。
“自此之后,每年都有蛮人携带家小,逃离山中,入秦为臣邦,这便是大部分蜀郡蛮人里落的由来。”
“当然,也有很多,是捕蛮令下,被捉来的。”
拖家带口,跑来做更役,也要得到秦民的份?
张仲想起了后世的某个国家,但秦国对于外来者的律法,可比他们轻松多了。
“正因为蛮人年年减少,才有了蛮王请求内附的事。”
是了。
这样的政策,对于蛮王来说,那简直是钝刀子割。
与其一点点流血而死,还不如内附,为自己争取一个好的地位和职位。
“是以,前些年,都是提前十余出发,于山中狩猎七八方回,而今年却只有三,狩猎一左右,便要回去了。”
“明白了。”
“只是少了军功的来源。”程非的语气有些复杂,但很快就想开了,笑着说道。“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
“至少,以后牙门山中的奇物,吾等可以从蛮人手中换取,不用亲自去狩猎了。”
“免去了与野兽搏斗的凶险,倒也不差。”
旁边正走着的甲士,也跟着插了一句。“正是如此,毕竟,牙门山中,异兽可不算少。”
一阵闲聊之后,程非向侧方走了两步,靠近到张仲的边,低声说道。“前些子,因你之言,追回了上次路盗的蛮人。”
“有何发现吗?”
“没有。”程非摇了摇头,但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倒也不是全无发现。”
“那追回的蛮人中,会说秦言之人,在狱中一夜,疯了。”
疯了?
张仲瞬间想到了梁,他也是同样的疯了。“毒药?”
“狱验不太确定,但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毒药。”
“没有受刑?”
“没有。”程非的表很是复杂,似钦佩,似气愤的说了一句。“他是自己挖出眼睛,掰断手指疼疯的。”
这.....是个狠人呐。
“线索因此断了?”
“断了。”
一路前行,一路闲聊,直到傍晚时分,张仲等人终于到了牙门山下。
看到牙门山的第一眼,张仲心中就猛然一惊。
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想法。
“峨眉山,有这么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