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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长平旧事

    “叔公此言何意?”

    老者拍了拍脖子,笑着说道。“老了,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不如叔公与我说说。”

    老者诧异的望了张仲一眼,随后说道。“汝幼时,我曾与你讲过。”

    还不等张仲回话,老者就来了兴头,他双眼明亮,一如张仲前世拜访的老兵。

    “二十多年前,吾自蜀中出,随都尉彦前往王龁(he)将军帐下听令,进军伐韩。”

    说到这里,老者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张仲默默的看着,并没有出声。

    好一会儿,老者才接着说道。“初至缑氏(今河南偃师市南),便听闻韩求和,欲献上党。”

    “吾本以为此次伐韩,与以往并无不同,不过走上一遭,便回了。”

    张仲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韩国上党郡守不愿降秦,将上党献与赵国,直接挑起了长平之战。

    果然,老者接着说道。“那上党郡守,叫什么亭的,真真不为人子,他尽上党城池降赵。”

    “待吾等至上党时,他已尽迁城中百姓,独留士卒悬赵旗以守。”

    “王龁将军大怒,乃以蜀中善攀爬之士为先登,关中锐卒紧随其后,一鼓而下上党。”

    “吾因此乃成公士。”

    “后来呢?”讲故事的时候,是需要有人在旁边附和的,张仲深谙此道。

    “后来,赵国廉……廉颇,进军长平,吾因善攀爬,乃探军于巨木之上。”

    说道这里,老者发出一声长叹,脸上满是震撼之色。“那兵甲如都江之水,见其首不见其尾。”

    “听军中老卒言,赵人甲兵,足四十万人。”

    “竟……竟如此之多?”张仲自然知道赵军的兵力,但还是努力装出了一副惊骇欲绝的神情。

    见得张仲这样的神情,老者不由得哈哈大笑,他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兴致越发的高了。

    “那可不,且赵人不同韩人,他们个个身强体壮,皆骑得烈马,开得强弓。”

    “那后来呢?”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张仲戏精附体,一副求知欲甚强的好学宝宝样。

    “后来~”

    “后来我军顿兵于上党,赵人猛攻不止,双方斥候骑从往来厮杀。”

    “每个昼夜,都有无数关中骑士,探军斥候的尸体被抬回来。”

    说到这里,老者拍了拍自己的左肩,笑着说道。“我肩上的旧伤便是那时受的。”

    “伤痕,是男人的功勋。”张仲脸色慨然,仿佛伤是他自己受的一样。

    啪!

    老者一巴掌呼在了张仲的头上。“孩儿家,说什么大话?”

    张仲摸了摸被拍打的地方,脸上有点尴尬。

    “眼将赵人凶猛,王龁将军,便连撤城外数营,欲归上党防守,吾等蜀中士卒也自城外欲随军进入上党。”

    从进攻转为防守了吗?

    廉颇这么强?

    “赵军趁夜进攻,都尉彦领军迎敌,被赵军前锋连破数阵,死于乱军之中,也亏得吾有伤在身,未曾随都尉出战,方才免于一死。”

    说到这里,老者的兴致降低了许多,他叹了口气,缓缓说到。“吾兄长,汝之公,便是那时死的。”(前文忘了说,四川人叫爷爷叫做“公”,这个称呼由来已久,不是我编的哦。)

    “兄长本可以不死,他在探军时受了小伤,本可以不出战,入城防守。”

    “但他自恃勇健,欲多得战功,乃随军而出。”

    老者又叹了一口气,看着张仲的脸,正色说到。“日后,你若上了战场,切不可以逞强好胜。”

    原来说的逞强就是这个?

    张仲也正了脸色,对着老者恭敬一礼。

    “唯。”

    “到得吾入城之时,赵军前锋,便几至上党城下。”

    廉颇不是一直防守的吗?

    为什么就目前来看,在老者故事里,王龁几乎被廉颇压着打啊!

    这却是和张仲了解的历史有了很大的不同,张仲也不由得来了兴趣。

    他看了看老者的脸色,好奇的问到。

    “赵人竟如此善战?”

    “赵人,确实善战。”老者点了点头,给了赵军极高的评价。“比起韩人,便如猛虎与家犬。”

    这么牛批?

    那长平之战怎么打赢的?

    “那后来呢?王龁将军败了吗?”

    “没有。”老者摇了摇头,接着说了下去。“赵人攻势虽猛,但吾等秦人可不是韩国那些软蛋。”

    “若说赵人是猛虎的话,吾等秦人便是猎人。”

    张仲张了张口,还是没敢说,猎人单挑恐怕还真干不过猛虎。

    主要是说出来,可能会挨打。

    “赵人三鼓,皆未上得城墙尺寸。”

    “及至天明,赵人于城下扎营,与我军上下相对。”

    “期间不断有赵军赶来,城下旗织如林,营盘交错,达数十里。”

    “王龁将军闭城不出,任由赵人在城下耀武扬威。”

    说到这里,老者眼中回忆之色更重。

    “当时军中皆言,王将军老矣,损了秦人脸面。”

    “但军中激愤之言,将军不但不管,反而连撤城上守卒。”

    “城上士卒私言,王将军于城下损兵三万,不是廉颇的对手,欲拔营撤离上党。”

    “吾身负兄长之仇,不愿撤离,便带伤守城。”

    “如此,有得一月,城上士卒已少近半,吾伤势才堪堪大好,赵人便再度进攻。”

    “这次,赵人攻上了东城墙,杀都尉瑕于城楼之上。”

    “赵人连响六鼓,我军亦不断驰援,东城楼上尸骨相叠,几无落脚之处。”

    老者拉开衣袖,露出右臂上一条如蜈蚣般的伤疤。“吾臂上的伤,便是那时受的。”

    “但赵人还是被打了下去,吾伏于城墩之上,左右皆是蜀中同袍的尸体。”

    “还有那些说话听不甚懂的关中健儿。”

    “活着的士卒皆怒,以为我等已成弃卒。”

    “直到……”

    老者叹了口气,方才接着说下去。“直到赵人全撤下去时,城中响起一声大吼,骑都尉漪领车骑出城追之,于百步之外斩赵前军大将于阵中。”

    “王龁将军乃令全军尽出,破赵营盘,逐赵军数十里,得首四万余级。”

    “吾亦因功得升上造。”

    牛批!

    等等,百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