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云燕跳到胡同里,很快整条胡同的人家都大门洞开,一队巡捕营也赶了过来,张罗着救火救人。
出胡同口时,见仉云燕身背一个大包袱,设卡的兵丁拦住盘问,“站住,胡同里谁家走水?你怎么不施救……身上背得什么东西……”
仉云燕手扶着刀柄杀心将起,钟以士从暗处走出来,叫道:“仉大人,为何这么久才出来,王爷等你多时了。”
闻听此言,仉云燕和那两个兵丁都愣住了。
这时恰好有三个人经过,正站住观看胡同里火光冲天,听见声音,将目光都投向钟以士。
仉云燕反应过来,口中应着:“这就来了……”
兵丁听到又是大人又是王爷的,有些犯糊涂,却不忘职责,喝道:“慢着,您是哪位仉大人?”
仉云燕背对兵丁站住,钟以士不想他当街杀死官差,正要迎过去,一个身影先走上前,向着两个兵丁迎手撒去一团粉末。
钟以士认清那人是夏猴子,街中间站定的是赵三多和高翔。
迷倒兵丁,几个人迅疾离开,走过几条街,钟以士才道:“赵师傅,你们也进京了。”
义和团各个坛口都奔京城而来,赵三多自是响应,将他那一坛人带到城外后,看到拳民节制不力,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闯,不禁忧心。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深知朝廷变脸如翻书,这样乱法早晚得出事。
赵三多不敢让手下弟兄入城,担心朝廷使诈来个一网打尽,便将自己坛口的拳民分散在城外,自带了高翔夏猴子入城一探究竟。
赵三多已入城数日,各处都走了一遍,起初还能在街上见到洋人,后来拳民遇到洋人便打,巡捕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不管,洋人便开始闭门不出,街头只剩下无所事事的拳民。
朝廷利用拳民制衡洋人,却不管拳民的吃喝住宿,这样下去拳民如何能在城中持久呆下去,日久势必会骚扰京城百姓,不用洋人威逼,朝堂上那些大臣也会请旨驱逐拳民。
赵三多向其他坛口义兄提议,可留少许人在城中以作耳目,大部拳民尽快撤出京城,以防不测。
赵三多的话还是管用的,这两日已陆续走掉不少拳民。赵三多知道德胜门附近还有未通知到的坛口,便趁夜过来游说。
不料竟遇到钟以士和仉云燕二人。
仉云燕请赵三多同去卢向塔处暂歇,赵三多原本借住在朋友处,想到今晚的事情已办完,天明后便出城,于是欣然同意。
令他未想到的是,正是这个决定让他躲过一劫。
被仉云燕灭门放火的那一家是户部官员,家主为官,两个儿子借父亲的权势暗中经商,在旗人中算是极有头脑的。
因为与继禄为邻,两家关系甚是密切,继禄但有宫中采买不便出头的,多交由这家人去张罗。沾了好邻居的不少好处,却万万未想到,到头来竟要替好邻居挡刀。
旗人被灭门,自然是惊天大案,刑部上奏到慈禧太后,于是有反感义和团的大臣闻风而动,纷纷上书,称此事全因放纵拳民所致,要求将城中拳民尽数捕获,严加审讯。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官兵在城中大肆搜捕拳民。
卢向塔的家也被搜查,而且巡捕营的官兵来过,顺天府的衙役再来,接连搜查多次,好在有地道可以藏身,才未被捉去。
赵三多心有余悸,道:“仉兄弟,你忒狠了些,抢钱便抢钱,何必灭门放火。”
夏猴子恨声道:“灭得好……”
赵三多拿眼瞪他,道:“这个时候出如此大案,受连累的只能是义和团的弟兄,不知有多少人要冤死狱中了。”
卢向塔见师父年纪轻轻竟如此狠毒,想到那日与之交手,幸亏不是夜里,否则大约也难逃一死。
仉云燕淡然一笑道:“你们若知道那家人是如何坑害入城的拳民,还有守土的军士,必然也会大开杀戒。”
杀该杀之人原本没错,只是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些。钟以士刚对仉云燕产生的一丝好感,顷刻间便消失殆尽。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师弟是个做首领的材料。”高翔道。
仉云燕知道不是好话,冷笑道:“对待旗人难道还要有妇人之仁吗!”
“做事不能只顾着自己痛快,城中那么多拳民,你怎不替他们想想。”
“我做自己该做的事,不用你指手画脚。”
钟以士道:“云燕,高翔是好意,遇事要冷静,你一个人能成什么大事。你在何少白身边也呆了些日子,应该学他顾全大局……”
仉云燕没想到钟以士竟站在高翔一边,有些失望,赌气道:“总之是我错了,你们全对!”
卢向塔向着师父说话:“杀都杀了,如今还说这些话做什么。我以为师父做得好,那些旗人老欺负我们,莫说灭了一门,便是灭他一条街也不解气!”
“师父?他是你师父?”高翔道。
“怎么,我不配做别人的师父吗?”
高翔哈哈大笑,讥讽之意溢于言表,“做弟子尚未成功,竟敢收徒,不怕武行里人笑话。”
仉云燕被当着弟子的面奚落,顿时恼羞成怒,揪住高翔的衣领便要动手。
赵三多道:“快消停吧,外头那样的形势,你们师兄弟起什么内讧。”
“高翔,他是你师弟,有话好好说……”钟以士道。
“谁是他的师弟,他早已被削出门籍了,云燕羞与背叛师门之徒为伍。”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高翔怒道。
说着两人便动起手来,动手便动手,仉云燕竟拔刀向着高翔砍去,惹不是赵三多眼疾手快,一掌击落他手上的刀,高翔便被砍到了。
“同门之谊都不顾了么,竟然下如此的狠手!”赵三多斥道。
钟以士也生了气,道:“仉云燕,你也忒不像话了……”
仉云燕定定地看着钟以士,喃喃地道:“姐姐,你向着他说话。”
说完转身冲出屋去,卢向塔慌得去追,不及他脚步轻盈,一阵风般已出了院子。
钟以士想,我没说错什么话啊,这孩子怎么如此大的气性,全然不懂的婉转。
众人都以为他出去走一走,想通了便会回来,谁知仉云燕这一去,再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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