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布喜娅玛拉所言属实,那意味着这永平府就绝不仅止于三个辽东精锐火铳营了,甚至还包括着什么水兵营。
这水兵营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众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人,配备如何,一无所知,万一这一撞上去又踢到了铁板上,那就惨了。
迁安这一战委实把内喀尔喀人给打痛了,五万多大军折损一两万人,居然连敌人究竟是些什么来头都没搞明白。
除了知道对方是火铳兵为主,火力凶猛,作战顽强,其他都一无所知,建州女真那边的情报也明显错误,才会酿成如此祸端。
洪果尔被二人问得张口结舌,不得不结结巴巴地道:“卓礼克图,色特尔,榆关开港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部族里的确有不少货物是从榆关那边过来的,但是这大周水师舰队的事儿我是此次出发前才知晓的,但是我并不知道什么水兵营的事儿啊,这水师怎么能上岸作战呢?”
布喜娅玛拉冷笑,“谁说水师就不能上岸?我们这些草原部族哪里知道这些情况,人家大周水师的水兵营就是专门用于登陆作战用的,全数用的是火铳,而且是最好用的自生火铳!”
对于自生火铳,这些草原上的贵酋们却并不陌生,盖因虽然因为各种缘故,草原上的人们对火铳还有些陌生,但是这些上层贵族们还是能见识到一些新鲜事物的,自生火铳无需火绳,而是通过一种锯齿转轮和燧石摩擦击发产生火花引发火药,进而达到目的。
不过这种玩意儿既复杂精致,容易损坏,保管上也十分讲究,而且操作也不方便,需要专门训练,所以并不太受草原上的人们欢迎。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种东西如果被大规模的装备,那么集中起来使用的话,甚至要比普通火铳威力更强大,因为它们的射击频率要快得多。
布喜娅玛拉的话让一干内喀尔喀的首领们都是悚然一惊,如果这种水兵已经进入了永平府,无论是在哪个县城布防,都会给进攻者带去极大的麻烦。
“布喜娅玛拉,你说这是登莱水师,登莱远在山东,凭什么要到这永平府来打仗?据我所知大周的军队可是各负责一片的,就像辽东军就鲜有去支援蓟镇的,同样蓟镇军如果没有得到大周朝廷的命令,是绝不会去宣府那边打仗的。”宰赛质疑道。
“宰赛,有些情况不过是你们不知道罢了。”布喜娅玛拉轻蔑地笑道:“你们只知道这位冯大人是冯总督的独子,是京师城里赫赫有名的读书人,但你们却不知道和他订婚的女子的舅舅就是登莱总督王子腾,更不知道登莱水师提督沈有容就是他推荐给王子腾的!”
“……,他父亲和登莱总督王子腾,宣大总督牛继宗,都是属于跟着大周朝开国皇帝打天下的那一帮功臣的后代,在他们大周朝,这种人叫做武勋,类似于你们成吉思汗手底下的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赤老温哲别这些人的后代,你明白么?”
“……,他们这些人都会相互提携帮助的,又或者就像是你们五部之间的关系一样,妆兔你若是遭到外人攻击,莽骨大和比领兔会帮忙么?肯定会,现在冯紫英在永平府当同知,遭到蒙古人的进攻,你说登莱水师和辽东军会帮忙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当然会,道理就这么简单。”
布喜娅玛拉侃侃而谈,听得一干内喀尔喀和科尔沁的贵酋都是目瞪口呆。
对于大周,他们了解是在不算太多,也就是知晓正面面对的边军主帅主将情况罢了,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大周的商队能给部族带来什么,而部族的土特产又能在大周商队那里卖得一个什么样的好价钱。
像大周内部的这些官员武将们之间复杂的关系,既没有渠道了解,也没有精力和心思去打探,他们哪里能知晓?
恐怕也就只有努尔哈赤治下的建州女真才会有这样的心思和精力来打探这些,便是林丹巴图尔都没有这份“闲情逸致”来了解这些。
宰赛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他可以确定这个布喜娅玛拉是来为大周当说客的了,只是不知道那边许了布喜娅玛拉什么好处,让布喜娅玛拉居然如此卖力?
若只是纯粹的因为叶赫部需要辽东镇的扶持,叶赫精锐甲骑三千助战就已经非常够意思了,而能让布喜娅玛拉这个平素眼高于顶的人来当说客,就太不可思议了,也不知道那个姓冯的给布喜娅玛拉灌了什么迷魂药?
宰赛深吸了一口气,直视布喜娅玛拉道:“布喜娅玛拉,你今日来和我们说这些意图何在?若是来给姓冯的当说客,那就和盘托出吧,如果是是来提醒我们打永平府这些州县要小心,那你的好意我们领了,你可以离开了,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水兵营,还不至于让内喀尔喀和科尔沁的勇士就退缩不前。”
布喜娅玛拉微微点头,“宰赛,我早就提醒过你们弘吉剌部不要听信林丹巴图尔和努尔哈赤的谗言,南下打大周知道没那么简单,不过你们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损兵折将,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现在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对部族里也无法交代,但是我想问一句,你们此番南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布喜娅玛拉的问话引来一阵嘲笑,色特尔,妆兔,甚至莽骨大和洪果尔都是满脸不屑,最后还是洪果尔接上话:“布喜娅玛拉,难道你们海西女真就没有劫掠过大周?这几年稍微安分一点儿呢,从大周弄了点儿残汤剩饭吃了,就在我们面前装清白了么?”
“是啊,我们草原上的勇士,要求生活,就只能来大周,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么?”色特尔也一脸正色道。
“嗯,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南下的目的呢?”布喜娅玛拉不以为忤,仍然是平静地问道。
“当然是金银财货,丝绸布匹,茶叶瓷器,铁器铜料喽,当然还有人丁,……”莽骨大不耐烦地道:“布喜娅玛拉,你想要说什么,趁着大家都在,直接说出来就行了,你不是大周人,顶多也就是碍于面子要帮永平府姓冯的一个忙而已,若是宰赛能做到的,肯定帮你,做不到的,你说破天也没用。”
没想到莽骨大这个粗人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宰赛都多看了莽骨大几眼,倒是比领兔补充道:“应该说是如果对我们内喀尔喀和永平府都好的事儿,大家都乐于见到,但是如果要让我们就这样一无所获的退回去,布喜娅玛拉,虽然你救了我们两兄弟的命,但是我还是得说,这不可能,我们内喀尔喀五部和科尔沁这一次出征已经付出了上万条性命,没有什么能值这么多!”
宰赛和卓礼克图洪巴图鲁都听出比领兔话里的意思了,宰赛点点头:“布喜娅玛拉,是姓冯的让你来和我们谈条件么?也罢,他们肯出多少价钱来让我们退出永平府?”
宰赛话一出口,其他人都躁动起来了,如果不能不打仗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那当然好,但是这可能么?
布喜娅玛拉笑了起来,“宰赛,你的口气倒像是大周这边打了败仗,在恳求你们似的?”
宰赛冷笑,“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汉人的古谚,我们还有足够的力量,足以打赢下一仗。”
“是么?你这么有把握?”布喜娅玛拉回报以冷笑,“三个火铳营,再加一个水兵营,不算我们叶赫部的三千甲骑,也不算蓟镇骑兵营还在北面游弋,也不论山海关上柴国柱的兵随时可以南下,宰赛,你打算打哪座县城?滦州还是昌黎,或者干脆跑远一点儿,打乐亭?你知道他们的火铳营布置在哪里?你们就不怕蓟镇那边得到消息之后,腾出手来,断你们的后路?”
布喜娅玛拉最后一句话说到了重点,这也是最让宰赛难以下决心的。
卢龙不好打,抚宁更危险,只剩下昌黎和滦州,但昌黎已经深入永平腹地了,在碣石山以南,滦州好一些,但根据建州女真情报,滦州的城墙也经过了像迁安这般加固加高和增修马面,不好打。
关键在于还不知道辽东镇的火铳营究竟布防在哪个县城,没准儿就是大周示之以弱,故意引诱自己一方去打滦州或者昌黎,结果又碰得满地找牙,甚至最后还可能招来蓟镇和山海关的大周军夹击,那就真的成了得不偿失了。
宰赛脸阴沉得快要出水了,死死盯着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不用说这些了,开出条件来吧!我不相信你来我们这里是为我们好,说了这么久,我只有一句话,不开出足够的条件,我宁肯再死一两万人去啃滦州或者昌黎,你知道我这是实话,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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