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周丹拜见冯大人。”来人是忠顺王府的关键周丹,冯紫英见过几面,也还算熟悉。
“周大人不必客气,都是熟人了,王爷怎么想起今日让你来府衙,可是为昨夜之事?”冯紫英也不和他客套,径直问到。
周丹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以前就知道此子非池中物,但是升迁如此之快,开创了大周朝历史了,今非昔比,往日冯紫英还只是一个翰林院修撰,但今日却已经是四品大员顺天府丞了。
“大人明鉴,昨夜京中躁动,王爷年龄大了,睡眠不好,所以便没睡好,所以王爷今日一早便安排下官来见大人,想要了解一下情况。”周丹也觉得尴尬,人家昨夜才动手抓人,你今天一大早就来问情况,你又不是刑部或者都察院,更非内阁或者奉皇命,这来一趟算什么?
冯紫英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若只是有些睡眠不好,那倒无关紧要,不过是些贪官污吏为蝇头小利而以身试法罢了,顺天府也是奉旨查办,今日还在进行中,不知道王爷想要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周丹苦笑,沉吟了一阵之后才道:“大人,我就直接说了,王爷要说和此间并无太多纠葛,只是那丰裕粮行王爷有一半股子,那粮行掌柜也是王爷旧识,……”
冯紫英摩挲了一下下颌,略作思考之后才道:“王爷来问,我若是虚言滑语,怕会伤了两家交情,但若是……,这样吧,周大人您回去禀告王爷,此案乃是皇上亲自盯着,都察院也在督办,龙禁尉协助顺天府,所以我只能说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会予以考虑,其他……”
周丹有些着忙,“大人,那丰裕粮行掌柜乃是王爷一个宠妾的内兄,若是落入龙禁尉手中,免不了……”
“他若是如实交代,又岂会受皮肉之苦?”冯紫英知道丰裕粮行,这也是于通仓勾结较深的几大粮商之一,不过主要是永隆二年以后梅襄任上的事情,看样子这里边还颇多故事,忠顺王看好禄王?
周丹真的着急了,“大人,您应该知道这些粮商和通仓之间的关系,这是一二十年来的旧例,……”
“旧例?!”冯紫英声音提高了几度。
周丹一惊,赶紧起身拱手作揖道歉,“下官失言了,这是往日陋习,便是没有丰裕粮行,也有其他粮行,实际上丰裕粮行也并非最大的一家,这么多年来,丰裕粮行也只是那几年里,哎,……,所以……”
周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可这挖根溯源,岂不是要卷起漫天风波?”
冯紫英冷冷地睃了周丹一眼,“周大人,慎言,这是都察院交办,漕运总督府有人为之自杀,无数人乌纱帽掉落,还有无数人在南京刑部大狱中以泪洗面,皇上震怒,漫天风波又算得了什么,就是狂风暴雨,天上下刀子,那也得查个水落石出。”
周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叹息了一声:“那下官如何去回复王爷?”
冯紫英也不难为对方,顿了一顿之后才沉声道:“你就说我知道了。”
周丹眼睛一亮,迟疑着道:“大人,王爷和您交情不一般,梅襄,哎,您应该知道……”
“知道,不就是禄王和梅贵妃么?”冯紫英漫不经心地道:“难道龙禁尉就不知道,就不会禀报皇上?”
周丹苦笑着点头,这一动,就意味着瞒不了人,这又不是顺天府一家办案,还有龙禁尉,甚至还破例出动了京营,皇上岂会不知?
“下官明白了,王爷那里……”
“等忙过这两日,我自会去拜会王爷。”冯紫英一举茶杯。
打发走了忠顺王的人,冯紫英抚额沉思。
一家粮行肯定不至于让忠顺王如此上心,哪怕是宠妾内兄又如何?
忠顺王宠妾七八个,替他生下儿子的都不少,每年都有新的宠妾,他会在乎这个?
能让管家出马,这非同小可。
王府的管家可是实打实的官员,不比其他下人。
明知道这个时候是万众瞩目,进顺天府衙的人都会被簇拥在府衙门外的各方探子百般审视,自然也会传到皇上、内阁和都察院那里去,但是义忠亲王还是义无反顾的把周丹派来了。
单单是银子上的事情不至于让忠顺王如此紧张,牵扯到梅襄又如何?
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七品推官,对忠顺王也无足挂齿,唯一可能的就是这梅襄可能和梅贵妃渊源不浅。
可不是说只是远房堂兄妹么?那这里边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或者是梅贵妃的白手套?捞钱的抓手?
禄王现在声势很盛,已经压倒了福王和礼王,这让苏贵妃那边很是紧张,而原本作为长子的寿王这段时间也有些落寞,不知道什么原因,许皇贵妃带领寿王两度求见皇上,都被打回,没有答应。
当然福王和礼王就没敢去触霉头,但是听说禄王和还未成年的恭王去求见,皇上却见了,据说还考了他们读书的情况。
是皇上对几个年长的皇子读书不满意,借此机会敲打?
这里边的关节冯紫英还没有捋清,但毫无疑问现在禄王是最受宠的,据说宫中也有传言说禄王最像年轻时候的皇上,这个说法就太诛心了,让无数人备受煎熬,受到伤害的人可是一大片。
要以冯紫英的观点,出这个主意的人不知道意识到这是柄双刃剑没有,固然收获了皇上的一些欢心,但是却成功地把所有人的仇恨和怒火拉到了梅贵妃和禄王身上,包括尚未成年一样颇受皇上喜欢的恭王和他的母亲郭妃。
如果皇上正值壮年,身体康健,这是一个高招,但是若是以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禄王才十四岁,梅妃才三十不到,要和许、苏、郭等人在宫中缠斗,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耐。
当然,梅妃背后自然也是有人的,恭王虽年幼,但是一样会有人愿意押注,万一呢?岂不就成了一个吕不韦,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忠顺王府的管家刚走,宝祥又来报,镇国公牛家牛传德来拜会。
牛传德?冯紫英没有多少印象,牛家几个,牛继宗,牛继祖,牛继勋,他都见过,牛继宗熟悉一些,其他几个就没有那么多交道了,但牛家下一辈的以传字作为辈份,牛传德应该就是其中下一辈的人物。
但牛继宗这么肆无忌惮么?
冯紫英有些纳闷儿。
牛继宗这段时间不是格外低调,鲜有出现在京中么?
去年蒙古人入侵宣府军表现拙劣,兵部和都察院都异常震怒,朝中要求处置牛继宗的呼声很高。
只不过西南战乱加上固原军大败,皇上又在清洗京营,弄得京中震动,尤其是武勋世家们反应很激烈,这边又要组建淮扬镇闹得沸沸扬扬,朝廷没有太多精力来处置这桩事儿,所以就拖了下来。
牛继宗也很知趣,这半年自觉地躲到了大同和太原那边去了,力求朝廷把自己忘记了。
还别说,似乎还有点儿效果,起码兵部和都察院现在都还没有来得及过问宣府军去年的失职,现在自己又搞出这么一桩事儿,牛继宗该感谢自己才对,起码一段时间大家的关注点又会在这上边,他还可以苟安一段时间了。
这个时候他牛家人还敢出现在顺天府衙里边,这不是故意替牛家招来都察院御史们的注意力么?
“文言,牛传德是什么来路?”冯紫英随口问道。
“牛继勋之长子,现在是贡院贡生,据说已经考得了秀才,算是武勋中读书比较不错的了,但考举人未中,其父有意为其捐官,……”
汪文言对这些武勋家族还是比较了解,如数家珍,这也是因为四王八公十二侯中贾家就占了两个,自己东翁又和贾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他也不得不了解一番。
“还用得着捐官?长公主出面向皇上求一求不是什么都有了么?好歹有个秀才身份了,皇上也不会吝于恩赐一个。”冯紫英笑了笑,“那就见见吧,反正账多不愁,虱多不咬,该找上门来都得要来,也好趁机听听他们的对策和意图,……”
汪文言倒是挺佩服自己这位东翁的洒脱,干下这么大一桩事儿,全城惊怖,无数人夜奔而出,也有无数人四处打探消息,连府尹吴道南都主动避而远之,不想掺和这里边的浑水。
他倒是好,端坐这府衙里,来者不拒,都是坦然相待,这是太有底气,还是真的无知者无畏?
恐怕都不是,而是胸有成竹,已经有了对策。
“噢,对了,文言,耀青那边消息回来没有?”冯紫英问道。
“还没有,不过大人尽管放心,耀青做事稳妥,这么多年从未失手出错,这种事情小菜一碟。”汪文言对吴耀青很放心,“而且大人不也留了一些话给这些人么?只要不是太贪不知足,不会有大碍。”
“不得不小心啊,皇上和户部之所以这么爽快同意,都还是看着银子呢。”冯紫英自我解嘲地苦笑,“这算个什么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