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示重视,朱翊镠率文武百官为张简修、邓子龙等送行。
这次出使他国,除了两万精兵与正使张简修、水军督师邓子龙,还有许多其他的随行人员。
指挥、都指挥、书手、阴阳官、教谕、舍人、医生、少监、内使、翻译官等,共计一千六百名大小官员。
这帮人随张简修、邓子龙从京城出发,去南京那边与两万精兵会合。
如此大的规模,可谓朝中盛事。
张简修的心情自不必说,整个人斗志昂扬。两天前由于吴兑的提醒,让他本多了几分忧虑,但经过与朱翊镠一番交谈之后,又让他方向得以明确,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邓子龙也是激情四溢,感觉到了人生第二春似的。尤其是听了张居正慷慨论军,仿佛让他的人生境界大大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朱翊镠依例需要打鸡血,说了一番鼓励的话给他们。
作为文官百官之首的首辅申时行着重强调了使团的纪律,而礼部尚书徐学谟则强调了礼仪风范……
这样,张简修一行人便出发了。
大部队在南京城那边,届时自有冯保与田义他们接应。
此时的冯保已经到了南京城。到南京城便去南京织造局,一为查账,二为视察出使他国的筹备情况。
南京织造局提督太监吴文龙也算是他的心腹,毕竟拜入他的门下。
他敢确定吴文龙不会背叛他,
但恐怕吴文龙不知道他跟随朱翊镠之后思想上发生的变化。
听说冯保来了,吴文龙自然要百般殷勤为其接风洗尘。
冯保带着田义、徐爵去了,开始并未提及制作龙衣请银那一茬儿。
吴文龙也以为冯保只是代表朱翊镠前来视察,届时送使团出海。
那么按照惯例,先请冯保逍遥快活几日,待送使团出海,在冯保北上之前再单独孝敬一番就算完事儿了。
所以刚开始很融洽。
然而,当吴文龙问及制作龙衣的请银为何户部迟迟没有答复时,气氛陡然间一下子都变了。
冯保开口便是冷冰冰的一句:“制作龙衣用不着织造局。”
吴文龙作为提督太监一头黑线,这可是一件大事儿,当即追问:
“大公公,是不做龙衣了,还是不用织造局做?”
“万岁爷说你们的请银过多,这次来就是要查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吴文龙当即一愣,感觉有事儿,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辩解道:“大公公,织造局请银可是遵循惯例,而且依据大公公的指示,已经将成本缩减到了最小,不能再少了。”
“先吃完饭,回去再说。”冯保这次带着朱翊镠授意而来,也不急着追问,该吃吃该喝喝。
如此一来让吴文龙愁坏了,以致于还没有散宴,他就暗中吩咐人给冯保准备了一万两银票。
本来这钱是准备冯保回京时才拿出来的孝敬礼,结果当晚吴文龙便亲自送到冯保的手里。
当时田义不在,只有冯保与徐爵。
冯保当然毫不犹豫收下银票,可望着银票上的数字不住摇头。
明眼人一看这是不满意,嫌少了。
吴文龙好尴尬。
“今天这顿酒宴吃了多少钱?”冯保慢悠悠地问道。
“五百两银子。”吴文龙回道。
“多少?”
“八,八百两。”
“炮龙烹凤山珍海味,八百两银子能拿下?你是当我头一次吃吗?”冯保一副不紧不慢的语气,“我看起码得花一千五百两银子吧?”
“大公公好不容易从北京来一趟,当然得好酒好菜招待。”吴文龙腆着脸笑着回答,倒也没有反驳。
“你们织造局的伙食不错哈,一个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平时肯定也没少吃。”
“……”吴文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键是觉得压根没摸清楚冯保的用意,难道真的嫌弃孝敬一万两少了?他当然清楚冯保是出了名的贪婪。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万岁爷这次派我来南京,一是代表万岁爷送使团出海,二是清查南京织造局。”
“清,清查?”吴文龙吓得一激灵。
“织造局贪污了朝廷多少钱,莫非你心里没有一本账?”
“大公公此话何意?”
“知道万岁爷为什么不让南京织造局制作龙衣了吗?万岁爷算了一笔账,制作一件价值两万两银的龙衣,成本通常只需四千两银。”
“大公公,这怎么可能?”吴文龙当即委屈地表示抗议。
“你也别装,我都摸清楚了,而且通常这四千两银子,你们织造局都不愿意出,要南京衙门给你们垫付一半。这次万岁爷将南京守备王承勋与司礼监掌印田义召去京师,就是责问此事,该交代的王承勋与田义都交代了,所以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劲?”
“大公公救命!”吴文龙吓得两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接到制作龙衣的任务时,我就反复交代你,此万岁爷非彼万岁爷也!你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吗?”直到这时候冯保才目露凶光。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吴文龙连连磕头,恨不得将自己的家底一股脑儿地全都搬到冯保面前,区区一万两……好像屁事儿不顶啊!
“死倒不至于,你回去好好反省,我累了。”冯保摆手送客。
吴文龙吓得一身冷汗,但感觉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又带上两万两银票来见冯保。
冯保当然不客气,照收不误,还不忘调侃一句:“看来南京织造局的油水可真是丰厚哈!”
吴文龙觉得在意料之中,可把旁边的徐爵看懵逼了。在来南京的前夕,他还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像要找石之亮与蓝师爷,还有周翔胜算账,结果被老爷义正辞严地警告了一番,到头来老爷自己却来之不拒……
“还望大公公多担待!”
“你回去写一道条陈,将制作龙衣的真实情况与细节一一禀明,若有半句谎言,我也救不了你,你死定了。”
“大公公,写明后就没事儿了吗?”吴文龙弱弱地问道。
“惩罚肯定有,但至少不会死。”
“那卑职的职位……”吴文龙担心南京织造局提督太监的饭碗丢了。
“这时候你还敢讨价还价吗?”冯保两眼一瞪,“我都万岁爷怎么想,能保你不死不蹲监就不错了。”
“……”吴文龙心里哇凉不敢吭声。
“去吧。”冯保一抬手,接着又喃喃地提醒道,“哦,对了,南京织造局其他督造,肯定也捞了不少油水,让他们最近都给我小心一点。”
“卑职明白。”吴文龙汗颜……心想这话也说得太露骨了吧?不如干脆伸手要得了,真不愧是大公公冯保啊,一趟南京之行,几辈子也花不完……
吴文龙刚一走,徐爵迫不及待地问道:“老爷,这钱都真收吗?”
“白送的为啥不收?”冯保微微一笑。
“可老爷不是说此万岁爷非彼万岁爷吗?”徐爵弱弱地道,“而且来南京之前老爷也反复叮嘱不能搞这些花样。”
冯保笑而不语,也没多作解释,将两万两银票又塞进自己怀里,而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想着报仇的事儿呢?”
徐爵点了点头也不掩饰。
“那你想采取怎样的行动呢?”
“老爷允许吗?”徐爵顿时兴奋了。
“我若不答应,相信这趟南京之行你会一直很郁闷吧?”
徐爵没做声。
“南京有些官员是该惩治惩治啊!”冯保感慨地道。
“老爷,那个石之亮与周翔胜就是那样的人啊。”徐爵当即乘势煽风点火地说道,“就该让他们吃点苦头,还有那个蓝师爷,太特么阴了,居然给石之亮出那种损招儿,这口气要是不出,老爷我心里头堵得慌啊!”
“我是问你想怎么出这口气。”冯保不紧不慢地问道。
“老爷让我去找他们。”徐爵道,“想必他们也已经咱来南京了。”
“好吧,”冯保微微叹了口气,“但不要伤人害命。”
“多谢老爷!”徐爵大喜。
“哦,还有,当他们要塞给你什么好处的时候,不要拒绝。”
“……”徐爵愣了一愣,但随即心领神会地笑道,“哦,知道了,有好处我指定会一五一十地交给老爷。”
“需要人手不?”冯保问。
“老爷,不用吧,”徐爵回道,“咱现在又不像当初那样失势?”
“那你小心一点。”
“知道,那老爷,我先去了哈。”
“嗯。”
徐爵拊髀雀跃。
冯保微微而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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