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睿见自己师父边说边舔着嘴唇,赶紧起身,在茶碗中加些热水,端上奉与吴梦。
吴梦说起这些不平的事情,情绪有些激动,当下大大喝了一口,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平民子弟没有世家子弟那些人脉,他们要么全靠自己,要么就是依靠赏识自己的伯乐,否则再有才干,也升迁不了,稍一不小心得罪了权贵,仕途之路便会堵死,哪有出头之路?
而世家子弟的祖辈、父辈曾经提拔的官员总会有些香火之情,这便是世家子弟之人脉,此般人脉在世家子弟从政之路上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他们和平民百姓子弟的命运是不一样的。所以说平民百姓子弟和世家子弟不但起点低,仕途上的助力也少。”
吴梦这些观点十分尖刻,课室里一时鸦雀无声,他干脆将话题一讲到底:“若是世家子弟在朝廷官场上永远昌盛,平民百姓家将永无出头之日,诸位都听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吧,一旦上下流动终止,陈胜吴广们必会出现。
先帝为何下诏不问出身皆可科举,便是让平民百姓能通过读书科举来做官,给百姓们一条上升的通道。某今日大胆告诉诸位,官员并非有多高贵,和农民、工匠、商贾一样皆是普通人士,无非职业不同而已,什么时候官员可上可下,能进能出,方才是孔圣所言的天下大同之时。”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冯元诧异的望着吴梦,想不到这个吴先生将佛教的众生平等发挥到了极致,变相的反驳了儒家学说里面的三纲五常。
吴梦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但也不想再深入细说,再说下去只怕要殃及皇室,便笑道:“此问题诸位学子若是有兴趣,不妨以策论之,交于学馆直讲、讲书置评。某还是以两句粗鄙的话来回答此问题:‘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思考’。这位提问的学子若是觉得制度不公,大可前来报考台湾大学堂。”
吴梦又抱拳往皇陵方向一揖,说道:”当初某与先帝已有约定,台湾府实施与大宋本土不同之方略,孰对孰错且观最终结果。诸位学子正值青春年少,最终对错当可目睹。”
冯元起身道:“此题吴先生出的很好,国子监三学馆监生此后几日便以此为题,作一篇策,交与直讲,无论观点如何,不影响诸位在国子监之成绩,医学生不作要求,自愿而行。”
监生们抱拳应喏,一医学生举手问道:“先生,听闻台湾医学院与我太医局教学法子颇不一致,请问先生有何不一样?”
吴梦笑道:“这位学子,此事问某那是问错了人了,某对这医学纯属懂些皮毛,连你都不如,如何能详细解答。不过某可以大致讲些不同,台湾医学院以为这世间疾病不少皆由微小病虫侵犯人体引起,这些病虫在台湾府的显微镜下清晰可见,此事太医王唯一亦十分清楚。某建议对台湾医学有兴趣者,不妨直接去学习,台湾医学与祖传医学相结合想必才是正道。”
吴梦此话一出,课室里的医学生们都动起了心思,吴梦其实也有挖墙脚的意思,台湾有基础的医学生太少了,从本土直接招募郎中只是权宜之计,自己培养才是正道。如今大步发展的台湾极度缺乏医生,薛神医的几个弟子又要教书又要行医,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叫苦不迭。
有一监生举手起立问道:“先生,请问台湾设立了武学,这行军打仗不都是祖辈相传,讲究武艺高低,射术精良,这都在于军伍训练,还需学习么?”
吴梦点点头道:“问的很好,武学自然不及儒学那般精深,去研究天地人生至理,可也有不少军伍行阵之学识并不广为人知。
诸位皆知晓大宋乾兴二年大胜夏州,去岁又大败注辇水军,都是将我大宋的火药和机巧之术用到了实处。可这火药是怕水的,天降暴雨便大大影响火药的使用,水军作战还须知晓洋流风向,领军之将也需预判天气而决定作战方略及说使用兵器。
兵器更需要学识,如床弩射击上几圈弦、射击角度高低决定了射程远近,这些均需测量计算得来。同理,行军人数、行军速度决定了需要多少粮草及随行补给厢军人数,这些都需精心计算。
在火药武器下,个人武勇已退居次要地位,而天文地理、数算格物精通且体魄健壮才可称为合格的将士,故必须设置武学。”
学子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表示懂了,孙奭笑道:“吴先生,一语提醒梦中人,老夫禀明圣上,定要在国子监开办武学,吴先生可要支援几名直讲啊。”
吴梦心道尔等终于开窍了,于是抱拳笑道:“都是大宋的学堂,分什么彼此,支援几名直讲理所当然,老学士放心就是。”
监生们闻听这火药和床弩有如此多学问,于是有人举手问道:“先生,既然耕田种地、工坊行商、军伍作战离不开数算格物,我国子监是否应当开此课程,贡举是否应当列为必考科目?”
这问题吴梦可不想回答,天下读书人太多,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他,于是笑道:“此事不必问某家,还是去问朝廷宰执大臣和圣上较为合适。”
冯元见学子们群情涌动,知晓再问下去不知会有多少千奇百怪的问题会冒出来,他瞧瞧天色也不早了,便站起来说道:“今日劳烦吴先生亲临国子监讲学,我等是深受启发,请诸位学子击掌感谢吴先生的精彩讲解。”说罢带头鼓起掌来,课室里掌声如潮。
吴梦也巴不得早点离开了,说不定等下还会冒出诸如“公田制、均贫富”等问题出来,那可是真不好回答,于是赶紧抱拳告别。国子监学子们意犹未尽的走出课室,一起将吴梦一行送到了国子监大门口,齐齐作揖感谢吴梦的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