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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9章 国子监辩论(三)

    台下诸学子均搜肠刮肚,互相议论着还有哪些方略。

    一名监生举手发问道:“先生,刚才提问的同窗曾言救灾之事县衙主薄、押司当十分清楚,为何我等还需习这胥吏之事?学生以为,我辈为官,当首在教化百姓,百姓得圣人之言感化,自然习礼仪、勤农桑、交赋税,由此复三代之治,故这具体之事当由胥吏行之。”

    这一下明显暴露出了国子监监生眼高手低的通病,总以为用圣人之言来教化百姓就是万能的,从故纸堆里来找死理,而具体的施政都是手下的事,与己无关,这不是一个两个有这般想法,而是普遍的认知。

    能回答出来举措的大都是出任过地方官的子弟,薰目染知晓一些粗浅的治理方略。

    但是他这种说法并非全是错的,吴梦在后世看过无数穿越的评论,不少年纪小的读者看不明白古代社会这种统治方式,便一概斥为封建社会只会用腐儒治国。

    其实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大宋这种法子与后世社会的执政其实有些类似,比如知县相当于后世的县委,只管意识形态和人事,经济和行政管理是县府管理的范畴,而在封建社会里这些具体事项确实是胥吏们来干的。

    吴梦在台湾府推行的那一其实是政儒合一,新儒学不合格那就不能为官,而不会去搞两班子,那纯属浪费人力物力。

    吴梦穿越的时代的宋代学子其实还算好的,思想开放,容许不同的学说,若是到了明清两代的国子监,以吴梦出格的言论,十有会被这些天之骄子围殴。

    吴梦颔首道:“请坐吧,此事容后某自会答之。诸位可还有方略,尽管道来。”

    又一名监生举手起立道:“大灾后民生凋零,百姓定是户无余粮,民以食为天,县衙当贷给百姓青苗,减免租赋,恢复农桑,以安定民心。”

    吴梦微笑点头,示意他答对了。此后课室里安静下来,一部分监生是想不出来了,另一部分学子平里只知道从故纸堆里钻研学问,哪里会去学习这经世致用的学说,更加回答不了。

    吴梦见无人回答了,便道:“几位学子回答的甚好,几个重要举措都讲出来了。救灾方略还有许多,比如不得侵占流落在外百姓之田地,找出水患根源治之等等,具体方略台湾大学堂《政事管理》中均有论及,诸位学子若是关心此事可详阅此书。”

    他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大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现下某先说说台湾大学堂之管理专业,《韩非子·显学》有言:‘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治一国必先治一州,治一州必先治一县,治一县必先治一乡,故管理专业两年课室学习,最后一年须下乡村实习,知晓底层百姓习,了解基层施政方略,税赋收取、治安刑狱、劝课农桑、工坊打造均需涉及,写入毕业策论。”

    顿了顿又道:“适才有学子曰地方官当以教化百姓为首任,此话原也不错。可圣人亦言‘仓禀实方知礼仪’,百姓吃不上饱饭,便会去偷去抢,甚至沦为流寇,还谈何礼仪和圣人之言?莫非苦口婆心的教化能使盗贼、流寇改邪归正,自行跪倒在孔圣面前痛哭流涕忏悔?哪位学子有这般本事,某必向官家推荐去西南土司所在为官,好生教化教化那般西南峒蛮。”

    课室里起了一阵笑声,吴梦笑道:“诸位学子也不傻啊,知道峒蛮不是那般好教化的吧,故百姓不可不教化,但亦不可一昧只教化便可安天下,若真是如此,太祖也不必制定《宋刑统》这类的律法规范天下百姓。”

    一个监生举手发问道:“先生,那如何使当地百姓家中仓禀实?”

    吴梦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使百姓丰衣足食这可是一门大学问,圣人之言只给出了模糊的言论,诸如学子提出的复三代之治,可三代之时民不过数万,国不过数城,如今大宋国土广袤,百姓数千万,岂能全以古人之言治理当下之国,此乃大繆。”

    学子们又是一片哗然,想不到吴梦公然否定三代之治,冯元嘴角抽蓄,脸色难看之极,这吴先生居然否定自己心中的理想天下,当即就要起反驳吴梦,忽然袍袖一紧,转头一看却是孙奭拉住了他的袍袖,缓缓朝着自己摇了摇头,冯元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静听吴梦还有如何惊天之言。

    吴梦笑道:“诸位学子见某否了三代之治,是否有信念坍塌之感?”

    一位监生道:“先生,确是如此,我等皆是以圣人所言的三代之治为终目标,可先生如此一说我等甚是迷惘,尧舜禹、孔圣所传之道,确实也未尝有哪朝得行于天地之间,那天下究竟该如何治理,还请先生解惑。”

    吴梦答道:“泛泛而论无非两句话,以儒学为‘道’,以科学为‘术’;儒学为体,科学为用,便是以圣人之言来治国,而以科学来理政。科学便包含有数算、格物、自然、管理学、律学、医学等等。凡天下官员首先务必勤习儒学,自持正,教化百姓,此为首要之务。其次便是以科学手段来理政,诸位若是为一县主官,当因地制宜开办工坊、种植作物、劝课农桑,这些若无科学知识如何能办到?若无律学如何能断请刑狱之事?“

    一位监生举手起立问道:“先生所言之科学亦可称之为杂学,人力时有穷尽,先生曾言‘学之道、贵以专’,我辈士子精研圣人之言,何以有遐去学杂学,当精于一门即可。故学生以为杂学当选胥吏学之,一县主官只需役使吏员为之即可。”

    古代的等级观念还是很严重的,这些士子们就是放不下上的上层光环,不过后世也差不多,明知科学家才会流芳百世,可总觉当官才是当世最有影响力最有地位的,官本位社会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