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言闻言,不由困惑的问道:“那先生又有何良策。”
吴梦道:“这便是在下请知县来此的缘故,知县可知苏州城的一进四厢房、带个极小花园的院子要价几许?”
王嘉言一直住在衙门里,对这些事情不是很关注,他只知道苏州城楼店宅务官方的租价,听到吴梦问起,只好摇了摇头。
吴梦心里清楚宋代的官员都是流官,一般住在衙署,不会在就职地买宅子,故而不太在意这些不动产。
他告诉王嘉言道:“前几月在下好友林贵平林掌柜成亲,买下苏州城里的宅院,就是方才某所说的那栋院子,花了二百三十多贯,知县可知造价只需多少?”
王嘉言还是很诚实的摇了摇头,吴梦心里叹气道北宋的商品经济算是很发达了,官员比前后的朝代都要懂经济,可还是不太关心这些经济的要素。
他解释道:“知县,那院子如果按材料和人工、土地计价,只需三成即可。”
王嘉言大吃一惊,他是真没料到宅子会有如此之高的利润,忙问道:“何以这宅子卖价如此之贵?”
吴梦笑笑,指着村子里的房子道:“村子里的宅子,任意一栋都比那院子为大,除了几位员外家的宅子,再好的顶多值三四十贯,可若是五年后,当可翻上三番。”
王嘉言闻言一惊,正待想问为何会涨的如此之快,眼前晃过集市,立时恍然大悟,苏州城的房子为何如此之贵他全部明了,这是因为物有所值的并非房子,而是地段。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躬身对着吴梦一礼,感激的说道:“多谢先生赐教,有如此方法,即便是一百万贯,亦不难获取。”
吴梦知道他已经明白了,想来钱快,有个最好的方法,就是后世平民百姓深恶痛绝的“房地产”。
他苦笑着自己终于放出了这头猛虎,对于有钱人自然是好事,可对于百姓那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吴梦正色道:“知县,买房置业、光耀门庭乃是天下百姓传统之习俗,所以只需大宋民间财富蒸蒸日上,修筑宅子出卖便是来钱最快的方式,其名曰“房地产”。知县可知,本来在下是万万不想说的。”
王嘉言闻言一愣,说道:“如此良法,为何不可说,这样一来修浚水利的钱财根本不愁。”
吴梦苦笑道:“此法万不可允那商户肆意为之,否则祸害无穷,只能官府行之,切记切记。”
王嘉言问道:“这是为何,商户行之,官府收税岂不更好。”
吴梦道:“知县有所不知啊,商户一旦食髓知味,定然疯狂占据土地,肆意炒作,房价会越升越高,将来贫苦百姓几世收入买不起一栋宅院,贫者将无立锥之地,知县还记得刚才那道曲线否?”
王嘉言点了点头,吴梦接着说道:“房地产类似赋税,知县想想,房价一高,工坊和商铺的租金必然高涨,一旦超过限度定然影响工坊和商铺的成本,是不是和赋税类似?”
王嘉言恍然大悟,确实如此,这和赋税不是一码事么,他忙追问道:“那还有何影响。”
吴梦哈哈一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若这房价、租金升高过快,众人见房地产如此赚钱,有谁还会去做工坊和商铺,大家都将钱财投向房地产,问题是房地产除了能住,是能吃还是能用?对大宋有何意义?”
王嘉言闻言如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他又是长身一揖,感激道:“多谢先生赐教。”
吴梦还礼道:“知县不必多礼,此事须从长计议,若是定下要搞,须先行下文严禁县城城郭十里范围内、苏州城二十里范围内民间土地私下买卖,只可卖与官府;二是从此刻开始,房屋若是要卖,官府与民间同价者,优先官府;
三是苏州城外二十里所有地界不准私自砌房出卖出租,只可自住;
四是买自官府的房屋若要卖出,十年内只可卖回至官府,不可私自相授;
五是尽快上书朝廷,让朝廷按此法颁行天下。”
王嘉言令随从拿出纸笔,一字不差的记下,郑重说道:“在下全部记下了,回城后定当和孙知州商议,此事须得妥当执行。”
吴梦奇道:“大宋朝廷官制,流官可是三年一换,知县如此政绩,来年年底定然升官,何苦做这般敢为天下先之事。”
王嘉言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此次在下定当向朝廷上奏疏,再任一届,大丈夫在世为国为民,若是有了功绩,必定青史留名,何必在意那区区官职。”
吴梦点了点头,明白王嘉言并非为了什么金钱权利,他要的是流芳百世的政绩,这是好事,至少不会出个贪官,否则搞房地产可是最容易腐化的。
后面的事情他也操不上心了,猛虎既然已经出笼,就听之任之吧。
王嘉言辞别吴梦,兴冲冲的回苏州城找知州孙冕商议去了。
他二人和孙冕都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曾想到华夏民族有个光荣传统叫做“变通”,制订的种种限制政策在这个“伟大”的光荣传统下漏洞百出。
十几年后房地产飞速发展造就了一批富翁,也成就了大宋畸形的繁荣,却为后来赵祯的亲政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赵祯为此苦恼的不知打坏多少茶碗,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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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张财神带着周立回到了吴山学堂,周立耷拉着小脑袋正在挨训,吴梦满口唾沫星子足足骂了一炷香时辰,张财神和林贵平脸色尴尬的坐在一旁陪着笑脸。
吴梦骂了一阵后怒火消退,见周立满脸愧色,心一软,摆摆手说道:“速速从为师跟前消失,找你大师兄张岩林去补习课业,若是考试不及格,为师的戒尺定然饶不过你。”
周立如蒙大赫,赶紧谢过了吴梦,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吴梦喝了口茶水润润喉,问张财神道:“财神爷,此次上京,我等那垦殖台湾的事情朝廷商议的如何?”
张财神摇了摇头,叹气道:“不瞒先生,政事堂王相公不予核准,此事还颇有些麻烦。”
吴梦一下子急了,朝廷要是不允,那是根本出不去的,忙问道:“治水、移民乃是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王相公为何不允?”
林贵平安抚吴梦道:“先生勿急,我等还在想法子,入内侍省副都只周怀政言称有法子来解决,先生不妨静候佳音。”
张财神也道:“吴先生不必忧虑,我等的筹备不可停下,请先生相信我等自有法子。”
吴梦见两人说的好似颇有把握,想想自己也使不上劲,只得点点头作罢。
林贵平和张财神出了吴山学堂,张财神看到集市那人头簇拥的场面,不由叹道:“吴先生真是有本事之人,短短两年便造就了一个富庶之极的吴山村,若是能学到台湾岛上的神技,那大宋富甲天下岂非容易之极。”
林贵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故我二人还得指望寇相上位,不然在王相手里只怕是无法可想了。”
张财神瞅瞅左右无人,对着林贵平附耳小声说了周怀政的谋划,林贵平大吃一惊,想不到周怀政如此胆大。
他忙问道:“财神爷,都都知可是知晓此事?”
张财神摇了摇头,脸色复杂的说道:“周怀政那厮胆子也忒大了,区区数年他升至入内侍省副都知,只怕有些飘飘然了。”
林贵平呵呵笑道:“算了,我二人就不操那份心了,静待那胆大包天的家伙去弄吧,都都知又是如何说的。”
张财神笑道:“都都知自然认可,他会和孙知州秘密帮助我等,让我等先行筹备事务,都都知自然会在圣上和太子面前敲敲边鼓,力促此事。”
两人边走边闲聊,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市集里。
周立回到了学堂,另一名学子陈坤却又有什么叔伯寻上门来,让他回乡祭祖,吴梦教书育人、筹备移民之事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在意,便准了陈坤的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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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盛隆商铺内,后院天井,林贵平与张财神坐于一侧,边品茶边商议远赴台湾的船工。
“君烈,这船工一事倒是不难办,可某在苏州的人手仅有三人出过海,可不能全交于你。”张财神还是一脸笑眯眯。
“张掌柜,你再媚笑也无用,除这两人交于某家,所有船工均需从军中调拨,不可使用民间船夫。”林贵平讲话也不客气。
“君烈,你这不是难为在下,某又不是枢密使,如何能调动水军?”张财神顿时收起了笑容,一脸苦瓜相。
“这某不管,此去台湾大海茫茫,据闻海上还有些许海盗,九死一生,这民间船只如何去得,让某去送死么?”林贵平没好气道。
张财神为难了,关键是朝廷对移民台湾之事尚无答复,如何能擅自行事。
张财神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半天,才想出一个馊主意,他悄声对着林贵平道:“君乐,不如捏造台湾有海匪,报请枢密院令登州水师至台湾剿匪。”
林贵平大惊道:“谎报军情,你可是想脑袋搬家。”
张财神苦道:“那便无法可想,沿海战船仅驻扎于登州、澄海、福州,其他各处均是厢军水师,小船居多,无法出海。”
他正苦恼间,忽然想起了几日前密探的情报,顿时有了法子,说道:“君烈,可曾听过三门湾航帮?“
林贵平回道:未曾耳闻,张老板请赐教。“
“前几日密探把两浙路的海船作坊打听了一番,某才知晓宁海县三门湾航帮。
张财神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从前唐起日本废止遣唐使,自此官府便无船只来往日本,皆为民间百姓结伙往返日本榷货,三门湾航帮便由此而生,这三门湾航帮位于两浙路明州宁海县,领头之人为周文裔,携其儿周良史长期远航日本行那商贾之事,那周良史虽是年轻,对海上行船却是甚为熟悉。“
林贵平闻言大喜,连忙称谢,索要周家住处,张财神从密室案卷中抄写与他,并道:“君烈老弟,周家长年海贸,家财万贯,若其不愿前去,如之奈何?”
林贵平呵呵冷笑:“这只怕由不得他。”
张财神饶是心硬如铁,看到林贵平那阴恻恻的笑容,也不由为周家叹息,这周家想继续闷声做海贸发财怕是不成了。
只要周家不愿接受招募,林贵平那栽赃的拿手好戏只怕会顷刻上演,再大的富豪若敢不服朝廷调遣,下场必定是悲惨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