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从牲畜集市里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脚下用力在草地上蹭了蹭,把鞋底粘上的猪粪蹭掉,扬手大声吆喝,赶着五头羊往家中走去。
今年他辛辛苦苦赚了不少钱,买了五头羊、十只鸡,家中还弄了个小水池,养了十几条鱼,元日里定要请丁员外、林贵平和学堂的几位先生来家中吃喝一顿,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走到半路,迎面碰上急匆匆走过来的鱼贩子刘大牛,他招呼道:“大牛,今日怎的没去苏州城里卖鱼?”
刘大牛笑道:“就许你买些过年的羊,不许某去买些肉食,兄台不也是没去城里卖煤球。”
刘吉憨厚的笑了一下,解释道:“元日临近,某抽空买些肉食,这不寻思着你那鱼档定是忙不过来。”
刘大牛道:“确实忙不过来,村里十几个人的浑家都在鱼档帮忙,韦六郎家的姑娘都在帮忙收钱,某那浑家半月都未曾归家,某这还是偷闲买些过节的菜食,等下还得赶紧回苏州城里去。”
刘吉感慨道:“某与你小时放牛,从不曾想到能过上隔三差五可吃肉的日子,如今真是都有了。”
刘大牛也满意的笑了,说道:“这还真是要感谢丁员外和吴先生,某家田地本就少,饱一顿饥一顿的,如今孩子也吃上了糖果,元日里定是要请丁员外和吴先生上家里来吃酒。”
两人辞别后,刘吉想着全村人怕都想请丁员外和吴先生吃酒,他可得下手早点。
回到家中,对着今岁新建的三间砖瓦房喊道:“大郎、大郎,过来,爹爹有事问你。”
学堂已经放了假,刘大郎正在屋子里做习题,听到声音连忙跑出来,抠着头皮问道:“爹爹,呼唤孩儿有何事?”
刘吉道:“这几年多亏丁员外和吴先生,家中才有好日子,爹爹甚是感激他们,去岁吴先生来家里吃了顿白饭,爹爹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想着元日后请丁员外、林官人和学堂几位先生到家中吃酒,你与那丁家三郎交好,跟他说说吧。”
刘大郎不解的问道:“爹爹请他们吃酒自己去说不就是啦。”
刘吉伸手给了刘大郎一个爆栗:“爹爹让你去就去,两年来全村人都承了丁家的情,想请吃酒的不知道有多少,刚才碰见那卖鱼的大牛,他也要请,你去找丁家三郎大声招呼稳当些。”
刘大郎这才明白过来,说道:“那我正午后再去找睿哥儿吧。”
刘吉还真说中了,元日里请丁家和三位先生吃酒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刘吉下手的早,丁家众人答应了年后来刘吉家吃酒,把刘吉乐的只差没飞上天去。
.........
潇湘馆开业几日过后,大宋的百姓们欢欢喜喜的备着年货,准备迎来天禧三年的元日。
吴梦知道这次的元日可不如以往那般的热闹,煤球作坊会提前歇业,林贵平带着浑家和丁进宝要去苏州城里的酒楼帮忙。
丁府只会剩下丁大胜和丁家两个小子,他寻思干脆就呆在学堂里和一群孤儿们过个新年了账。
寒冷的冬夜里,吴梦移动着轮椅来到窗前,撑起窗子朝外望去,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远远的村子里亮着火光,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着,院子里一片枯寂萧条。
吴梦不由叹了口气,来大宋两年半了,那边的世界也不知道怎样了。
他仔细回忆了这两年半来的所作所为,如今枫桥班的学童们已经具备了初步的数学和格物知识,工坊的工匠们也接受了机械知识的培训,人员的基础已经打好,远赴海外开拓新天地的时候应该到了。
林贵平此人虽然有些神神鬼鬼,脾气有些暴烈,但做事还算谨慎,而且为人极其正义,做人做事不会一昧向着官府,对老百姓很是同情,符合自己的标准。
大和尚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好酒好肉,但佛法、儒家经典、数算、格物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且慈悲为怀,也是得力的助手。
丁大胜就更不用说了,虽然生意场上精明,但笃信佛教,为人厚道、
这三人与自己也是相交莫逆,两年的相处也看清了他们的人品,如今有了经济基础,人员也还算齐整,应该向这二人道出自己真实的目的。
吴梦喝了口浓茶,开始沉思,这三人中虽然林贵平有些神秘,可自己还非得借助这股力量,否则施展不开。
但却又如何向他们合盘托出呢,难道说自己是后世穿越来的,那未免太惊世骇俗,人家也不一定相信。
吴梦手指轻叩桌面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脑袋,有了,曾经看过这么多玄幻,与其说实话还不如讲个胡编乱造的故事即可,当下便打起腹稿来。
半个时辰后吴梦编好了故事,便唤来李五道:“你过几日去请丁员外、林大舅爷、大师他们来此一聚,某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李五叉手应是,随即伺候吴梦洗漱上床安歇。
吴梦躺在床上嘴里喃喃自语道:“平之,让你在大宋入土为安的时候到了......”
十二月二十六,元日眼瞅着就要到了,苏州地界日渐寒冷,一阵阵北风卷起落叶,在学堂的空地上打着旋儿四处飘荡。
吴梦坐在屋外,被寒风一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他裹紧了棉袍,吩咐李五推他进屋。
屋内燃着煤球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吴梦对李五道:“今日丁员外、林掌柜、智能大师都到此处来聚一聚,你且去弄点羊肉片、萝菔、菘菜之类,在这煤炉上架个火锅,里面放些羊骨头熬汤,再那些酱料,如往日吃火锅那般。”
李五刚领命转身准备出去,吴梦又叫住他:“且住,把前几日那架在煤炉之上的桌子也拿过来,要不吃着难受,顺便去酒坊拿几瓶烈酒,记在某的账上。”
李五道:“先生,莫不如还抓一只鸡剁好了拿来,菜食丰盛些。”
吴梦笑道:“如此甚好,你去抓吧,把小山领来,把骨头弄给它吃。”
李五领命而去,吴梦随即低头沉思,将前些日子编造的故事在脑海里回忆一遍,免得等下说漏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狗叫声打断了吴梦的思路,随着敲门声丁睿带着小山钻了进来。
小山摇着尾巴走了过来,抬起头亲热的舔了舔吴梦的手。
吴梦笑着摸了摸小山的头道:”小山,今日请你吃骨头和鸡羊杂碎。”
小山日久听人话,对吃特别敏感,闻言更加狂喜,摇头摆尾的围着吴梦转个不停。
吴梦问丁睿道:“睿哥儿,你爹他们呢?”
“师父,爹爹和舅舅正在算账,稍候就会过来。”
“嗯,今日有很重要之事,你便是吃饱了,也须坐在此处听,不能和小山出去耍子。”吴梦郑重说道。
“知道了,师父。”丁睿点点头道,他很奇怪今天的师父很严肃,往日不是这般。
李五和灶屋的两个厨娘把火锅和一干菜食端了进来,火锅里的羊骨头在煤炉上煮的咕咕直冒热气,满屋飘香。
小山又流口水了,嘴里“呜呜”叫着,两只狗眼直勾勾的盯着吴梦,狗尾狂摇。
吴梦看着这只好吃的狗无奈,吩咐李五道:“领着小山去灶屋里吃杂碎吧,吃到半晌你再过来收拾骨头给它。”
刚打发走了小山,丁大胜、林贵平、智能和尚三人联袂而来。
智能和尚嗓门最大,一进门直嚷嚷:“吴先生,今日有甚好事请贫僧喝酒。”
吴梦笑道:“无甚好事就不能请你这大和尚喝酒。”
这大和尚讲起经来语调柔和,一副高僧模样,只要一喝酒便原形毕露,对于他是否能修成正果吴梦表示很怀疑。
宾主就坐后,吴梦端起酒杯道:“吴某两年多前来到此地,承蒙三位多多关照,今日略备薄酒一杯,以示谢意。”
喝完杯中酒后,丁大胜疑惑道:“吴先生今日说话怎的如此见外,莫非某等有失礼之处?”
吴梦笑道:“哪有此事,员外一家待在下甚厚,员外此话有些见外了,来,再来第二杯。”
吴梦深知酒喝多了,性子直爽些,说话也便利。
于是他殷勤的劝酒,丁、林、智能三人给他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好一杯杯陪着他喝。
夹起一片刚涮好的羊肉放进嘴里,吴梦借着两分醉意说道:“三位,吴某的奇技如何?”
林贵平放下筷子,竖起大拇指道:”吴先生,在下最佩服的便是你那身杂学,仿佛没啥能难倒你,真不愧是神人。“
丁睿呵呵笑道:“师父是神人,我就是神人弟子。”
吴梦笑道:“在下可不是神仙,没那呼风唤雨的本事,大师才能降妖伏魔。”
“吴先生,你可别扯到贫僧身上,贫僧这数算之法、格物之术还是你传授的。”智能和尚边吃边说道。
“诸位可清楚某这些技艺从何学来的?”
丁大胜早就对吴梦的来历有所怀疑了,这等学问,放在哪里不是宝贝一块,不说大宋,他便是投了契丹,也是契丹皇帝都会器重的人物。
他拱了拱手说道:“先生请讲,在下愿闻其详。”
吴梦放下筷子,悠悠说道:“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林贵平道:“今日左右无事,愿听吴先生讲讲闲事。”
他也很好奇,吴梦曾经说过来自荆湖南路的潭州一带,可那一带蛮夷太多,官府管理不到位,无法查证。
“诸位愿意听,那在下就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