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一进来便抱拳道:“诸位矿工兄弟,在下是丁家石炭场的西席先生吴梦,受东家嘱托来看望受伤的诸位。”
几个受伤的矿工一听是东家派来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了,都闭嘴不言,用期盼却又懦弱的眼神看着吴梦。
吴梦心下明了,笑了笑说道:“诸位可是愁以后的生计,但请放心,在丁家石炭场采煤受伤属于工伤,在养伤期间,工钱按照往日的一半发给,医药伙食费用矿场出了,伤好后继续在矿里上工。”
四个矿工大喜过望,挣扎着坐起来叉手行礼道:“多谢东家,多谢吴先生。”
四个人互相望望,眼睛里都是欣喜的蒙蒙水雾。
吴梦笑道:“不必谢了,矿上已经立了不少规矩,诸位养好伤后上工须得遵守,发生伤亡,东家损失事小,诸位性命事大。”
说罢又问向汉前道:“还有一位躺着不动的状况如何。”
向汉前叉手道:“回先生,这位矿工受伤甚重,腿部撕裂一道大口子,敷了草药不见好,这伤处日渐腐烂。薛神医是润州最好的大夫,就请他来了。”
吴梦抱拳道:“薛神医,情况如何。”
形貌猥琐的薛神医叉手行礼,苦笑道:“先生,这位兄台伤口已腐烂,在下把脉察觉风邪已入体,整日里昏迷不醒,老朽无能为力,只怕要准备后事了。”
“哦,有这等事,睿哥儿,去帮薛神医解开伤口的绷带,某来瞧瞧。”吴梦道。
丁睿依言上前,陈四阻拦道:“吴先生,还是小的来吧。”
吴梦笑笑道:“不必,这是睿哥儿的必修课,他须自己动手。”
薛神医和丁睿解开矿工的绷带,一股恶臭散发出来,旁人都不禁捂住了嘴鼻,丁睿看着那血肉模糊,已经腐烂的伤口恶心的直想呕吐。
只有吴梦笑道:“睿哥儿,你日后定会有此等经历,如今一定要适应。”说罢让李五推着自己上前察看。
矿工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了,还好不是炎炎夏日,要不早就一命呜呼了,吴梦摸了摸矿工的额头,发烧的很厉害,嘴唇上都干的脱皮了。
吴梦吩咐李五道:“速将背囊拿过来。”
李五领命而去,吴梦对着薛神医道:“大夫,你可会针灸?”
薛神医傲然道:“老夫针灸可是这润州城里第一神针,如何能不会针灸。”
吴梦一阵好笑,说道:“那请薛神医给这伤者施针,减轻些疼痛。”
薛神医疑惑道:“这伤者病体沉重,施针怕是无用。”
“你照某的意思做就是了,不会少你诊金,有事亦不找你赔偿。”吴梦道
薛神医吩咐一旁的学徒打开行囊,拿出银针,他认穴奇准,出针如风,连下了五根银针,完事后拍拍手说道:“吴先生,好了。”
吴梦见他手法熟练,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看来这猥琐的大夫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脑袋里顿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先生,背囊来了。”李五拿着背囊进来。
吴梦吩咐他把背囊打开,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瑞士军刀和一瓶提炼过的酒精,对薛神医道:“薛神医,某可以治好这伤者,你可愿意帮忙。”
薛神医行医二十几年,经验丰富,如何会信,说道:“吴先生,在下也不是一天两天行医,这伤者已是不治,你莫戏耍于老夫。”
吴梦戏谑道:“如在下治好这名伤者,你须跟某学医,某去哪里你便跟去哪里。”
薛神医冷笑道:“吴先生看不起在下医术也罢,若是治不好又当如何?”
“治不好,在下给你五十两银子如何。”吴梦一步步将薛神医引上贼船。
薛神医有些胆怯了,但想想自己也不亏,他治不好自己可以得到大把银子,五十两可是抵得上七十来贯钱啊,治得好自己还可学门手艺。
他咬了咬牙说道:“好,老夫就与你关扑,击掌为誓。”
说罢两人连击三下掌,吴梦贼笑之笑的望着薛神医,这日后跟随自己的医生已经到位了。
丁睿看着自家师父流露出得意的笑容,知道这薛神医肯定是种了圈套。
他笑眯眯的对着薛神医说道:“老神医,你定是输了,我师父可是连太医治不好的病都能治好,呵呵。”
薛神医摇头不信,只是盯着吴梦,看他如何行事。
吴梦吩咐陈四压住伤者的腿,向汉前和李五一边一个抓紧伤者的胳膊和大腿,勿使他乱动。
吴梦随即拿出锋利的瑞士小刀,用木盆接在下面,将腐烂的腿肉一点点刮了下来。
旁人都看得恶心欲吐,丁睿更是脸孔煞白,可师父在此,他又不敢走,只好强行忍住。
伤者梦里感到了疼痛,呻吟起来,吴梦也不管他,刮完烂肉,吩咐向汉前三人道:“务必抓紧了,这次会很疼。”
三人依言牢牢抓住了他的双手双腿,吴梦打开小瓶,酒香四溢,薛神医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他要喝酒压惊,却见他拿着小瓶倒在伤者腐烂的伤口处清洗起来。
伤者在昏迷中痛彻心扉,猛然痛醒,大力挣扎起来,三人牢牢压住。
待到清洗完毕,吴梦安慰道:“勿动,已清洗完了,稍稍忍耐片刻便不会疼了。”
伤者额头上痛的满是汗珠,眼神茫然的看着吴梦,勉强张开开裂的嘴唇低声说道:“大夫,怎的如此之痛。”
孙三郎在一旁的床上道:“周三郎,这是东家派来的吴先生,不是大夫,他正给你上药。”
周三朗头昏昏沉沉,他闭上眼睛,用怯弱的声音说问道:“真是太麻烦吴先生,小人还有救么?”
吴梦笑道:“自然无碍,李五,把这纱布扔了,拿些干净纱布用沸水煮过再拿来。”
随后打开背囊,拿出磺胺消炎药,掰开一半,递给向汉前道:“倒碗水,让他服下。”
薛神医从未看过包装如此精美的药丸,眼睛都看直了,忙问道:“吴先生,这是什么药丸。”
吴梦哂笑道:“这叫消炎药,周三郎的腿部腐烂便是发炎了,某给他服下消炎药,便可康复如初。”
薛神医懵懵懂懂,问道:“消炎是何意,何谓消炎药。”
“哈哈,这便是你要学习的方略,日后再传授于你,现下你且把伤口包扎好,这瓶酒留给你,每日一次清洗,务必要更换纱布,纱布须用沸水煮过才能用,那四个伤者亦是如此。”
吴梦把酒精瓶递给薛神医,招呼向汉前道:“你每日早间一次、晚间一次喂这周三郎半颗药,连喂上五六天即可痊愈。”
说罢他对着几个伤者拱了拱手,吩咐李五推着轮椅带着丁睿便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吴梦组织矿工们就地烧制土法水泥,以竹筋水泥石块护住洞壁,增加支护,洞内安装木制轨道,淘汰普通运煤小车,等等一系列措施开始实施。
治疗周三郎的第五日一早,吴梦在李五的侍候下刚起床,只见外面窜进来一个人影,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请师父传授徒弟绝妙医术。”
吴梦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薛神医跪倒在地,双手抱拳,用虔诚的目光凝视自己。
吴梦受不了他那视自己若同珍宝般的眼神,忙吩咐李五扶他起来。
薛神医无论如何不肯起来,说道:“如师父不传输医术,徒弟便长跪不起。”
吴梦笑着说道:“自然会传授于你,但你我不必师徒相称,平辈论交即可。”
薛神医凛然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何能不叫师父。”
吴梦连连摇头道:“你若是叫师父,在下就不教了,我二人还是平辈论交的好。”
薛神医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还是给吴梦磕了三个响头才作罢。
吴梦问道:“那周三郎如何样了?”
薛神医从地上站起道:“先生神乎其技,周三郎高烧已退,吃喝如常,捡回了一条命,正对先生感激不尽,说是碰到了活菩萨。”
吴梦苦笑道:“什么活菩萨,只是一点小小的消炎之术,这样吧,你日后长期在矿上行医,每月与你四贯钱,不必开医馆了,来年开春后来苏州,某再传你医术。”
薛神医大喜,忙道:“先生,在下还有五个徒儿和家眷,也一并带来可好。”
“自然可以,徒儿每月两贯钱,你们都在矿上吃喝,到了矿上你也可多收几个弟子。”
吴梦啼笑皆非,招募师父带来徒弟,也好,古代的医生可是稀缺资源。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在下马上就去苏州城里搬家。”
薛神医嗜医如命,听得吴梦授艺,欢喜的连祖宗十八代都忘了,连忙告辞回去润州城里搬家不提。
随着改造工程的推进,尤其是木制轨道的敷设,大大减轻了矿工的劳动强度,采掘量也大幅上升。
随后吴梦又吩咐用木板大字书写安全规则,张贴在每个矿洞前,叮嘱向汉前和陈四务必勒令矿工遵守,被塌方吓慌了的两人唯唯诺诺的立即答应。
这些规则后来被验证为行之有效之方略,大宋境内的不少官营矿务都跑到润州来学习经验,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待到此间事了,已是十月中旬了,算了算,赶回去刚好可以启窖蒸酒,吴梦又吩咐丁睿将矿场的整顿措施全部整理好,修书一封派人赶往长兴石炭场,令尤德才全部照搬改进,万不可草菅人命。
事情全部了结妥当,他连忙带着丁睿乘船赶回苏州。